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狂人 第221章 第 221 章

自称厄比的老者，很快就帮周夏拿到他要的东西。

厄比用不屑的语气道：“物理没有数学纯粹，特别是应用类的，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个玩意儿。”

周夏不敢留露出喜不自胜的情绪，把那册子打开略微翻了几页，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

轻飘飘的几页纸，可掂在手里时，一想到它能为线上以及线下世界能源利用带来突破性进展，又总觉得过于沉重。

他正沉浸在想象中，冷不丁听见厄比又问：“你应该还有同伴吧，否则怎么把它带出来呢？除非你是在骗我，并不打算真心留下来？”

周夏连忙道：“我有同伴。”

厄比松口气：“那就好，我不撒谎，也最恨别人欺骗我。”

周夏早就怀疑他出自高频区，特别听他说“不慌撒”云云，心里更加肯定。

哪知厄比说完这个，转身用手划拉了四周：“那些欺骗我的人，都被我困在这里。”

周夏脱口喊道：“高频区不得用武力伤害低频区的数字人！”

厄比露出委屈的表情：“我仅是让他们在这里散步，不得离开而已，他们的意识数据也没有湮灭。”

综合来讲，他们会不停在在多宝阁钻来钻去，直到衣服变成破布，鞋子亦成废物，四肢的气力也越来越弱，却又偏偏却又不会真正耗尽内存。

无论精神上极度疲乏，他们都总是停不下来。

多宝阁，其实也是个藏尸阁。

为什么原点能够允许这样的人在他们的领地上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周夏突然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想起了英灵殿。

那里的陶瓷人，未尝不是另一种被困在迷宫里永世难以出来的数字生灵！

而且极有可能是陆世风的杰作。

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并不是害怕，而是心悸。

周夏看下手表，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伊曼看不到自己，肯定会四处寻找，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就会等到帮手。

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周夏道：“您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地方钻研数学呢？”

厄比摇头道：“这里多安静，做学问哪里有地方比得上这里？出去的话，坏人太多，偏偏我又必须遵守那么多的规矩，憋屈得很。”

周夏问：“所以你要我牺牲独立性，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样你就能有了一个不受高频区规则的人脑，能使自己的能力达到一个崭新境界，甚至可以在外头大开杀戒，不受束缚？”

没想到厄比听罢，惊讶地说：“我们双脑合并以后，人格意识仍然以我为主，我肯定是要继续著书写作，也会依然被高频区的规则限制。”

他吃惊的表情，现出几分天真。

周夏心想，哼哼，分明是你想把我当个内存条，倒好象我把你想得过坏了那样。

他问：“这套不得杀人，不能撒谎的准则，已融入你们高频区的法律了吗?”

厄比摇头解释：“它并不具有法律的约束力，我们都是心甘情愿、自动自发地去遵循。但也没有人敢去以身试法。”

只要违背的话，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这是高频区和神缔结下的誓言，迄今已有亿万年历史。

见周夏对“烟消云散”四个字不大理解，厄比解释说数字人的死就是组成他的数据方式彻底解散，电子和电流也都消失了。

接下来，电子还会转移到许多人身上。

“可单独个体的意识，比如张三之所以是张三，李四之所以是李四的特质却永远无法完全重组，”周夏说。

厄比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一个新生儿，都是电子与基因的全新组合。如此才能产生新的才干，老人的需要做的就是腾出空位，只要每个人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

他用安慰的语气对周夏说：“等到我的任务完成，就会没有遗憾地离世而去。你可以占据我的能力，继续用你原来的人格生活，然后再买个皮肤。”

听上去像是安排自己，不，安排周夏的后事。

因为说得很真诚，甚至还带了点伤感。

周夏都差点问他真那样的话，双脑合并期间，他自己的人格数据要被储存在哪里。

这时，“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谢天谢地，伊曼终于来了。

果然，人还没出现，就听见他大声道：“能不能把大脑合并的机会交给我？为这种事我甘愿放弃独立！”

就在伊曼说这句话时，厄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跳来跳去，此刻终于固定在他身上，很认真地、笃定道：“不行。”

伊曼没想到他的“自愿献身”被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一时之间竟有点下不来台，反问：“为什么？”

“啊？”厄比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大明白昭然若揭的答案会什么还要发问。

继而他才笑道：“你是真不明白吗？因为你和他不一样啊，你是——”

伊曼愤然变色，上前一把拉住周夏的手大声道：“还不赶紧跑！”

两人迅速朝来路狂奔。

90分钟的时间还不到，这时多宝阁大门必定没有敞开。

既然逃不出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对方躲猫猫，熬时间。

问题就是这地方是厄比的老巢，想要躲避他的追捕，肯定比较难。

两人撒丫快奔一段后，并没有听到后面有紧追不舍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脚步声一旦不再，四周只剩下一片迫人的静寂。

周夏不由想起伊曼刚才和厄比的对话。

他能感觉得到，伊曼对于厄比的反应有点过于紧张，似乎隐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情绪。

原本没必要那么快就撕破脸的。

伊曼四下检查一番，说：“这鬼地方没有任何紧急出口，简直像个封闭的金属蛋壳。”

确实，连墙面都是那种平滑弯曲的金属。

周夏道：“厄比刚才的那句没说完的话，他说你是——”

伊曼不以为然道：“能有什么好话！说我不是可造之才，是个傻瓜呗，干脆逃掉不听。”

周夏突然伸手做个“嘘”的手势，小声道：“他从后面追来了，我们避开他朝前走。”

他的精神力场的感应能穿过大多数物质，也几乎不会被普通材质反射、折射。

只要他一路选择感应变得愈来愈弱的方向，背离即可。

两人变狂奔为踮脚小心踱步，周夏的感应果然越来越弱。

每当他下定决心，坚决地朝某个方向前进时，前方的灯光便会变得更加明亮。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之前周夏曾遇到过，他们的方向没问题。

伊曼说：“太好了，这是通往电梯门的方向。”

两人同时看了下手表，还有几分钟就够90分钟了。

就在这时，周夏发现身后的信号乍然降到最低，几乎要感觉不到。

可与此同时，他的身前又乍然出现一个更强大的信号源。

完了，他忘记多宝阁是个球体了，在曲线上兜圈子，重遇是大概率事件。

周夏恨不得使劲锤自己一把。

伊曼见他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信号源越来越强烈，厄比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年轻人，你不能骗我！”

那是种惶然的、略有些凄厉的嗓音，颤颤微微，好像他下一秒就极有可能因为过于衰弱而无法存活于世。

多宝阁内的阴森死寂，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周夏一边试图朝后退步，一边试图开足马力，凭借精神力场从各个角度侦察着有可能出现的异常。

万一那些被厄比困顿在这里的数字人们突然冲出来，仅凭两个人也很难抵御。

突然之间，他露出惊愕又困惑的表情，好像察觉到什么非常令人吃惊的实情。

伊曼想问他，又不敢发出声。

就在他们后退数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书柜间的通道上时。

哪知道右侧金属质地的墙壁出现了一个印子，起初无人留意。

很快的，那个印子上的立体图案渐渐凸显出来，像是模具的阳面。

两个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了过去，屏息凝气间，厄比穿墙而过！

可他又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们两个，而是径直来到路当中的那架钢琴前，与其遥遥相对。

在没有手指按动的情况下，琴键发出清亮华丽一声“哆”。

四周的光线立即变暗。

就好像能量经过某种未知的机制后，转换成驱动钢琴的动能。

琴键继续跃动着，越来越快，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上面飞舞。

那些最初单独出现的音调，现在被串了起来，演变成一个连贯的旋律。

它缓慢柔和，在人心里激发出如梦似幻的感动。

乐声强劲时，灯光明显黯淡许多，乐声轻柔时，灯光仅是稍微暗一些。

由于这种此消彼长的因果关系，周夏不能把光线当成声音强度的指示灯。

就像存在着一个能够偷电的幽灵，正在源源不断地指挥着声波那样。

钢琴声越发激昂，曲调渐趋繁复。

接下来在基本旋律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曲调变得更激昂、更有力，直到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程度。

最后，缓缓升到最高点的旋律急转直下，造成一种盘旋俯冲的效果。

聆听者的情绪此刻正陶醉于高空翱翔的激荡飞扬之中，突然却被迅速带回大地。

周夏几乎忘记了身处的陷阱，不禁感伤地想：我恐怕再也听不到这么美妙的音乐了！

哪怕他尽力想控制住情绪，却还是泪如雨下。

伊曼却仍然无动于衷。

望着对方茫然无措的表情，一股疏离感悄悄爬上周夏的心头。

他知道，某种东西隔开了他们彼此的心灵。

那东西不可言表，但他清楚地的意识到它的存在。

乐声戛然而止，多宝阁恢复了安静，没人说话。

沉默的锋芒却都指向了伊曼。

伊曼也感受到了异样，脸上那种泰然自若的面具，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崩裂的迹象。

他望望厄比，又看看周夏，好像在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