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狂人 第3章 第 3 章

天桥下来就是地铁站，换乘一部电梯即可直达站台。

周夏他们还没进电梯，先听见背后一个小女孩用稚气的声音说：“巴啦啦小魔仙，我要变出来一个，世界上最帅的男孩子！”

随即，小女孩就用惊喜的声音道：“妈妈，我真的有魔法了哎！”

周夏立刻抬头去看。

他喜欢看美女，路上看见长得很帅的男人也会多看几眼，但其中难免带了点胜负欲，一种想知道这人跟自己比怎么样的心态。

结果周夏一眼就看到那个黑衣男，对方显然刚把口罩拉上。刚才广场上光线晦暗，现在亮光下与他近距离接触，周夏不由呆住了——很久以来他就习惯了自己脑门之上的空白，没成想上面还会出现第二张脸。

这令他顿时有种无知人类瞅见上古大神的惊愕。

周夏的脑子一瞬间混乱，转头看下四周，确信自己的身高没有被魔法缩小。

随即他才听见对方一声不易察觉的：“嗯？”

直到卢卡斯用胳膊肘轻轻撞下他，周夏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踩住了黑衣男的鞋子。

他连忙道歉，抬头看看身边的黑衣男，难为情地低头一笑。

那一瞬，他几乎花光了积蓄十九年的王霸之气，才把喷薄欲出的娇羞压制住。。。。。

然后他就挪到那人后面，默默打量前方的男人：

腿比自己长，肩膀也比自己宽，乍一看偏瘦，但只要稍一抬手，上臂就会显现出肌肉的轮廓，那是一种轻松流露的性感，令他看上去像只野性优雅的猎豹。

等到电梯门一开，周夏的目光立即转向前方：地铁明显不对劲。

作为市中心的换乘大站，皮埃尔站此刻本应是人头攒动。

然而此时，寂静的站台空无一人，地面上还散落了一地的鞋子、手机、食品、手提包。

他示意艾琳和卢卡斯别出电梯，自己则大着胆子朝站台走几步，又探头朝地铁轨道望望。

突然间，站台另一头传来好多人的尖叫，听上去都在往出口方向跑。

很快地，他就看到一群地铁工作人员狂奔而来，转弯的时候，为首的一个竟然跑出了漂移的效果。

那人由于速度太快，领带前半部几乎勒进肉里，后半截则在身后荡出一条直线。

那批人刚发现周夏，就有人吼道：“快回地面上！快回去！快！”

说这话时，那人脸上的青筋上下跳动着，整张脸都色绿得发紫。

再这么喊两句估计就得脑梗晕倒。

话音刚落，隧道深处亮起一束光，一列地铁从远处的黑暗中现身，在呼啸声中御风而来，速度匪夷所思地快。

就在由远及近的隆隆声里，周夏的双眼乍然被火焰占满，本能驱动他的双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后倒退好些步。

几乎与此同时，那疯狂的地铁从眼前疾驰而过，他感觉一股强大的推力从天而降，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被推向那疾驰的钢铁狂龙。

随即就听见轨道下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然后才是刺耳的摩擦声。

地铁在关键时刻终于进行了紧急制动，这才慢条斯理地停在离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他们肯定用了最快捷高效的方法向周夏提醒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因此才让他在危险发生前一秒避开了死神的召唤！

可惊魂未定的他，还来不及为胜利逃生而欢呼，就闻到了那么一丢丢的血腥味。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脸，想躲开它的追捕，哪知血腥味简直像有了生命，瞬间幻化为一记重拳，狠狠地朝着他的鼻子就是一下。

周夏不由自主，“蹬蹬蹬”地后退好几步。

“敏锐的第六感救了你，”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道。

他在瑟瑟发抖中缓缓抬头，只见站台昏黄的光晕打在不远处男人的身上，那分明就是埃尔斯教授。

只是此刻，教授齐腰被卡在地铁和轨道之间的缝隙里，甚至还妄想进行微弱的挣扎。

可无论往左还是朝右，哪怕仅仅几毫米都不行。

目睹着眼前的绝望情景，周夏开始朝外冒冷汗，后背的衬衫都被浸湿了。

而埃尔斯的鼻子则开始朝外冒血，尽管嘴巴微张，却叫不出更大的声音。

因为喊叫需用腹部力量，而腹部肌肉的轻微运动就会牵动脾脏，从而引发更强烈的痛感。

死亡迟迟不来，则意味着埃尔斯必须独自走完这一段漫长且孤独的道路。

周夏竭力控制住几近崩溃的情绪，深呼吸一口，强忍着恐惧迈开了腿。

连埃尔斯都忍不住好奇地睁大眼，好像在揣测他的意图。

少年先是走近他，这才捡起埃尔斯落在站台上的外套。

随即，他小心翼翼地俯身，用它盖住埃尔斯血肉模糊的身躯。

死亡既然还没来，周夏只希望老师在人生最惨烈的时刻，仍能保持他昔日的尊严。

作为旁观者，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

埃尔斯双眼露出感激，轻声道：“谢谢。”

终于，他的脸色从红变紫，最后又成为更深的蓝紫色，这才缓缓垂下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周夏对外界、内在的感知瞬间被无限放大。他简直能感觉到现实世界的画面正在一帧一帧变换着，远处消防队、医疗队的身影都在以一种缓慢无声的诡异方式出场。

朦胧中，周夏看到远处那个乘着电梯一起下来的黑衣男，面朝自己岿然不动，难道他是死神？

他眼前一黑，随之晕倒在站台。

他陷入到一个无声无息的黑暗世界，那里有无限的孤静，没有声音和颜色，也没有时间。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在现实中，因为五感都断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开始出现，那感觉就像人在水草缠绕的水底深处慢慢往上爬。

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恢复意识。

突然，双眼一阵刺痛，应该是光线太亮。

周夏刚拉起白被单蒙上脑袋，就有人推着自己身下的病床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喊：“让让，让让。”

然后是电梯缓慢的开门声、苏水味儿刺鼻的味道，他推测自己应该在医院。

奈何电梯里空气太闷，周夏实在吃不消，不等病床扎稳，立刻又把白被单从脑袋上秃噜下去。

这一拿走不要紧，他发现除护士以外，其余人等都离自己远远的。

周夏心说电梯这么挤，你们还能给我让出这么大地方，大家真的好有素质哇！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才意识到别人为什么避让自己。

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把脸给蒙起来，假装不省人事。。。。

直到他的病床被推到一个明显更嘈杂的地方，还没等周夏咂摸出是啥地方，先听见一声嚎叫：“哥，你好了没！”

继而有人扑倒在他身上，压得人呲牙咧嘴。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风风火火走近，似乎将被单上的人一把推开了。

周夏顿觉身上一轻，眼前一亮。

只见一位中年妇女叉腰站在窗前，声若洪钟道：“大侄子，听说你还活着？”

周夏伸出一个手掌，颤颤巍巍地说：“我还可以再活五百年！”

他被姑姑带回家，终结了逍遥自在的暑期生活。

尽管明知答案，路上他还是鼓足勇气问：“那个，那个埃尔斯教授呢？”

姑姑毫不犹豫道：“上天了啊！”

周夏还在感慨姑姑啥时候学会了这么含蓄文雅的表达，哪知接下来表妹小美的一句话瞬间令他破防。

因为她说：“昨天看见教授在航空仓朝地球挥手告别时，好多人激动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哎。”

周夏吓得立即把要说的话吞回去，还差点咬住自己舌头。

埃尔斯还活着？这是什么老神仙啊！

周家位于马里亚纳州拥挤的平民区，四周耸立着摩天大厦。

几个人回家时天色已黑，老周还在警局加班，只有老老周在等他们。

进门时，家里那只叫“喜鹊”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叫道：“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

见主人没像往常那样搭理自己，喜鹊的小脑袋一歪，两只黑豆般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周夏瞄它一眼，喜鹊的脚踝上还绑着根红线，这是他前天离家时给它拴上的。

因为怕孩子遭遇地铁事故后会有应激反应，长辈们严格遵循医嘱，等周夏一进门，就把人速速赶回卧室，命令他卧床不起。

周夏只能老老实实地蜷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昨天的遭遇。

发生那样惨烈的事故，竟然没警察找自己询问？

就算埃尔斯及时获救，也不可能当天就坐上火箭飞往太空吧！

亦或，从今天睁眼的那一瞬，他就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

可喜鹊脚踝上的红线分明还在，似乎可以打破平行世界的解释。

百思不得其解中，周夏将靠床的窗户打开，一股赤道地区特有的热风迎面而来。

他们这个小区，每晚在周遭霓虹灯和LED广告屏的围攻下，就像陷落其中的峡谷。仰头虽看不见星星，却也总有瑰丽的都市夜景可看。

这时，屋外爷爷和姑姑的对话也若有似无地传了进来。

老老周：“真的是恐怖袭击啊？”

周大花：“要不老大加班到现在，亲儿子都顾不上了，你看你看，官方开始发布新闻声明了。”

随即就是一个声情并茂的嗓音，它属于内政大臣，据说此人也是数学系出身，喜欢人家喊他普朗特博士。

博士发言的大意就是严厉谴责暴徒，呼吁广大市民提供有用讯息，以便警方彻查到底云云。

周夏听得云里雾里，但此刻跑到客厅去拿手机查询，十有**被赶回到床上。

只好踮着脚悄悄下床打开电脑。

他先联系上艾琳和卢卡斯，确信他们都没事儿，这才登录海德拉。数学版上好多人在哀嚎，都是些“为什么让埃尔斯大神去火星！”、“这是数学界的损失”的抱怨。

周夏此刻已经平复心境，又开始在其它新闻网站寻找有关昨晚的报道。

最终，他可以肯定的是：

1、火箭确实胜利发射，塔克集团今日股价暴涨；

2、恐怖袭击确实也有，据官方描述是一群暴徒通过地铁潜入地上，想扰乱执政官的演讲，虽引发一时的混乱，所幸并无人员伤亡。

3、执政官亲自签发了授予埃尔斯的“勇士勋章”，用来表彰他为人类科研献身的大无畏精神，埃尔斯则在火箭顺利升空后还特意发来致谢词。

周夏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不由长叹一口气。

这时就见网上很多人留言说：“有没有马里亚纳州的朋友，你们快出门看看啊！”

他觉得自己此刻不适合再被任何新奇的东西刺激神经了，犹自慢吞吞地关掉电脑。

哪知小美在门外把门敲得邦邦响，大声道：“哥，快出来看啊！”

周夏只好拖着脚步来到阳台，立刻明白了小美在说什么——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明亮的蓝色螺旋，它突兀地挂在夜空，以缓慢的速度向北飘移。

这东西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星系，看上去非常超自然，但又是真实存在的。

很多人看了会儿热闹就回屋了，小美则打算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哥哥问个究竟，可找了半天才发现他正在捣鼓那只旧手机。

听了妹妹的疑问，周夏抬头解释道：“当火箭进入轨道时，底部释放出来的喷射剂会在空中短暂成云，形成漩涡状气流。”

没错，他确信自己没有穿越到平行世界，因为这部手机仍保留着读心解题的功能，还及时向他提供了有关天空奇观的完美解答。

但他内心任何有关埃尔斯的疑问，它都保持了沉默。

好像和某种力量达成了默契。

原本按照周夏的打算，家里再趟一天就够了，哪知道这个计划很快就被打乱了。

第二天的上午，他正独自在卧室上网，就听见家门口的密码锁传来“滴滴滴”的声音，随后就是“输入密码失败”的提示音。

他立即凝神细听房间外的动静，心想：难道姑父太久不回家结果忘记了密码？

门外一片寂静。

周夏立即起身来到客厅，赫然发现大门是开着的，从大门的缝隙里还能看见走廊昏暗的灯光。

他走出大门看看左右，电梯上的红色数字顿时让人屏住了呼吸：8。

有人乘电梯来到他家所在的8楼，现在还没走，可也不在走廊上！

周沈夏汗毛炸起，猛然转过头：身后没人！

于是他立即冲回家，进屋后“哐”的一声把门关上。

到底要不要反锁？

万一刚才确实有人趁他不备进来，他把门反锁后不就自寻死路？

可如果没人进来，也不反锁，他不仍将自己置于不安全的境地吗？

门能开一次，也能开第二次。

周夏在焦虑中决定先不锁门，自己留在门厅，如果歹人在某个房间藏身，他第一时间发觉后，更容易推门逃走。

要不要报警或者联系家人呢？这时他才发现手机留在了卧室。。。。。

突然间，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席卷全身。

他从心底感觉到某种恶寒，却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最终，周夏还是跳起来朝大门狂冲，身后脚步声也骤然响起，原来卧室果然藏了人！

他脑子虽乱成一团，倒也没忘记逃出后从外迅速反锁一把，这才径直坐电梯下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等他冲出来站在通往小区大门的道路上时，只觉得阳光实在刺眼。

有那么几秒钟，他简直要失明了。

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视力，才发现不远处正停着一辆警车。

几个警察正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自己。

周夏不由喜出望外，心说怎么还没报警就有警察来帮忙了啊？

他的宝贝手机啥时候升级有这功能了。

哪知其中一个警察面无表情走过来，扬了扬下巴才道：“周夏对吧？跟我们跑一趟吧！”

就在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某种未知的东西和自己的命运，同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