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当了一会儿纤夫。
抬头望天,半空中的积雨云比中午时更加的浓厚而庞大。
特别是在垂直方向上极其旺盛,远看很像耸立的高山。
今夜一定有暴风雨。
现在卢映雪联系不上自己,肯定会以为他们遭遇七鳃鳗后失踪或者出意外,暂时还不会起疑。
将来即使发现真相,自己手里有光刻机,也增加了博弈的砝码。
周夏看眼怀里的大宝贝,这东西一旦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类似“毒药”的芯片就可以量产。
人类意识登录互联网,将成为常规事件。
世界将从此改变!
他不由倒抽一口气,顿时觉得怀里的东西更沉重了,令人很有撒手扔掉的冲动。
陆世风声音传来:“水里的盐度明显变低,还出现了不少淡水鱼类,我猜这地方离锦山的淡水河很近,我们不如去锦山躲一晚。”
对啊,不如旧地重游,把这身盔甲、密封舱和光刻机箱子都藏在锦山下的水域。
周夏记得路诗客曾利用山体的天然优势在锦山设置了局域网,还利用一个超大号芯片,便于进山的人意识自动登录。
只是他有点担心寻常的网络信号不能穿透密封舱。
陆世风解释道:“锦山局域网的网络信号是一种特殊的电磁波,能穿透我密封舱。”
太好了,让他的躯壳在舱里休息,等待泄压,意识与自己汇合!
人一旦有了立等可取的美好前景,浑身上下都有了干劲。
周夏“拖家带口”地穿过一个地下河道,终于游到锦山水域,还把所有的东西拴到一块巨石上。
没想到之前的水下滑翔机也跟了过来。
这东西带来的网速有限,前面潜水时除了拿来确保自己精确链接机器人以及实时通讯,连埃尔斯都没办法通过它“潜海”入水。
想到这里,周夏先是朝邵太太的邮箱发了封信,随即就断掉了和滑翔机之间的联络。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不,是世风!
哪知道期望中的登录局域网,好久都没有发生。
浸在冰凉的河水里,实在太难受,周夏忍不住闭上眼,打了个天大的喷嚏。
等他再度睁眼,只觉四周环境模糊,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像隔了一层暗色的玻璃。
旋即,混沌的视觉清晰了。
之前的那种湿漉漉冷冰冰的触觉变得更具体了,因为周夏看到自己的衣服几乎完全湿透。
幸好这里天高云淡,太阳好得不像话。
但是,没看到陆世风?
我靠!忘记和他约定碰头地点了。
周夏起身,低头才看到落脚的地方已经多了个小水洼,连忙跳出来,使劲甩下脑袋。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哎,溅我一身。”
哈哈,是陆世风。
周夏盯着他道:“怎么你混身都那么干燥?”
“我一直在密封舱,意识还保留着在之前环境中感受,”陆世风解答了他的疑问后,第一个问题是:“你饿不饿?”
说完这话,他到口袋里一摸,没想到只拿到一片纸,很有些不好意思:“我‘临行’前明明放了很多吃的,看来确实带不过来。”
周夏如法炮制,也把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装模作样道:“但我确实把这个带进来了,喏——”
见他作势要掏出来递给自己,陆世风连忙伸手去接——对方从口袋里拿出空手,比划了个心,又郑重其事放到他的手里。
陆世风笑笑,用双手笼着它,做出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放好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
周夏指着四周的山景和建筑,问:“这环境和上次我们进来时不一样。”
陆世风道:“局域网的底层平台,是质数怪奇伊具现搭建出来的。只要他能保持数据不停地更新,想变幻出什么背景都可以。”
两人见远处有一排影影绰绰的街景,想过去找间屋子休息,便携手一起沿着山坳走走停停。
下坡时见路边有块石碑,上面俨然有一行字,用红漆涂写着:
Physics is to math what sex is to masturbation。
周夏直译念出:“物理之于数学好比手银之于姓爱。”
什么意思?
陆世风抱肘凝思片刻,说:“这是诺贝尔奖得主理查德.费曼的原话,难道质数怪现在又开始研究物理了吗?”
周夏搓下手,有点心虚地想:只要不是化学就行。
他们还没走进街道,周夏就开始耍赖不干了,主要是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实在太难受。
见他坐在草地上不肯挪窝,陆世风哄他:“刚才不就说了,你先把湿衣服脱了穿我的,不然多凉?”
他说着这话,思绪已经飘走,眼神开始不自觉地瞄向周夏的嘴唇,脖颈。
周夏背对着太阳,脸朝下躺好,懒洋洋道:“当一会儿人形衣架也没关系,阳光这么好,一会儿衣服就干了。”
陆世风怕他睡着,和他聊了会上次在锦山的见闻,突然小声道:“知道吗,上次和你进山时,我就想了。”
周夏没出声。
陆世风正想推他,只见对方把脸埋在臂弯,歪着脑袋露出一丁点眼睛:“想什么?”
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陆世风只好靠近他,好观察他是不是装傻充愣。
周夏立即换成侧躺姿势避开,陆世风只能伸手摸下他的脸:“刚才那块石碑后还有好多字,背给你听好不好?”
随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DOI的全称是Digital Object Unique Identifier,是指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是云计算背景下最佳的“大数据”样本存储和应用技术,用于IKE进行协商SA协议统一分配。
DOI最重要的就是持久性、可操性等特点。”
周夏好容易才憋住笑,托脑袋问:“难道现在就不想?就是不知道这没路的地儿,能不能开车,飙车那种?”
陆世风环视周遭,一本正经地回道:“周队长,我就讲了点技术文档,你想多了吧?”
周夏用胳膊肘顶着草地,半倚在草地上轻声道:“想得不多,做的多。”
这话简直像点了炮仗似的,陆世风也不装了,立刻过来扑倒亲个没完没了。
过了好一会,周夏才能喘口气,趁机握紧他双臂问:“记得你进密封舱时穿的是短袖,怎么又变成长袖了?”
陆世风刚回了一句:“你话真多,”
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用俯卧撑的姿势望着对方道:“
集成电路的元宇宙建立在二进制基础上,不是1就是0,要不这次让你先挑,要1还是0?”
周夏激动地立刻把他推倒在地:“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以选1吗?”
然后他就笑个不停,陆世风佯怒说:“不许笑场,**一刻值千金。”
周夏这才道:“要不这样,谁累了谁就选0。”
这个决议立刻被无情地否决了。
陆世风说:“不行!”
“那你前面还问什么?”周夏怒道。
那人说:“我就走走形式,装一下民主!”
周夏无语,只见陆世风凑过来建议:“换个地方?”
他说这次不想在山谷,想去马路上、海滩上,反正就是线下世界不方便去的公共场所。
周夏也觉得这提议很好,只是有些疑虑:“你说这里会有人偷窥吗?”
陆世风道:“不会,有的话那就挑着你跑。”
周夏立刻跳起来:“再说一句,拍死你!”
他们起身,先找到了一条马路,两边都是空房子,就是路太硬了,硌得慌。
后来又找到一片安静的沙滩,离棕榈林很近,身体陷在暖暖的沙子里,特别舒服。
中途正尽兴,周夏突然很激动地拍下沙滩,说:“我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了。”
“什么话?”陆世风有些迷糊。
“就那句石碑上的英文,诺贝尔获得者的金句,他的意思应该是说与数学相比,物理没有那么抽象,更注重人的体验和感受。”
陆世风摸下他的脑袋:“你不会刚才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吧?”
周夏刚想安抚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小声说:“你仔细听听,好像那边有脚步声。”
陆世风侧耳细听,确实有脚步声从棕榈林那边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拨动树枝的声响。
“哗啦啦”、“哗啦啦”,听上去十分诡异。
周夏不由紧张起来:“刚才咱们都检查了,确实没人。”
那脚步声继续来回不停,听上去似乎只有一个人。
两个人连忙穿好衣服。
终于,有人现身了,正是质数怪奇伊。
许久未见,他身体的边缘勾勒得更清晰了,五官也比上次要鲜明,甚至能看到脸颊上的泪花。
见他梨花带雨,周夏想好的骂词都被憋了回来,只能板着脸问:“你哭什么?”
奇伊激动地摆了下手说:“
之前我都只能看二次元,看小说还都是阉割过的。
也想翻墙到外网去找点真人版视频,又怕被发现。
等了一年多,现在终于看到了真人的‘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我,我留的是高兴的泪水!
呜呜,谁能懂我的苦。”
陆世风懒懒地转过头:“都看到了?”
奇伊低头一笑:“嗯,还录了视频,时不时地能拿出来开心一下。”
“呦,你还存网盘了!”陆世风嘿嘿笑出声。
周夏暴跳如雷,指着奇伊道:“混蛋,还给我!”
见他生气,奇伊连忙开溜,周夏则撒丫狂追。
奇伊一边跑,一边朝后打回一朵白色的数据云,道:“原始文件在这里,还给你!”
“我靠,死变态,你还敢留备份?”周夏不依不饶。
奇伊急道:“已经还了,为什么还追?说话不算数!”
后来只见白色的数据云“嗖嗖嗖”飞舞,反正一个不停丢,一个不停捡,简直像打雪仗一样热闹。
周夏追不到质数怪,累得气喘吁吁,嗔怪陆世风道:“怎么不帮忙。”
那人抱肘靠树道:“谁爱看就看,反正又吃不到。”
哪知奇伊又跑回来,把脸藏在一颗棕榈树后,喊道:“对啊对啊,被看几眼也不亏。”
见周夏又要揍自己,奇伊连忙做出拔腿跑路的姿势,说:“不过你们前面快活了,后面就要警惕了,一定要当心‘复制人’!”
复制人,什么意思?
周夏和陆世风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