法则 第41章 梦中收留月光

他做了一个梦，像一个酣睡的孩童。

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双手在抚摸他的脸颊。

然后他一把握住了那纤细的手腕。

是黛丝特·韦佛。

“做个好梦，克莱尔。”黛丝特吻了他一口。

等克莱尔醒来时，他竟在流泪。

这有什么值得悲伤？明明全是美好的回忆，但他越想回忆过去的美好，便越是止不住泪。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他二十岁了。

明明已经二十岁了。

黛丝特三十七岁了。

他是不是要去做些什么、学些什么，来使自己强大？但他的身体如此孱弱，他的脸颊如此苍白，他是如此的没有信心。

他已经失去了某种支柱，黛丝特还活着，但总有一天他会失去黛丝特。

外面阳光正好，但克莱尔很希望此时下雨，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的悲伤解释为天气了。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做就忧郁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琼台皇城，还能一直保持着奢靡吗？他不知道。

他说过的，要给厄默一巴掌，还有问问那个女孩的名字。

第一件事他做到了，第二件却忘了。

怎么会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为什么、为谁而悲哀。

或许只是为即将到来的分别，他会和谁分别？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分别，或许因为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

克莱尔的思绪很乱。

他都想回到小时候了，虽然那时的他无法反抗厄默，但每天要做的事都是确定的，连暴力都给人确定的安心。

克莱尔鼓起一口气振作起来，他去找到阿维图斯问，“你们要怎么与加梅利尔·克恩见面？”

“哲克·厄默在这里吗？”阿维图斯问。

“她在，因为她说了要回来。”克莱尔道，“而且她现在已经是家主，家主很少走动。”

在阿维图斯下命令前，克莱尔道，“我会去见见哲克。”

阿维图斯对他莫名的勇敢与直接表示惊讶，“你似乎变了一点，克莱尔。”

克莱尔只是笑笑。

“我想，现在什么都是不确定的，我必须成长起来了。”他道，随后便走了出去。

他虽然这样说，可仍没有去问那名卖花女的名字，他的勇气漏了气。

越是踟蹰，越是畏缩。

克莱尔直接去了厄默家的那栋房子，大到可以住下几百个克莱尔，每一个都能住得舒舒服服。

“我要见哲克·厄默。”他像是故意叛逆道，仅仅说了哲克·厄默这四个字。

而门外的仆从却被他的态度惊到，一时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毕竟，厄默从未带他来过本家，没有人认识他。

恰巧这时，哲克·厄默从正门走了出来，她行色匆匆，撞到了克莱尔的肩膀，她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哲克大人。”克莱尔不好意思地笑。“我有事要见您。”

他想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丑陋。

“克莱尔。”哲克也笑道，她竟还记得他，“请你先进去坐，我回来再与你交谈。”

她还对他这般好。

于是仆从们便领了克莱尔进去，除了仆从也没有那么尊敬了，因为哲克对谁都这般好，克莱尔也不一定是什么大人物。

克莱尔坐在了一间大房间里，他躺在床上，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厄默住的地方，在走进这房间的路上，他都既激动又害怕，他会不会碰见吉尔伯托·厄默？

但现实令人失望，他没有碰见他的父亲，甚至只碰见了很少人，而那些人也没看过他一眼。

他的勇气已经快要漏完，变得干干瘪瘪。

克莱尔就这样继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似乎这样就能延缓漏气的速度。

他卷起身，在小时候，他做梦都想来到这里，现在终于实现了，但也没有那么欣喜，因为他已经没有那么期待了。

原来期待也和勇气一样，是会慢慢泄掉的。

是不是所有情感都这样？悲伤也会被时间涂抹，重新变回空白。

或许这就是吉尔伯托·厄默那么冷漠、无情的原因，他的善良随着年龄渐渐消失了。

他在威尔这个年龄的时候，是不是也还没有那么坏？

威尔只能这样胡思乱想。

为什么善良也会消失？

勇气因为害怕而消失，悲伤被新的回忆代替，那为什么曾经的好会变坏？

如果是个好人，就不会允许自己变坏的。

突然，响起了“咕咕”的声音，原来是克莱尔的肚子在响，而他还在等待。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克莱尔又忍不住做梦时，哲克终于回来了，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很响亮的称呼“厄默大人”的声音。

现在的厄默大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哲克·厄默。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外面只有点点灯光。

很快，他的门便被敲响，是哲克，她还带了些点心。

她大约一下马车，就来找克莱尔了。

这个猜测让克莱尔受宠若惊。

她对克莱尔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没、没事。这是我的荣幸，本就是我在麻烦您。”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看上去有些疲倦，但还在保持风度、优雅微笑。

“我想，您能帮我与加梅利尔·克恩安排一次会面吗？”克莱尔道，“会很快结束的，如果您不可以，那也——”

“好。”

“为什么？”克莱尔呆呆地问。

“因为你知道他，你知道这个名字，这便足够了。”哲克小小地咬了一口点心，之后便起身道，“我先离开了，克莱尔，具体时间地点我会派人送到黛丝特家中的。”

她来得很快，离得也很快。

这场会面只说了区区几句话，便圆满结束了。

克莱尔的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哲克已经极快又轻轻地为他关上了房门。

哲克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如此神秘、让人无法看透，又很聪明，年纪轻轻便掌权了厄默家族。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自然也不缺少流言蜚语。

但在哲克杀了第一个忤逆她的人之后，这种流言便消失了。

她杀人的时候毫不犹豫，根本不担心这是否必要。

在杀人的时候，她的剑都如此优雅，像是天上飞的丝带，发出了风铃般的声音后，血便溅了出来。

她本就是琼台皇城的剑术高手，虽然比不上杜兰和恩德，却也足够强。

更何况，她还如此有智慧。

这使克莱尔更难受了。

他注定无法像哲克那样。

他丧失了所有力气，在厄默家族的府邸中躺了一晚，这栋房子住着那么多人，夜晚却静悄悄的。

他无法入睡，只能看着窗外，那所剩无几的灯也渐渐熄灭，再也看不见月的影子。

克莱尔想起以前的一件很快乐的事，那时候他以为月光是某种可被捕捉的实体物质，只是跑得很快，总在人们触碰到前溜走。于是他去问黛丝特，“母亲，我要如何捕捉月光？”

黛丝特说，“你想捕捉哪一缕月光？”

“就那个，再地上躺着的。”他指着门外，“我要每天都看它，因为它是最美的。”

黛丝特微笑着说，“那你恐怕无法保留它了，克莱尔。”

“因为月光是会变的，你只能够欣赏一次。但这也是月色的美丽之处，你可以不断回忆它。在你的反复中，它会更加美丽。”

黛丝特隐瞒了他，正因为回忆中的美丽，他才更加难过。

因为再也没法回到那时候了。

玉带桥-燕池

“你为什么不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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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梦中收留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