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狂人 第153章 第 153 章

窗外的天空此刻犹如被撕裂，白云有的错位，有的扭曲，云层上下翻滚，形成各种夸张的褶皱。

钱德勒先是微笑着问：“像不像蒙克那副《呐喊》里的背景？”继而才说：“湖面四周总有各类气象，以前我也很怕，后来就习惯了。”

周夏仍盯着那片湖泊，它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他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

并且，那些扭曲的云层仅是围绕着湖泊旋转，没有朝湖面上空蔓延的意图，仿佛那一片空间有什么禁忌似的。

他问：“湖面上从来不起风吗？”

钱德勒道：“会有些许微风，但台风或者龙卷风从都没有，如果不是湖面上的那些漩涡，我真会误认它是世外桃源。”

“漩涡？”奇伊好奇道。水流声越来越大，犹如咆哮一般。

钱德勒问：“观景台可以看得更清楚。”

见两人都要上楼，奇伊慌忙叮嘱：“看好了快点下来！”

其余两人一口气冲到五楼观景台，果然——不远处的湖泊里好些巨大的水漩涡，有的朝左旋，有的朝右。

尽管很多自然现象早有了科学的解读，但人类的本能，仍会对大自然中某些天生的景致产生恐惧。

不断旋转的龙卷风，令人有被卷上天际的惊惧。

不断旋转的水漩涡，令人有被卷入水下的惶恐。

何况它们又那么庞大，如果在水中狭路相逢，估计吞下这栋房子都轻而易举。

周夏的沉默令钱德勒有些不安，他试图安抚对方说：“看上去好像水底有什么波动似的，但你放心，它们不会对岸边有任何影响。”

周夏无动于衷，似乎在专注地思索。

突然，他脸上浮现出笑意，兴奋地就朝楼下冲去，钱德勒连忙紧跟着一路小跑。

见到奇伊后，周夏的第一句话就是：“知道科氏力吗？”

奇伊说：“我只知道它是虚拟的、并不存在的力。”

周夏用双手比划出一个球体，说：“假如地球上的纬线能够标出，当我们从高空俯视时会发它们是一根根曲线，而当我们以地面为参照，沿着它奔跑时，又会感觉它们是笔直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力量把曲线给掰弯了，这就是科氏力的意思。”

奇伊发挥特长，捕捉到和主题毫不相干的词汇，嘴里犹如念经般重复着：“啊，掰弯了？谁掰弯了谁？”

被队长看了一眼，他才知趣地闭上嘴。

钱德勒说：“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我只是个画画的，地理和物理可能都忘了。”

周夏笑道：“那我简化点来说，南半球的水漩涡、龙卷风受科氏力影响都顺时针，而北半球统统逆时针。”

钱德勒想起楼顶看到的一切，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一会左，一会儿右。”

周夏试着引导大家，说：“赤道附近的水漩涡就是这样，有的朝左，有的朝右。”

钱德勒缓缓道：“你的意思，是那片湖泊里也存在着某个抽象的标记，它就像赤道一样是某种边界？”

奇伊叫道：“啊，队长的意思是，原点就在湖中某个位置！”

周夏从容点头。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奇伊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从第二象限弹出，直接来到的这个新世界，新世界就是第四象限？

这是不是也侧面说明了，第四象限比第二象限的层级要高？

周夏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数字人最开始上线后，绿洲犹如荒原，处于裸机状态。

电脑裸机通常指没有安装任何操作系统、驱动程序和其它软件，绿洲也类似。

普通人时刻暴露在黑暗森林的危险里，除了互相残杀，没有别的办法。

后来杨朱选择建立白鸟城，等于为第二象限安装了操作系统。

还尽量模拟了线下世界，城内各个居住点要么类似南半球，要么类似北半球。

模拟得越逼真，越便于市民固定心锚。

没人有能力用巨额算力对第四象限进行严谨的模拟，所以这里气候异常，风雨交加也是常事，全看过路神仙怎么开心。

第四象限依然是一片荒原，也是无主之地，散灵们的快乐老家。

周夏想起自己上线后看到的世界，仅是一个简陋的土墩，天空是电脑裸机状态时的那种毫无生机的蓝。

他认为这个解释也能说得通，为什么他们误服弹出饮后，能从有操作系统的安全地带，来到裸机状态下的荒原。

“那我们吃下弹出饮，不就又能回到洞里吗？”奇伊为这个想法雀跃不已。

哪知道周夏摇头道：“孤证不立，只有一条证据在逻辑学上称为弱命题，何况咱们只有两粒药丸。”

咋地，难道还要带上这个爱哭鬼？

奇伊觉得自己又掉进了冰窟：“你给了我希望，瞬间又把它夺走了。”

另一边。

伊曼把匕首驾在钱德勒脖子上：“别蒙我，原点就在这幅画里，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钱德勒不屑道：“做梦吧，就算能找到原点，你也没办法破题。”

伊曼推着他朝《黑白骑士图》又走一步，轻声道：“你是你，我是我，笨蛋可理解不了天才。”

他凝视着画面上的人物片刻，使劲推了钱德勒一把，喊道：“没你，我也能进去！”

两个人双眼恍惚，再度睁眼后，只听见“轰隆隆”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与此同时，两人的双脚早被冰水浸湿，冻得人直打哆嗦。

伊曼看看脚下，发觉两个人都站在一条湛蓝的大河中，河水蜿蜒，盘旋成带状。

不出意外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有骑兵，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各个身材壮硕高大，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至于他们的马匹，在伊曼看来就成了十足的怪兽。

那大铁蹄子，每一步都有雷霆千军之势，溅出来的小小水花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埋没、冲垮。

现在这些白骑士和黑骑士混为一体，不停交错前进，完美复刻了“亦此亦彼、亦进亦退、亦上亦下”的画中情景。

而他们就像被困在人墙中的蝼蚁，稍有不慎就会被一脚踩个稀巴烂。

铁马冰河索命来！

可恨的是钱德勒仍坚持不告诉伊曼原点在哪里，后者也不气馁，冷笑道：“你不吭声，我也有办法。”

随后他用地图默默启动“锁定”功能，很快确定了它就在脚下。

那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伊曼随即俯首在冰水中缓缓摸索，很快就摸到一个类似于门把手的东西，他刚露出笑意，想要去把它掀开，钱德勒立即上前阻止——来不及了，铁盖一把被掀开，两个人转瞬都跌了下去。

“砰”、“砰”两声后，两人相继落地，不由大叫一声“哎吆”。

这地方倒不算很深，地上还铺着厚实的稻草，看上去就像个地窖。

伊曼觉得这肯定和原点有关，否则钱德勒不至于要拼命阻拦。

当务之急是照亮四周，否则伊曼不占优势。等他迅速旋亮头灯，才发现灯光都被不远处的黑暗吸了过去，那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钱德勒冰冷的声音传来：“反正都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运气了。”

听上去好像不会再插手阻挠，但也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可见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伊曼还是担心钱德勒捣乱，他让这人领路，一前一后朝暗处行走。

那是一条走廊的入口，没走几步，伊曼就警觉地发现前方有憧憧人影。

他刚把匕首从怀里摸出来，只听钱德勒不紧不慢道：“假人。”

伊曼把头灯又调亮一些，果然，是两个犹如兵马俑版的石人。

眉眼雕刻的栩栩如生，看上去和画里的黑白骑士很像，应该都属于奥斯曼细密画里的人物风格，就是长发小嘴、鼻子细长、眼如杏仁的那种。

说不清的诡异。

而在这两个石人背后，则各有一扇门，两扇门都薄如蝉翼，犹如纸糊一般。

更令人奇怪的是，它好像连通着户外，因为门扇上的薄纸一会儿凸，一会儿凹，难道外头有风？

他继续观察着附近的墙壁，想看看是否有什么信息留下。

还真被找到了，在两扇门的最上方，有几行字：

1、真门会送你到彼岸，假门随机安排。

2、守卫什么都知道，但其中一个只会说谎话，一个只会说真话。

3、每个回合每人只能问一次。

看上去只要搞错真假，结果就会万劫不复。

伊曼还没开口，钱德勒就用冰冷无波地口吻说：“我从来没亲自试过这道题目。”

寂静中，头顶传来骑兵坐骑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震得洞里的泥土扑簌簌直朝下掉。

每一声都敲在两个人的心头。

钱德勒又添了一句：“你也别妄想用我做生死试验帮你，谁开的门谁进，其他人进不了。”

伊曼立即问：“你怎么知道？”对方没有回答。

不用回答他也明白，钱德勒找人尝试过。

伊曼盯着墙上的字看了仅几秒，便斩钉截铁道：“我知道怎么办。”

钱德勒把嘴一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伊曼则简要地叙述了自己的推理过程，他一边讲，一边骄傲地想：可惜队长和那个机器人都不在眼前啊，如果他们都在，肯定会立即拥抱自己，最大程度地赞美自己的冰雪无双！

就在他以为钱德勒也会点头认可时，只见那人两眼发呆，安静很久才爆发出一声及其响亮的恸哭：“我听不懂，你说得太复杂了！我得拿纸和笔记录一下才能理顺思路。”

伊曼脱口道：“一点不复杂啊！”

说完这句话，他眉头突然拧起来，眼看着就要上前一步采取行动。

钱德勒猛地超前一扑，抱住他大腿，用哭腔喊道：“这扇门，我有比你更想过去的理由，但我真害怕出错。”

伊曼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别人试错的话，对你没影响？敢情骗我呢？”

“我没有！”钱德勒大叫一声，和伊曼厮打起来。

伊曼的帽子最先被撞到地上，随即头灯也灭了。

他想抢先一步开口询问骑士，奈何都被钱德勒堵住了嘴。

两人在黑暗中不住地撕扯，钱德勒冷不防脚下一滑，伸手就去身周寻找支撑。

一片漆黑中，突然闪现出丁点蓝色的微光，借着那点光，可以看见伊曼的右手正搭在一扇纸门上。

波纹闪烁中，门上泛起涟漪层层，他的一根手指赫然已戳了进去。

周夏这边，刚和同伴解释清楚科氏力。

就听见湖泊那边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钱德勒惊奇地趴在窗户上望着远处，大喊道：“快来看啊！”

另外两个人闻言都跑了过去，但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瞧见。

周夏正想问“你到底瞧见了什么”，话还没讲完，只见湖面的某处散发出灼灼光华，伴随着轰鸣声，一根尖尖的东西破水而出。

准确点来说，它是被张力无穷、弹性极大的湖水包裹着，因为它“混身上下”分明都在反光。

粼粼的波光，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三个人起先还以为那是个木桩子，可随着那东西离水面越来越远，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人的手以及手臂。

似乎有人想从水底拼命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