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人比昨天多,称得上人头攒动。
麦哲伦很快就出现了,开口第一句话:“瓦达在岛上。”
周夏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没急着刨根问底,而是说:“你这消息什么价?”
麦哲伦叫了杯最便宜的鸡尾酒:“如果咱们都是贩卖消息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同行?”
周夏道:“我不是掮客,我有个50吨位的渔船,柴油机发电,可以远洋航行的那种,想去捞点深海鱼,顺便看能不能找到瓦达。”
麦哲伦继续追问:“鱼捞上来了卖给谁?附近的村也很穷,柴油都没有,那也没电,没电就没冰箱,根本存不了那么多鱼。”
这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周夏瞟他一眼,笑问:“鱼冷冻后空运到白鸟城,那里有很大的需求,我有飞机,能自由出入两个象限。”
这消息对方没办法求证。
果然,对方比划了下大拇指,又问:“那你找瓦达作什么?”
周夏品口酒,不紧不慢道:“昨天不是说了吗?”
麦哲伦冷笑一声:“骗人的,你那个机器人朋友,他缺的不是皮肤。他受过伤,算力和内存有缺口,换一层皮也没用。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
他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双目灼灼地盯着周夏:“而且,你和那个红发佬也不像一心想要换皮肤的人,瓦达估计都画不出来你们。”
既咄咄逼人,又恭维有加,周夏被他问得差点招架不住。
他现在摸不清对方是不是在骗自己,万一人家的消息还不如他自己准呢?
当然,对方也在防着他,毕竟轮船什么的,现在也是句空话。
双方现在都在彼此防备,又都不敢把话说太死。
既然他刚才怀疑自己是同行,说明渔庄附近的掮客不仅他一个。
那就诈一把!
想到这里,周夏道:“你问了那么多,可什么消息都没透露给我。再说,我又不是找不到别人打听。”
麦哲伦笑了,说:“不可能!我没有竞争对手,至少在消息这方面。”
他看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而且我有可靠的引航员,能让你少走弯路,否则你的轮船配备再好,万一海上迷路,别说找人,连回来的路你都摸不到。”
周夏眯着眼喝口酒,说:“对方也这么说,但人家比你痛快,直接把地点讲了。”
这下轮到麦哲伦吃惊了:“谁啊,哪有这样抢生意的!”
“不过呢,”他眼睛转下,问:“说说你的船什么样的呗?”
周夏硬着头皮吹牛,把轮船的性能指标包括马力、吨位、航速、舱容量全都说了出来,幸好来之前为了“造”船,这些指标他都了解过。
麦哲伦看上去很满意,态度也殷勤了一些。
他问道:“你想怎样合作?”
周夏道:“价钱不是问题,我就想知道你的诚意。”
他建议双方把自己掌握的信息都写在纸上,首字即可,然后交换纸团后一起打开。
麦哲伦欣然应允,两人互换纸条后展开一看,上面都写着:东吉岛。
每个人都多写了两个字。
周夏立即道:“你很有诚意,我也很有诚意。”
麦哲伦表情严肃了很多:“我们引航员很可靠,他以前去过那地方,而且这片海域不是地球上的四大洋,把线下的经验套进来没用。”
周夏问:“什么价格?”
麦哲伦道:“你要凑齐全套人马?起码要十个壮年劳动力,本村有远洋深海经验的没那么多。”
周夏刚想再问些什么,麦哲伦狡黠道:“明天我看了船再说。”
上赶子的生意不叫买卖,周夏觉得不能让对方觉得非他不可。
于是也就心神气定地和他碰杯喝酒,决口不提出海的事情,只约了明天六点钟去海滩看船。
此刻酒馆的气氛已经很热闹了,老板还特意多点了两盏煤油灯。
这可是渔村里特别稀罕的东西。之前无论在私宅还是庙宇,更多的都是蜡烛。
在憧憧人影里,调酒师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那是个短发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苟言笑,很酷。
从她手里能调出色彩斑斓的酒卖给客人,每个都配上了晦涩的名字,就像是在贩卖一道奇妙的咒语,帮助人们暂时逃离艰辛的生活。
临走前,周夏问酒馆老板哪里买来的柴油?
那个叫皮埃尔的老板说:“离这很远的地方有个油气田,邻村有台柴油发电机,有时候他们买油,我就顺便捎上一桶。”
周夏问:“你们怎么不想办法也搞台发电机呢?”
皮埃尔“瞎”了一声,不胜感慨地说:“搞来也没用,柴油特别贵,要是我们也能找到一处油田就好了。”
夜里,周夏把交涉的结果告诉另外两个人,说对方明天要先看船。
“他看碟下菜,船好他开的价就贵,或者后续还想给你推荐什么大副二副水手之类的。”伊曼分析。
“那可不行,船上都是他的人,万一他想挟持我们怎么办?”奇伊说。
周夏道:“放心吧,底牌我会留,不可能全打出来。明天早晨四点钟,趁他们早祷告,我们去海滩。”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他们就悄悄离开了酒馆。
伊曼轻声道:“队长肯定一夜没睡。”周夏道:“哪敢闭眼。”
走了约莫半小时,只见朦胧的晨光里,一艘五十米左右长的渔船正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伊曼大喜,立即冲了过去。
甲板上充斥着颇重的油漆味,护栏都很高,下面还有防护网。
楼梯都很陡峭,房间层高两米左右,因为顶部还要铺设管路电缆、绝缘材料,他们在里面几乎要弯着腰走。
包括船长室在内的空间都不大,特别是船员的休息室,加上床柜桌椅,房间基本就被塞满了,空间有些压抑。
奇伊说:“哎,我以为是一艘现代化的豪华邮轮!”
周夏不满道:“心疼下你哥吧,那种大船耗能太可怕了,我的算力经不起那样花。”
伊曼忙说:“这艘远海渔船已经够用了。”
三个人坐在甲板上,一边吹风,一边讨论接下来的步骤。
伊曼道:“我总觉得麦哲伦这人很阴险,这种掮客、中介,上下通吃、口蜜腹剑,不可信。”
奇伊问:“我们可以自己过去吗?”
周夏摇头:“这样的渔船,咱们三个搞不定。”
伊曼掌舵,周夏负责日常,奇伊负责物资。
还有很多职责都空缺,比如负责轮船保养和维护的轮机长,管理消防和锅炉的大副、二副,监控仪表、维护机械设备的机工,他们根本分身乏术。
而且,昨天周夏通宵未眠,除了造船,更是任由多种想法百折千回,从而迸发出一个强烈的意念。
他在想,任何一种文明,底层逻辑通常都建立在一个个“虚构的故事”之上。
谁能把“故事”说得让更多的人来信,谁就拥有能改变族群的力量。
所以,哪怕他们不相信,至少要尊重、愿意去理解村民口中的“真神”。
他们必须围绕这个故事开展共同合作。
航行,不仅是为了寻找瓦达帮忙背书,更是和渔民建立情感链接的机会。
周夏说了自己的想法,强调道:“我们不要中介插手,而是亲自去召集船员,除了本地渔村,凡是附近信仰‘真神’的村落,我们都要去招人。”
他们这边刚商量好细节,麦哲伦就来了。
看着簇新的轮船后,他也赞不绝口,立即就同意了合作。
接下来的几天,周夏他们以深海捕鱼为理由,专心在村里招人。
大副、二副、轮机长、水手,全都需要,工钱开得很丰厚。
消息散发出去,应者云集。
周夏张罗宣传,伊曼负责面试,奇伊准备物资。
再靠酒馆的皮埃尔帮忙,很快就在附近村子里凑够了十个人。
这些人分别来自四个村子,互相都不熟悉,就算上船后私底下抱群组队,也会很分散,难以拧成一股力量对抗管理层。
周夏痛快地付了他们定金,约好剩下的回来后再付。
事情进展得顺利,他们为习惯船上的生活,连着好几天都在船上休息了。
这天的晚饭是未来的“厨师长”奇伊掌勺完成的。
周夏还特意买了酒。
只见机器人端上来两种饭,得意地说:“普通的饭是稀的,高级一点就是条状的。”
伊曼和周夏面面相觑,指着白菜问:“白菜上有好多黑点,能吃吗?”
奇伊反问:“狮子老虎吃人时也不嫌麻脸,对吧?”
明知是强词夺理,其余两个人竟无言反驳。
为了不打消厨师长的积极性,伊曼首先表态做饭是件辛苦活,熟了才应该是衡量伙食的最高标准。
事后他对周夏说:“我觉得咱们应该再采购点容易存放的干粮,还有应急药。”
事已至此,仅有领航员迟迟没有露脸。
这天晚上,麦哲伦天没黑就跑过来涎着脸说:“我还想推荐个人加入你们的航海队伍。”
周夏警觉地问:“谁?”麦哲伦笑道:“就那个调酒师姑娘。”
伊曼头一个反对:“我可不想满船都是酒鬼。”
麦哲伦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船上的淡水都是造水机的蒸馏水,量有限制、味道寡淡。提供一点酒精饮料才能令人斗志昂扬,而且酒精它不容易坏,还能拿来当药用。”
奇伊插嘴道:“我听说很多船员都忌讳船上有女人,说是不吉利,因为船舶是一个国家或者族群的移动领土,而我们又称祖国、故乡为母亲,那船舶肯定也是女人。船上有女船员,是不是‘同性相排斥’?”
麦哲伦翻了下白眼:“你这胡说八道还挺自圆其说。可是周队长你想啊,船上十四个全是男人,每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万一两个船员发生矛盾,你一个男人去调节,说不定越说越疆,最后打起来都不一定。但如果派个姑娘去当和事佬,再请他们每人喝一杯,效果会立竿见影。”
伊曼冷冷道:“请船员喝酒,谁出钱?”
麦哲伦哈哈大笑,避而不答。
周夏道:“我有条件,利润分四成,她还得听我的,不还价!”
麦哲伦“哎吆”了一声,指了指他说:“够狠,算了,就这么定了!”
直到这人离开,伊曼才抱怨道:“队长,你就真想去赚那点酒钱?”
周夏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想,他也没想,卖酒仅是个幌子。”
但十个船员,根本防不住哪个和麦哲伦暗通款曲,与其让他暗戳戳地想办法图谋,不如让他把事情摆在明面。
接下来选个好日子,就能扬帆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