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过十月后天更凉,茶铺生意好,根本忙不过来。安婆婆要照顾瘫在床上的叔公抽不开身,安宁和安乐被送到隔壁绣娘那里学绣工。
铺子里的忙就只能是法海来帮,他几乎成了职业跑堂,上茶水上得极麻利。甚至偶尔也能替安澜顾厨房,将调配好的面团搓揉出形状,放进梯笼里蒸,算得上半个糕点师傅。
虽然正经事被他搁下,他没机会主动去找玉青,但玉青每日都会来茶铺喝一碗,吃两块点心,坐半个下午。
玉青面冷心热,看着生人勿进,但街坊们都知道小青是个热心肠。只要不主动招惹,倒也是能闲聊得起来。
最近他姐姐跟清波门的许仙大夫打得火热,颇有要谈婚论嫁的势头,总有人跟他问起八卦。他说不知道,他不管他姐姐的闲事。然后街坊们便把话头转到他身上。
“小青姑娘你武功了得,脾气又大,还是得跟你姐姐学学温柔贤淑的风格,不然以后没人敢娶你啰。”衙门的捕快小哥刘贤忙里偷闲也会在茶铺里坐会儿,他是最有胆子敢直接调笑小青的小伙儿。
玉青对这种嘲笑感到无所谓,他又不是真的姑娘,不存在要嫁人的情形。他睨了刘贤一眼,冷笑说:“说话这么难听,小心晚上夜叉拔了你的舌头去,到时候看有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刘贤才被选拔上捕快不到一年,刚刚过了守孝期,是这一片闻名的适龄未婚青年。挺多良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偷偷给他递荷包的也不少。
他身上自带一股傲气,觉着许仙那窝囊废都能娶到美貌如仙的白姑娘,那自己跟绝色容颜的小青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故意调戏,却被小青呛了回来,顿时说不出话。旁边的人憋着笑,又不敢大笑出声,场面颇为尴尬。
刘贤见在安家茶铺借住修行的和尚将一盘茶饼轻放在小青面前,立即有了灵感,回怼说:“我吃了宜年小师父亲手倒的茶,做的点心,沾了佛光,夜叉可不敢来招惹我。宜年小师父,你说是不是?”
既被问到,法海没有不弘法的道理,他对刘贤说:“善哉善哉。身、口、意三业,口业为重,患苦之门,祸累之始。恶口,轻则言语讽刺、挖苦、诽谤,重则秽语污言、伤人至心。阿贤捕快虽为无意,言语间却对小青轻视、讥讽,非大丈夫所为。”
和尚这话一出,把事情上升到了“口业”的高度,听得在座文盲一头雾水。但刘贤是读过些书的,知道和尚说的什么意思,脸色瞬间变得白了些。他辩白道:“那小青也说我了!说夜叉要来拔我舌头!”
“百肢节内,悉下长钉,拔舌耕犁,抽肠锉斩,烊铜灌口,热铁缠身,万死千生,业感如是,动经千劫,求出无期。”法海将《地藏经》关于口业地狱的原文念诵了一遍,开始传法授道,“夜叉原为恶鬼,后受佛法感化,与罗刹护法神同为毗沙门天王的天众眷属。造口业者,夜叉伐之,是为因果。你造下的口业给别人带去多大的伤害,你得到的因果恶报也将会是其痛苦的万倍。所以,小青所说并没有错。”
刘贤没想到自己故意提了和尚来解围,倒是挖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觉得自己被和尚诅咒,又觉得他一个捕快不能跟一个小和尚计较。但这么多人看着,他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
“祸从口出,但也不必惧怕。阿贤捕快,你知此道,便要时刻警醒,口业造下无边罪业,不可轻言。既已造业,就应该立即忏悔,请求原谅。如此,就可口业清净了。”
他啰啰嗦嗦一大堆,把在场的众人都说得干瞪眼,听不懂的人是真听不懂,听懂了的人双手合十开始“阿弥陀佛”,装听不懂的人如刘贤以衙门里还有急事为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和尚被晾着,倒也没什么情绪,勤恳地给刘贤的桌子收碗碟。
玉青看着和尚认真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他这一声似乎触发了茶铺里所有人的神经。大家都笑起来,气氛又渐渐欢乐。
“你佛法学得这么好,入世修行是修什么呢?”玉青问他。
法海略愣住,他入世是为了破心魇,自然是不能明说。于是他回:“人于三界六道轮回,若不入世,即难出世矣。修行之道,亦当立于俗世之根本,凡体本我之终源。”
玉青一个海岛小妖,虽然跟着白素贞学了人间的常识,能认字看书,但对法海所说的什么“口业”、“因果”、“修行”都不甚明了。
他只知道,和尚出了家就有了色戒,是不能跟人结为伴侣的。
但这宜年小和尚却对他告白,既不在意他是男是女,也不关心他是人是妖。明明对佛法执着坚守,却在他缠过去的时候亲他的嘴,再见了他还给他上点心,对他笑。他烦那个刘贤,和尚叽里呱啦一通把那个傻帽捕快给说走了。
分明,分明,是对他有意的。
可是,和尚怎么能爱他呢?
“那你要还俗吗?”玉青是个直性子,想问便问了。
其他客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均是竖起耳朵仔细留心。这可是好大的八卦,前几天就有人传小青姑娘调戏小和尚,现在就直接问和尚还不还俗了。这消息传出去,够他们聊好几天。
法海又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有新客人走进来,叫了和尚上茶。法海便没有及时回答,忙去了。这不禁令旁边的客人们失望,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茶余的谈资,没有后续也还可以谈别的。
到了晚饭时候,茶铺里没什么人,玉青还没走。
法海拿着茶壶走过去问他:“再加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还不还俗?”玉青又问。他轻轻拉了一下和尚的手腕,觉得有些烫,便又松开。
和尚一整天都是热乎乎的,人气旺,阳气重。若是能跟他一个被窝里睡觉,冬眠应该是舒服极了。
“贫衲,暂时还没有还俗的打算。”法海如实说了。
玉青没想到和尚撩拨他一番,竟然转口就是没有还俗的打算。
他眉头一皱,眼睛一眯,脸色沉下来。他很生气,想要掀桌子,但又不想给老板娘添麻烦,便冷哼一声,将几枚铜钱狠狠地砸在桌上,转头愤愤地走了。
法海摸了摸脑袋,将铜钱收好,不太明白玉青生什么气。
后来,法海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玉青来茶铺。
安澜见他心不在焉,也怪不好意思,说:“阿年,是不是我铺子耽误你的事了?你平时修行是不是要看经书、打坐什么的?你在这里帮我的忙,都抽不出身。要不……要不我还是给你工钱,不然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安姐,我说过了,我以劳动报恩,收钱便离了修行之道。”法海坚决不肯收,但他也确实需要些自己的时间,“不如我早上帮你把茶点都准备好,下午的时候你便有空顾铺面。人不多的话,我就稍微离开会儿。”
茶铺做的是小生意,赚的钱少。瘫痪的叔公常年吃药很是花费,还有两个小的要学绣工,再长大点要帮她们准备嫁妆。家里攒钱很不容易,根本请不起帮工。
之前都是安澜一人操持,现在有宜年帮她,她才能稍微缓口气。她既感激,又觉得对不住人家。她一个寡妇,让和尚帮这帮那,城里难免风言风语,污了出家人的清名。
她见和尚似乎对常来吃茶的小青姑娘很上心,觉得若是和尚还了俗,跟小青配做一对倒是郎才女貌。
她不得不提点和尚几句:“许仙大夫跟白娘子郎情妾意,谈及婚嫁,快到上门提亲的地步。许大夫想着若是他娶了白娘子,那小青姑娘就只能孤身一人,实在不忍。于是他便央了他姐姐,请媒人推荐这杭州城的有才青年。这些天都没看到小青姑娘来茶铺闲坐,怕是在花月楼挨个去相哪位官人能入眼呢!”
法海倒从不知道这样的事。
这时候他才突然警醒过来,他拉了小青入俗世轮回,也没管人家是不是单身,有没有伴侣。因为之前没听过小青与谁的情缘,他便默认人家能与他做一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了小青的终身大事。
法海心中闷闷,帮安澜忙好了厨房的活计,便一个人来了西湖边上的花月楼。这酒楼不算奢华,但也算知名,成日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他正打算往里走,却见到刘贤捕快没穿捕快服,而是着一身长袍,打扮得整整齐齐,像是要跟谁相亲。
旁边是他的捕快兄弟,帮他整理衣襟,说:“你可悠着点,别把人家小青姑娘给吓跑了!平时你没少跟人家斗嘴,现在突然出现在相亲桌上,真的是太吓人!”
“哎,就是听说了许家帮未来小姨子相亲,我实在等不及。要是被旁的什么人截胡,我怕是能悔到肠子青!虽然小青脾气臭,但武功好又长得美!思来想去,还是小青跟我最配!”
刘贤这样一打扮,油头粉面,还真有点才俊的味道。他仰首挺胸,自信满满,往花月楼里面去。
一丝不明的情绪在法海心中闪过,他也不知为何,迈步便跟在刘贤身后。
紧接着他就被花月楼的迎宾小二给拦住了:“这位师父!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没有斋菜!要化缘的话,去找隔壁的小店,我们家不信佛!”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倒是被三两下推走。
法海无奈,只得转身往巷子里。他顺了隔壁人家晾着的一身布衣和帽子换上,嘴里道:“善哉善哉……”然后重新走进花月楼。
这下便没有人拦住他了。
“客官里边请!”迎宾小二客客气气的。
“小青是在大堂还是包间?”他没有掩饰,直接问。
“哟,客官您也是来跟小青姑娘相亲的呀?”小二麻利地带着他往楼上走,“这边请这边请!等刘捕快相完,就到您啦!”
(1)废话叨叨:
之前就想过一定要写相亲梗!希望能香香滴~
关于许仙的家世历史上的剧作有很多版本,有说他是孤儿,有说他有亲人。我这里的设定是他是传统郎中世家,家世清贫,仅有一个已经嫁人的姐姐,跟姐夫家关系很好。
(2)我有些真心话要跟大家说一下:
我视奸你很累。你能自觉告诉我今天和谁玩游戏了吗?说了什么话?又看了别人的什么书?有没有想我?想了多少次?你书架里收藏了多少本书,有没有收藏我的?你跟那些书都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收藏起来?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主动收藏我?一定要我求着你央着你你才愿意收藏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的过往、童年、家庭、生活,这些我全想知道。为什么不来找我?是因为别人的就是更好看吗?你看我看腻了吗?还是觉得我性格不好?讲话很难听?还是觉得我很烦?我明明已经努力憋着不烦你了,我一直等着你点开我,把我的星星点得亮亮,不然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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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