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霉 第1章 第 1 章

深夜，柔和的月光镶嵌在被白雪覆盖的树梢上，冷风微微作响，吹散了空中簇拥成团的雪花，缓缓飘零落地，破碎无声，寂寞的大地被覆上了一层苍白的帘幕，凄美又悲凉。

这是A市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宣告着又一年过去，时光悄然流逝，脑海中的记忆也变得隐晦，就如这满天雪花，消融于大地，再也抓不住存在过的痕迹。

街道上，一家咖啡店内闪烁着暖黄色的灯光，给这冷寂的黑夜增添了一抹温暖。

店里正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浓郁的咖啡香飘荡在空气里，氛围慵懒又温馨。

夜已过半，店内的员工基本已经下班了，只剩下这家店的店长林幼安还坐在柜台前，她把乌黑的及腰长发扎成低马尾，一两缕发丝捋到耳后，手中不紧不慢地编织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

咖啡店内装饰整体以棕木色为主，墙壁中间挂着一副手工编织画，看起来像是一个侧过身被黑发挡住脸的女人，占据了整面墙二分之一的位置，正对着入门口，一进门就能看见，看起来颇有艺术气息。二楼角落里还摆放着一架钢琴，但被钢琴罩盖上，似乎很久都没有弹奏过了。

这家咖啡店她开了有两年多了，平日里生意兴隆，已经是家小有名气的网红店，很多顾客都是看中店内的装修风格与艺术气息，纷纷前来打卡留念。

林幼安几乎每天都待在咖啡店里，一般很晚才会回家，她不喜欢嘈杂热闹，咖啡店内的环境则深得她心，尤其是在夜晚打烊后，店里只剩她一人时，坐在桌前惬意的画画或编织，这种宁静的氛围让她感到无比舒心。

“叮——”

门口响起一阵轻柔的风铃声，林幼安微微抬眸，看向被推开的大门，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打……”

“打烊”二字还没说出口，她在看清楚来的人后一瞬间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定住。

来的是个女人，身穿黑色大衣，身段高挑清瘦，金色卷发披散在身后，面庞白皙，轮廓凌厉美艳，气质冷艳疏离，像是一朵带刺的红玫瑰，冷淡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她将手里的伞收好，抬头望向林幼安，正好对上她灼热的目光，随后微微一怔。

林幼安凝望着那个女人，眸中情绪翻涌，握住针线的手不住的颤抖，回忆从她脑海里翻涌而出，站在她面前的女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形渐渐重合在一起。

她盯着她的眼睛，眼眶逐渐泛红，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诉诸于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两人对峙了许久，女人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你……我们认识吗？”

女人的嗓音清冷微凉，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倦意，林幼安一怔，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她朝思暮想的脸与声音，好像梦境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在女人说完那句话后，林幼安神色恍惚一顿，眼神变得黯然失色，失落感扑面而来，她垂下眼，死死咬住牙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令她感到无法呼吸。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吗？

林幼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起伏，望向女人，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哑声开口道: “……姐姐，好久不见”

话刚说出口，林幼安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般从眼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她抿着唇，肩膀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姐姐”二字彻底唤起了女人快被隐埋的记忆，一瞬间，她感到耳畔嗡嗡作响，思绪变得一片混沌，声音暗哑，低沉道：“你是……安安？”

这个称呼从女人嘴里叫出口，林幼安感到呼吸一阵急促，心脏仿佛要被抽离了一般，说不出的怀念与眷恋一股脑涌上心头。

林幼安看着面前的女人，那是她记忆中最怀念的姐姐。

秦惊沅。

也是她最爱的女人。

*

咖啡店外头，雪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漫天纷飞，依稀只能见到一两片雪花在夜空中飘荡，静谧又深邃。

屋内，她们两两相望，却又相顾无言。

“这么久没见，不请我喝杯咖啡吗？”秦惊沅率先打破了沉默，“还是说你准备关门了？那我……”

“别……”林幼安心头一颤，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开口道：“别走……我请你。”

她艰难的让自己保持镇定自若，错开秦惊沅的视线，轻声问道：“你想喝什么？”

秦惊沅看了看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回答道: “都可以。”

林幼安再原地愣了几秒钟，直到秦惊沅转头望向她时，两人目光相交，她一顿，随后慌乱的别开了眼，用指尖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故作镇定的转身去找咖啡豆。

她把称量好的咖啡豆倒进磨豆机里，心不在焉的凝视着虚空，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撒了一桌子的咖啡粉。

秦惊沅看着她的背影，眉头一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她张了张薄唇，轻轻叹了口气。

林幼安把做好的咖啡端到秦惊沅面前时，才想起来忘记问她要不要加糖。

秦惊沅似乎感觉到她有话要说，疑惑的问道: “怎么了？”

“多糖的……你喝不喝？” 林幼安垂着眼，不敢与她视线碰撞。

等了几秒，她便听见面前的女人带着浅浅的笑意，回答道：“可以，没关系。”

温柔又清冷的嗓音穿过林幼安的耳廓，让她一瞬间愣了神，心跳不由得快速跳动起来。

“愣着干嘛？”秦惊沅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她说：“坐。”

林幼安这才回过神来，拘谨的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依旧低着头，只敢用余光去偷瞄她。

秦惊沅捧起咖啡杯，轻轻尝了一小口，莞尔道：“做得不错，很好

林幼安微微抬起头，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到最后几乎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她垂下眼，盯着秦惊沅握着咖啡杯的手，思绪逐渐抽离，感觉自己现在似乎在做一场美好的梦，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近在咫尺，让她忍不住想去求证这一切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秦惊沅的手指白皙修长，有一瞬间，她特别想伸手去触摸，然后紧紧的握住，再也不松开。

林幼安紧紧捏住自己的大腿，似乎是这痛感太过真实，让她坚定这一切不是梦，理智很快战胜了冲动，极力遏制住内心无数个念头，小心翼翼的想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好。

“这些年过的好吗？”秦惊沅问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杯子，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幼安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挺好的。”

秦惊沅点了点头，移开视线，环顾了下四周，又问：“这家咖啡店是你开的？装修的还挺不错的。”

“嗯。” 林幼安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回答永远不超过三个字，如果不是因为刚见面时她的反应太过激烈，秦惊沅差点以为她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和自己面对面坐着。

秦惊沅盯着她的垂下的眼睛，笑了笑：“这么长时间没见，还记得我啊？”

林幼安微微抬起了眼皮，唇瓣轻轻张了张，但并没有出声回答她。

在她记忆里她和秦惊沅已经分开快十年了，这些年秦惊沅变了很多，她染了金发，也变得更加成熟漂亮，与曾经那个带着青涩学生气的女孩已经判若两人，但当她出现再林幼安眼前时，仅仅只是对上了她的眼神，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自己深爱的姐姐。

但林幼安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秦惊沅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愫，她也清楚秦惊沅不爱她，她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同情和怜悯。

林幼安失望秦惊沅一开始没有认出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她们并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一共也只相处了半年多。

她渴望的感情，那不过是她自己没有划清界线，一直执迷不悟。

“这幅画是你织的吗？” 秦惊沅问道。

林幼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墙上那幅侧过身的女人画像，点了点头，道: "嗯。”

这幅画是她记忆里的秦惊沅。

她们已经分开了好几年，再深刻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所以她并没有把五官织出了，而是织成了侧过身被头发遮住脸的女人，她把这幅画放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每当看到这幅画，万般思念便会盘旋在她心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A市?” 林幼安轻声问道，眼神却没有注视着她。

“有半年了。” 秦惊沅回答道。

林幼安一惊，语气极低，小心翼翼问道：“那我怎么之前没见到你....”

“之前一直忙着找工作，抽不开身。”

她语调平稳，宛若平静的湖面微微泛起涟漪，林幼安听着她的声音，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句话说完，便没了声音。

秦惊沅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静静地望着林幼安看了几秒，这才站起了身，动了动唇，轻声道：“安安...”

林幼安一恍惚，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抬起头望向她。

“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她顿了顿，拿出手机摊在林幼安面前：“加个微信吧，下次...我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