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抱住其中最孱弱的那个女婴,她嘴角有一颗很小的、血红色的痣。
而且他有种幻觉,好像这几个孩子已经和刚出生时,不大一样了。
那女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继而嘴角浮上笑意,像是在召唤他。
周夏不由低头附在她耳边,听见那孩子嘴里冒出一连串话。
他原以为无非幼儿的呓语,咿咿呀呀之类。
哪知并不是,他吃惊地抬起头。
少妇笑道:“现在你和她有了链接,她长大后就能在千万人当中轻松找到你,届时请你再复述这句话,她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真正盟友后,会告诉你一切。”
周夏还来不及问为什么,做母亲的从族人手里接过个小包袱塞进他手里,然后便朝他轻轻挥手。
脚下犹如装了滑轮,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象变模糊了。
瞬间,周夏和麦哲伦又回到宫殿,仍然站在之前的地方,好像两人仅仅是打了个盹儿。
但很明显,之前宫殿的墙壁和地砖都有了变化:它们有了风化痕迹,像经历过数年时光的冲刷后斑驳陆离,稍微的走动或者是咳嗽都会震掉墙上的碎片或是粉尘。
至于之前墙书上的数学题目,仅能依稀辨别出几个符号。
周夏手里还攥着之前的包袱,他连忙打开,是一套粗布衣服,连帽子都有。
他连忙套在身上,根据之前的记忆,转身直接沿着来时路朝回走。
麦哲伦紧跟其后,左顾右看,好奇地问:“怎么都变了?”
两个人继续朝前,很顺利就来到之前的入口。
宫殿穹顶,仍然宏伟高大,可沿途再没看见那几个病怏怏的男人,仅有一些零散的白骨。
麦哲伦惊呼:“我们不会在幻境里已经呆了成百上千年了吧?”
原来他也辨认出之前的几番情景转换全都是幻境。
周夏蹲下来捡起一根白骨细看片刻:“这些人死得有年份了,但百年千年也太夸张。”
他猜测,有可能麦哲伦和他刚进宫殿的瞬间,就已步入幻境,看到的都是若干年前的宫殿原型。
周夏说出自己的猜测,麦哲伦回想刚才一路出来,和之前进来时比,沿途路上的灰尘更多,建筑确实也更破败。
他问:“那你怎么确定,现在我们早就离开幻境,已回归现实?”
周夏摇头道:“我没办法确定,但我知道宫殿的主人想让我们离开。”
他还记得临行前族长说的那句“会告诉你一切。”
“有道理,”麦哲伦道:“哎,你是说那位族长就是宫殿的主人了吗,也就是女王了吗?”
十有**,这是她的地界。
麦哲伦虽不喜欢被困在幻境里,但如果现在就让他出去,好像也不大好。
他脱口道:“如果有吃的,我不介意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出去的话太危险了。”
可周夏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情愿再多呆一秒钟,那种不耐烦的冷脸,换到以前麦哲伦看一眼就会饱以老拳。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刚好就喜欢这款,竟萌生出把他囚禁起来仅为看这不耐烦冷脸的冲动。
可嘴上,麦哲伦还是说:“出来会被你欺负。”
顿时,周夏的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这个四个脚的,欺负我两只脚的!”
麦哲伦笑嘻嘻道:“别生气啊,你看你看,那里好像有很多书架。”
周夏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还真是一整面墙的书架。
但现在都是空的,仅留一些泛黄的标签,估计是为了为书籍分门别类。
他们赶过去细看,只见标签上既有人文社科,还有数学物理,甚至连言情小说都有不少。
称得上天文地理,应有尽有。
而在书架的角落里,赫然陈列着一驾木梯,朝上直直通到天花板。
麦哲伦主动过去摇了一下,原来木梯是固定的,即使没人扶也能自由上下。
两人对视一眼,不等周夏开口,麦哲伦主动攀爬起来,很快就爬到顶端。
他试着伸出右手在头顶划拉一圈,天花板上某处立即晃了一下,还真镶嵌了块活动木板!
周夏连忙也跟上去。
一直等到两人看到漫天星光,还都有点不大相信自己已经出来了。
周夏坐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吹着晚风,回忆着之前的在幻境里的一次次经历,终于把逐渐积累起和细节,连贯成一串比较通顺的描述。
他脱口道:“我觉得女王在用营造幻境的方式向我们发出求助,目的是请人忙她解除困境。”
麦哲伦有些茫然不解:“真正的危机是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啊。”
周夏道:“因为涉及到的人和事,都不能说。萨特本的某些当权者肯定有着特殊能力,一旦辖区内的人说出来某些语言或者写下某些字,就容易被感知、被锁定,甚至遭遇危险。”
麦哲伦以前居住的小渔村各方面都比较散漫,也没听说过萨特本不能随便留名字的规矩,立刻就懵了。
周夏想了想,对他解释道:“以前在线下,很多国家会有一个数据库,里面都是违禁词,普通人不能说、更不能写,因为会被稽查者锁定。这个数据库会不断增加需要屏蔽的关键词,以至于最后人们的表达都变得无比繁琐,但凡你用错一个字,哪怕你想说‘借鸟’,也会因为违背禁令中的“鹊”字,从而得到了口口口或者******,404,,甚至是犯罪。在有的地方,一些人甚至因为不小心说错一个字而被处死。”
麦哲伦翻下白眼,表示对人类的这种行径难以置信。
周夏继续分析道:“我估计萨特本也有一个类似的名册,类似于线下的数据库,万一城里的人说错话或者透露不该讲的东西,也会被锁定。女王之所以隐晦透露意图,就是担心万一出纰漏,不仅我们,连她自己的安全恐怕都得不到保障。”
麦哲伦对此哑然失笑:“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个女王在自己的国土上也会遭遇不测?”
周夏没理会他的嘲讽,而是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来乍到时,有位王夫被处以绞刑吗?我猜,表面上是王夫不能令女王受孕,实情则是女王老了。当新生儿不再诞生时,后继者就会虎视眈眈。”
麦哲伦还记得幻境里的女族长诞下女婴时,族人那种欢欣雀跃的情形,当时他就想:如果她不再能生的话,会怎样?
对于一只狐狸而言,不能生育的母狐狸就意味着青春结束,离死也就不远了。
霎那间,麦哲伦觉得周夏的分析还算说得过去:“你的意思是,女王受到的最大威胁不是外界,而是萨特本内部有人要造反?”
周夏笑了,说:“一个族群没有后代就没有未来,社会性的昆虫都一旦发现女王无法孕育新生命,就会杀死她或者停止共给,所以倒也不能说是造反。”
麦哲伦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诧,看来早就知道萨特本的来历了。
两人沉默良久,麦哲伦问:“历来如此,那我们两个外来者能帮得上什么忙?难道你我还能逆转乾坤?”
周夏想了下,说:“我觉得女王并不是恋栈不去,更不是怕失去权柄、生命。”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忙,他只是想起那些怀疑女王衰老的人,为了试探出真相,会不停地把“王夫”送进来试探,直到发现真相。
麦哲伦也想到这一点了,惊呼道:“趁她们没有抓到我拷问真相,我得赶紧走!”
只是两个人都饿极了,而且这个时候城门也不会开,趁着没有宵禁,不如先买点吃的充饥。
下山前,周夏还特意把自己的帽子送给麦哲伦,再三叮嘱道:“老实点,不要乱说话,毕竟很多人都见过你的样子。”
两人很快找到主干道,一路狂奔。
好在路上很容易就找到了个小卖铺,只是他们选好食物结账时,有个带孩子妇女很自然地插队站在了前面。
麦哲伦彬彬有礼道:“请排队。”
中年妇女道:“我孩子想吃东西,你就让我一下怎么了?”
麦哲伦皱了下眉,说:“凭什么让你,你又不好看,你的孩子也不可爱!”
周夏听到对话,立即把他拉走,小声斥责说:“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能老实点?一旦引起关注,很容易再被捉回去。”
麦哲伦“哼”了一声。
小卖铺没买成东西,接下来只好去餐馆买夜宵。
原本他们想买个14寸的披萨,哪知钱都付了,店员突然说:“14寸的没了,要不给你们两个7寸披萨?”
周夏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啊,应该是4个。”
店员一脸懵懂:“为什么?”
周夏认真地说:“圆的面积和半径的平方有关,7寸披萨仅有14寸披萨的四分之一大小。”
店员继续迷茫,问:“什,什么是平方?”
麦哲伦一把抢过两个披萨,笑道:“我朋友和你们开玩笑呢。”
两人刚走出餐厅,麦哲伦突然就不见了。
周夏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还以为对方在和自己开玩笑。
可等他冲进餐馆又找了一圈,仍然不见人影。
餐馆外更是没有。
无奈之下,他试图用自己的搜索引擎找下人。
哪知刚一发动,脑海内顿时刮过道阴冷的微风。
旋即,他就察觉到自己与某人有了无形的联系,难以描述的凝视正奔涌而来。
周夏立即想要放弃,可此刻他脑海中视野已经被一只巨大的眼睛所占据!
刹那间,他的思绪变得极为活跃,脑海内的信息瓦解为失控的数字洪流,情绪和思维也开始不断外溢。
头疼欲裂中,周夏不由闭上眼,却察觉到有人正靠近自己。
他只好奋力睁开眼,只见三米外的地方,红衣侍卫柳博夫正冷冷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