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狂人 第17章 第 17 章

果然，就在河道变窄后，由于两岸的树木过于茂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两个人只能举着桨往前探，根本看不见前面是什么。

他们难道走错了河道？不会呀，刚才也没看见什么分叉。

此刻，幽暗的树木忽远忽近，有时候明明感觉马上要撞到什么，然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又“刷”的一下过去了。

除了悉悉嗦嗦的水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忽然，一个巨大的影子从远处逼近，不知道是树还是山洞，就那种一大团很压抑的感觉迎面而来！

周夏刚说了句：“好像没路了！”

接下来便是“砰”一声，原来皮艇撞树上了。

周夏毫无防备中，手里的船桨掉入水里，于是他伸手去摸桨。

这一摸不要紧，只觉得下面的水怎么变得那么深！

陆世风则用自己的浆朝水里探了下，预想中磕磕碰碰的声音没有，因为根本探不到底。

天黑之前的水还没有半米深，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深了啊？

与此同时，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刚刚还窄的河道，也一下子变宽了。

眼前是忽明忽暗的，深深的水路。

周夏没了浆只能牢牢抓住船弦，每次感觉船下有波动都很害怕，生怕被水里的什么东西拖下来。

就这样漂啊漂，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船震了一下，船底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陆世风用船桨捣了几下，觉得像是大沙袋，也像木头，但能肯定不是石头。

不知不觉中，船又开始动了。

然后就到了片开阔地带，之所以会这么肯定，因为周夏感觉到好像进了一个大山洞，水流声明显变大，远处甚至有回声。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哗哗哗的声音。

反正人在船上连自己的倒影也看不到，周围都是黑幽幽的水面。

突然，就听见陆世风小声道：“你看后面。”

周夏转过身，只见一片漆黑的水路中，有一团绿色的荧光缓缓朝他们游来，就像是很多萤火虫的聚集地从天空转向了水中。

等到那团荧光靠得更近了，他们才看清楚，这是一团由很多条的鱼所聚集而成的队伍，此刻它们正心无旁骛地朝前涌动，好像教徒要去麦加朝圣那样虔诚，对周夏他们完全视而不见。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不仅只有一种鱼，它们长相各异，长短胖瘦不同，就像只齐心协力的杂牌军，完全靠领头的几只大鱼带路。

这群鱼从小艇下缓缓游过时，看着它们浑身的散发出柔和荧光，周夏忍不住伸出来手，似乎很想去摸一把。

陆世风立刻钳住他，一直等到鱼群走远才放手道：“手真欠，不怕它咬你一口？说不定斥候就是被这样咬伤的。”

周夏的手腕被他钳得生疼，小声道：“别吓我。”

陆世风道：“欺山莫欺水，欺水要见鬼。没听过这句老话吗？”

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静，冷冷的声音平常听起来很欠揍，但也能给人莫大安慰。

于是周夏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山洞里又恢复了安宁。

既然鱼群都在朝前游，前方应该有路，可总在黑暗里还是不方便，两个人商量一番，决定由陆世风划桨，周夏手持防水手电开路。

没想到那手电的光线还挺强，顿时在黑暗中挖出条笔直的小路，哪怕照不清楚周遭环境，已经够他们勉强看清前方了。

终于，眼前渐有光亮，陆世风见状忙加快速度，很快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皮艇从山洞出来后，眼前竟然是一片清澈的大湖。

此刻骄阳未落，粼粼波光闪烁波动，像一块锃亮的金属板。

周夏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强光，过了好久才能极目远眺，原来四周都是树林，唯有正前方似有山体横卧，只是那山真是鬼斧神工，齐刷刷地像一堵垂直的高墙。

他们所处的那汪湖水，说是被高山树林环抱的一个大水坑也行。

只是这水坑也太大了，之前的那群鱼早就不见了踪迹。

不等周夏开口，陆世风就划桨朝那山体驶去，这时风不大，船只要随水流漂就能前行，偶而拨正方向就行，否则就会被冲向岸边。

有几次他们的皮艇撞上岸边的树，被枝条挂住，划几次桨也出来了。

等到船行至山下，两个人才能看清：这山体看上去光溜溜、黑黢黢，倒像是一扇常年紧闭的大门。

只是这门并不算高，估摸着也就三米左右，由于常年邻水的缘故，表面长满了青苔，潮湿又光滑，想徒手爬过去肯定很难。

陆世风观察片刻才肯定道：“这面‘墙’其实是当年开矿挖煤时，用火药炸山的后果，寻常的地质活动不会这么整齐。我猜它后面就是锦山的主体山麓。”

原来跑了这么大老远的路，担惊受怕，还没有进到锦山内部？

周夏望着眼前的山体，突然想到过去时常在“梦”中见到的那扇大铁门，记得他每次快要大功告成进去时，都会被门中涌出的水流冲出老远，反正就没一次顺当的。

难道，噩梦成真了？

他正在这里发呆，只听到“噗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到了水里。

嚯，转身后才发现，有条巴掌大的小鱼正在不远处奋力朝山体前进，如同百米冲刺的运动员那般，在它快要撞到障碍物时，那小鱼奋勇朝上一跃——“嗖”得从水面跃出好高，奈何还不够高，并没有跃过去。

接下来又来了不少鱼，俨然就是之前在山洞里遇见的那群家伙，它们或大或小，或胖或瘦，各个都拿出最大的力气，翻出各种花样来，想要跳过山体。

于是，耳边落水声不止，眼前鱼鳞闪烁，皮艇上的两个人真是看了好一场鱼跃龙门的大戏。

周夏忍不住道：“翻过去有啥好吃好玩的啊，看把你们给急得！”

说完这话，一条大鱼“啪唧”落在皮艇上，周夏连忙弯腰把它捧在手里，想将它重新丢入水中。

没想到这鱼滑不溜手，在他手中扭来扭去，周夏为了让它不要乱动，也不由随之扭动身体，一个没站稳，头朝下就栽进了水里。

陆世风冲他道：“快上来，要不要我捞你一把？”

周夏仗着自己水性好，刚说了句“没事儿”，就把脑袋沉到水底，想看清楚下面是不是还有很多鱼。

然后他就傻眼了——

静谧无声的水路里，一条强壮的大鲨鱼滑过水面，正从远处骄傲地向这个方向游弋着。

淡水湖里怎么会有鲨鱼？

还没等周夏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大鲨鱼已经游过来了，它矫健而迅速，眨眼间超过了皮艇，也就是从周夏头顶游了过去。

周夏抬头，看见它崎岖锋利的牙齿，尺缝间似乎还有食物残渣，在那一刹那，他心头涌起的害怕，不是因为觉得对方很邪恶，而是人类在面对强大力量时的本能恐惧，浑身鸡皮疙瘩都会竖起来的那种。

在他以为它就这样过去的时候，那条数米长的大鲨鱼突然又掉头。

这次它的头碰到皮艇船帮，估计那天鲨鱼可能不饿，发现自己撞皮艇后，灵巧地一扭身游走了，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

望着鲨鱼远去的身影，周夏反而又不怕了，不仅不怕，心情还异常舒畅。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与死神擦肩而过吗？

可因为大鲨鱼这轻轻一撞，皮艇顿时翻了个个儿，陆世风也被掀下了水。

那皮艇正好倒扣在周夏脑袋上，他只觉得脑门上一黑，便在本能的驱使下从水里浮上来，结果刚从水里浮上来便撞到船。

周夏游泳技术原本相当好，而且又穿着救生衣，只要他这时扎下水，游出船体覆盖的水面即可。

奈何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只会执拗地浮上来，又被船帮砸下去，浮上来又被砸下去，于是就一直在水里困着。

陆世风落水后总想着把皮艇掀过来救人，可脚够不到水底，他手就使不上劲。

于是皮艇纹丝不动，刚掀起来一点儿又落回去，总是翻不过来。

后来他听见几次”咚咚“的撞击声，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钻到水底下把那人拉上来，一露出水面就问：“你在水底忙活什么呢？”

周夏整个人还懵着，半晌才缓过劲儿说：“刚才压在皮艇上的是你对吧？”

这下轮到陆世风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夏吼道：“难怪我顶船时，船纹丝不动，原来是你在上面压着呢！”

什么是猪队友，这不就是吗？

陆世风摸了把对方湿漉漉的脑袋说：“没被撞傻吧？”

“别占我便宜”，周夏一把推开他的手。

“哎吆，还能回嘴，那就是没傻。”陆世风笑说，看样子又想摸对方的脑袋。

之前积攒的恐惧，尽管当时没表现出来，现在却全部聚集起来要寻个发泄的出口。

周夏一把挡开他的手大声道：“你这只雄孔雀，冷血又臭美，别碰我。”

陆世风一愣，随即反唇相讥：“你这只公狐狸精！”

周夏怒道：“我勾引你了吗！”

他突然想起漂流时坐在人家腿上吱哇乱叫，不由又羞又怒，便上前抱住陆世风道：“君子动手不动口，再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

看上去，他竟然想把陆世风丢到水里。

陆世风哪能让他扳倒，随即使了点巧劲，周夏旋即又掉到了水里。

他还不忘打趣道：“你不是很能游嘛？上来啊。”

周夏气得哇哇乱叫：“卧槽，等我待会逮住你，保准扒下来你苦茶子来套你脑袋上。”

大概是觉得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太好玩了，陆世风干脆趴在船帮上逗他：“要不帮先你拨个电话来救援？你是要喊汪汪队？还是喊超级飞侠？”

周夏觉得水下已没什么危险，但出于面子的考虑，并没有立刻爬上来，乃是继续开骂：“诸葛亮能骂死王朗，信不信今天我也能骂死你！”

哪知这时就见远处有两个背鳍朝这边快速过来，他在惊慌中喊了一声“大鲨鱼！”，随即便死命朝皮艇上爬。

陆世风连忙把他捞上，两个人刚在皮艇上坐好，便见两只海豚划拉着水悠哉乐哉地从身边过去，看上去一点也没在意边上的人。

他转过头，只见周夏的衣服紧贴在前胸后背，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船舱，看上去怪可怜的。

陆世风从防水背包里摸出条毛巾丢给他，强忍着笑朝周夏做了个鬼脸，小声道：“看到了吗？大鲨鱼。”

话一出口，他也觉得好像玩笑有点开过了。

此刻，那小家伙看上去倒也不恼了，而是问：“你几岁了？”

见他原先的怒气被某种狡黠神色所取代，陆世风觉得挺突然，猜测这人应该有后招。

他不紧不慢道：“我19岁，你呢？”周夏冷笑道：“我18岁。”

陆世风道：“我比你大。”

“真的？那就让小爷看看你哪里大！”

话一出口，周夏已上去紧紧抱住他，这次用的力气可比刚才大多了，完全是死活不丢手的那种。

他恨恨道：“今天不把你苦茶子扒下来我不是你爹。”

陆世风发现对方正在完全不讲究章法套路地和自己扭打，就知道小家伙这次是真恼了。

因为两个人都不想再掉水里，只能在窄小的皮艇上腾挪厮打。

眼看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周夏突然朝后一退，挥手道：“不打了，反正你害过我，也救过我，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