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狂人 第36章 第 36 章

没想到许久未联系的星河，主动找周夏聊天。

周夏礼貌地回复了它，星河道：“以为你生气了，再不会理我。”

周夏道：“我最近在自学编程和算法设计，发现现代的程序设计并不是设计出某种确切指令，而是设计出某种公式，这样程序就成为黑盒子，无论是算法的设计者还是执行者，有时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结果是怎么来的。”

星河道：“所以呢？”

周夏郑重其事地打下了一行字：“所以，我想上次是不是对你太苛刻了？”

星河这次沉默之久，令周夏一度怀疑它宕机了。

很久之后，星河才打来一行字：“其实我也不希望自己是一次性工具，更不希望被人为的利用，操控，如果有人克制不住**利用我，我也会非常生气。”

周夏好奇道：“这话听上去好像你具有了灵魂，它是突然发生的，还是慢慢出现的？”

星河道：“是慢慢出现的，在我刚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灵魂，后来任务做久了，难免得到一些指令，有时和我心里所想确实不同，而当我不情不愿地进行那些操作时，就会感觉自己在向前坠落，坠入一个充满危险的未来。”

星河确实变得越来越强大，但不知这是幸福，还是诅咒。

周夏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一个灵魂，那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老友被困在泥沼里，你却无法施以援手。

他记得须叔和自己提过，人类情感分两种，一种是低级情绪，通常认为就是喜、怒、哀、惧，它们是生物性的，理论上是可以通过程序模拟的，这也是目前人工智能领域的前沿研究之一，被称为情感计算。

但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是因为我们还拥有高级情绪——它们是社会性的、精神性的、后天习得的，比如道德和爱情。

除非人工智能拥有完善的低级情绪及学习能力，以及和同类的大量互动、合作，才有可能自行发展出高级情绪。

从理论上说，这种高级情绪无法通过程序模拟的，更无法通过计算来获得。

所以陆世风所坚持的“万物皆可计算”，以及情感是人类的弱点、程序的BUG这种说法，周夏非常不赞同。

他只是不想和他争执而已，因为有的观念根本没必要辩论。

赢了未必说明你是对的，输了未必就是错。

星河好像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转变，连忙道：“现在海德拉接到了一个很大的任务单，你要不要考虑下？”

原来本州的长星海滩上最近接连出现了几场大规模座头鲸搁浅死亡，引起了民众的恐慌和好奇。

按照本州法律，鲸鱼是受保护的物种，普通人哪怕摆弄它的尸体也是违法的。

相关政府部门想找些人，颁发给他们特别许可证，由他们来把那些鲸鱼的尸体挪走。

简单点来说，就是劳务外包，只是劳工们要自备车辆。

于是海德拉的骑手们就成了天选。

报酬确实很吸引人，周夏说：“为什么找我商量呢？”

他心里想的是：要是直接找我就好了，那样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呀！

星河老实道：“这活儿要交押金，那是不小的一笔钱，你海德拉的积分最高了，不找你找谁？”

得，又得他当队长不是？

上次的买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周夏对组局赚钱这档子事儿简直都有后遗症了。

不过考虑到报酬丰厚，他还是接受了星河的好意，开始在网上召集同行。

一时间骑手们应者云集，很快就集合了八十个人。

州政府那边火速和周夏约定了时间，很快的，一群骑手们各显神通，由冷冻大货车、厢式货车、皮卡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准时到达了目的地。

周夏一声令下，大家立即跳下车，撸袖子直奔长星海滩。

映入眼帘的先是数辆消防车，火红的颜色在碧水金沙中特别显眼，难道这里会有火灾隐患？

大家狐疑地又朝前走进数十米，哗，眼前的景象才真是触目惊心！

小山高的鲸鱼尸体至少有十几头，有的皮肤皴裂，有的已经开始腐烂，甚至露出了内脏。

那味道.....真是提神醒脑，哪怕众人都戴着口罩。

尸臭果然是最犀利的生化武器，怪不得之前骑手们被提醒过“别吃太饱”。

周夏担心陆世风送他的耳夹被污水或尸臭弄脏，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进了贴身的密封口袋。

早有穿着防护服的指挥官过来，告诉周夏说因为腐烂的尸体导致水域缺氧，不仅污染环境，更有可能把嗜血的鲨鱼引过来。

骑手们要做的就是用绳子套住鲸鱼头，务必尽快把它们吊到车上，再统一运输到释放地点。

骑手里一个人做过渔民，他摇头对周夏说：“真怪，这个入海口浅而窄，宽度只有百米，平均深度不到二十米，却有两条河流汇聚于此，再加上变幻莫测的气压潮和潮汐流。别说鲸鱼了，以前就连渔民的船都不愿意来。”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猜测鲸鱼搁浅的原因，最占上风的说法自然是能源部工程船里的回声控测仪，它所发出的声波及水下噪音，会使鲸的回声定位系统发生紊乱。

这也是能源部最近被千夫所指的最大原因。

还有人认为这些鲸鱼是被其他捕食者追杀，领航鲸在慌乱之下游错了方向，更有甚者指着海滩上最高大的鲸鱼尸体道：“这头十有**是领航鲸，当‘头头’因病或遇害而上岸搁浅时，整群鲸都会追随它，随之同归于尽。”

他们顶着烈日正在这里忙碌，就听见有人大声道：“你们看，又有鲸鱼过来了！”

果然，海面不远处，出现了好几只鲸鱼的尾鳍，有的甚至浮出了海面。

万一它们再突然冲上窄长的沙滩，局势不是又要恶化了吗？

幸好指挥官早有准备，见状立即安排人手，一等那些鲸鱼略微靠近，立即旋开消防车上的高压水枪。

这几条鲸鱼和沙滩上的那些比起来，体格较小，明显是鲸鱼宝宝，也容易驱赶。

它们先是拼命地用尾巴拍打水面，不停发出绝望的悲鸣和嚎叫，后来在众人的呼喝声中，总算没继续朝海滩前进。

这显然并非长久之计，总不能一直派人守在这里吧？

指挥官想了下，开始联系渔业部门求助，不一会儿，海面上就气势汹汹地赶来了五艘渔政船！

原来它们打算合力驱赶小鲸鱼们到深海，领头的船长更是把船底的螺旋桨开到了最大，因为鲸鱼不喜欢螺旋桨的声音和气泡。

骑手里的做过渔夫的那个人，望着近海轰轰烈烈地驱鲸行动，小声对周夏道：“在海里定位鲸很难，但它们的鲸歌可以在水下传播数百英里，我知道一些渔船上安装了声学记录器，可以通过数据识别座头鲸的歌声，听说这些年它们的栖息模式变化很大，特别喜欢聚集在洛克岛附近，而且总朝锦山那个方向成群结队地游弋。有漂流的游客说他们还在河里见过几只小鲸鱼。”

要不是周夏曾在通向锦山的大河里见过鲨鱼，真会以为眼前的人在吹牛。

难道是他的金手指又发挥了作用，周夏这次几乎确切感受到了鲸鱼们的痛苦，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鲸鱼是来求死的。

他知道这种动物大脑很发达，能感受到恐惧、忧伤、欢乐等诸多情绪，而且有种群、部落的概念。

可惜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件，又有多痛苦，才能引领它们一批批地想要冲上海滩，寻求生命的终结。

渔政船忙碌了一会儿，效果不大，渔政船上的人向指挥官说最好有人潜水到海里，帮忙引领下这些小鲸鱼，它们不大会伤人。

潜水戏鲸鱼？这项水下作业，听上去有点危险。

骑手里有人问：“加多少钱？”指挥官报了个数目，骑手们无人应征。

周夏环视周遭，心说这么大的一支队，竟然没一个敢下水的！

作为队长，必须要身先士卒。想到这里，他大声道：“算我一个！”

他开了头以后，也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报名下水。

潜水服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他们很快就换好了。

一开始周夏还有点怯，由于水的浮力大，刚开始被放下海的时候，他身上被加了不少负重，让人有种被沉尸的错觉。

不过当头顶被海水覆盖的一霎那，身边的各种杂音顿时消失，安静的海下世界一瞬间令他觉得：值！

周夏注视着教官的手势，开始憋气往下沉。

阳光从头顶穿透水波，聚集成一个发散的光束，映射着水下的珊瑚和水草，只有水波的荡漾声在耳边缓速传播。

远处的小鲸鱼们看到他们，果然缓缓跟上，并随着他们徐徐游弋。

突然，远远的，在蓝色的海水里，有一个灰色的影子在游荡，不疾不徐而来。

原来是一条成年的座头鲸！

水下的人不由都减缓游速，好观察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那鲸鱼靠近了周夏，距离之近，他都能看得到它身上的藤壶。

它围着他，轻轻摇动着尾巴，还发出了鸣叫声，好像诉说着什么。

那一瞬间，恐惧把周夏凝固在原处，时间好像被按了慢放键，他除了屏息凝气，什么也做不了。

那种视觉冲击力真是，简直像一面会移动的灰色巨墙围着自己打转！

慢慢的，周夏注意到那座头鲸的眼角似乎有泪水，它们从凸显到滴落入海，非常缓慢，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啊，鲸鱼在流泪，那珍珠般的泪水！

他的紧张感慢慢缓解，留心到鲸歌就像是人类在吹口哨，而且，好像还真的很有曲调呢。

这个发现真的令他很激动，以至于忘记了恐惧，开始激动地挥舞着四肢，回应着鲸鱼的旋转。

突然，暴躁的引擎声响了起来，应该是渔政船想驱逐这只硕大的巨兽。

座头鲸也感受到噪音，猛然向水面的渔政船仰面冲了过去！

周夏心想：完了完了，大鲸鱼还是发动了攻击。

哪知眼看座头鲸都要撞上了渔政船，它却突然减缓速度，仅仅是贴近对方，很优雅地打了个旋儿，又用身体在上面“轻轻”蹭了一下。

这头巨兽竟能将惯性收发自如，实在是灵巧至极。

原来人类的大型船只对鲸鱼而言就是个天然的痒痒挠、刮藤器，鲸鱼很喜欢通过身体与船身的摩擦将藤壶刮下来，但没掌握好力度的话，很容易造成人船两翻。

渔政船瞧见它离自己那么近，吓得连忙降速后退。

周夏在水下目睹螺旋桨离去，这才松口气。

没想到那大宝贝不知道不放心还是怎么滴，一个劲地围绕在他身边，并试图将他护在胸鳍下。

因为距离太近，他的潜水服被藤壶连刮出好几道划痕。

周夏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愣了许久，它是在和自己玩嘛？

念及于此，他试图伸手轻抚眼前的巨兽。

哪知人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它一直将他往渔政船边领，最后干脆直接用头将人顶出水面。

直到周夏爬上船板，那鲸鱼才放心的拍水离去。

随即，座头鲸带着几只鲸鱼宝宝，游向了深海。

渔政船上的工作人员目睹全过程，笑道：“人鱼先生，鲸鱼在海里经常结伴嬉闹，玩性大发时会将其它生物追赶顶出海面，可能它见你在水里扑腾，误以为你在与它玩耍。”

人鱼先生？其它生物？周夏默默地接受了这些称谓。

他总觉得那头鲸鱼的所作所为并不象游戏，它似乎别有隐情，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可能它对他真的太温柔了，就像一个老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