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陆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电子钟显示01:17,这个时间云利应该睡了。他伸手去掀保温柜的瞬间,身后传来易拉罐滚动的声响。"哥连宵夜都要躲着我吃?"云利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路陆被吓了一跳,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哥,你那天是不是没睡着?"云利的带着孤注一掷的语气。
云利擒住他手腕的力度近乎暴烈。潮湿的呼吸迫近时,路陆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你明明在发抖......为什么不说恶心?""我要疯了。"云利的声音在颤抖,"哥,每天看着你躲我躲得远远的,你知道我有多...”
"我可以永远当弟弟。"云利哽咽着将额头抵在他肩窝,泪水浸透衣料烙在皮肤,"求你别再躲着我...”路陆的呼吸突然急促,记忆闪回至三小时前,他在细胞房看到云利偷偷收藏的移液枪头,每个都标注着日期与实验编号贴着"重要"标签的收纳盒中,十五支移液枪头按日期排列,每支都残留着他指纹磨损的痕迹。
最深处那支贴着泛黄便签,[哥第一次教我用的]。云利还在不断哽咽重复着“求你了哥。”擒住他的腕骨暴烈如捕兽夹,泪水却温驯地洇入他肩窝,在棉质睡衣上拓出咸涩的等高线。
路陆抬起没被桎梏住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路陆望着料理台边缘的薄荷盆栽,去年随手扔给云利的种子,如今已生出缠绕整个窗棂的根茎。“别哭了。。”云利立马抬起头,眼角还湿着,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哥,你原谅我了吗?”路陆没说话。
微波炉突然发出"叮"的声响,云利把加热好的牛奶推过来。路陆盯着杯口氤氲的热气,看见少年眼睑下失眠的青灰,"助眠。"云利说话时喉结滚动,锁骨处的创可贴边缘卷起,露出底下粉红的新肉。“你,这里怎么了?”路陆微微蹙眉指了指云利的锁骨,云利只是往后扯了扯领子。“没事,打球不小心的。”可是这根本不像打球擦伤,路陆在心里暗自反驳。
路陆接过玻璃杯时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云利触电般缩回手。这个曾为他挡下碎玻璃碎零件的人,此刻却为这点触碰惊惶如幼兽。"下周实验活动..."云利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切割自己的声带,"哥要不要和我组队?"
"明早七点。"他转身走向卧室,刻意忽略身后骤然亮起的眸光,"别又忘记给实验鼠换水。"关门声惊落了窗台的枯叶。云利跪坐在满地月光里,颤抖着解开锁骨处的创可贴。新鲜伤口还渗着血珠,他用沾着牛奶的指尖描摹那道锐角伤痕,仿佛在复刻路陆实验室铭牌上的字母轮廓。
林时砚诊室的沙漏正在漏第三轮细沙,路陆盯着那些坠落的晶体。"他收集我触碰过的实验器材。"林时砚的钢笔尖悬在病历本上,墨水滴落成畸形的圆,"您认为这些收藏意味着什么?"
"上周实验课。"路陆扯松领口,那里还留着云利泪水浸透的凉意,"他给自己的实验成果编号L-0617。"正是他们长大后再见那天的日期,也是路陆的生日。诊室鱼缸里的斗鱼突然撞击玻璃,林时砚摘下眼镜擦拭,"您害怕的不是他的感情,是发现自己默许这种越界的生长。"
林时砚的铜制听诊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路陆盯着诊疗床上褶皱的消毒单,仿佛看见云利锁骨处永远好不了的伤口。那些创可贴边缘总是卷起,像无数欲言又止的嘴。
"第三腰椎位置有陈旧性烫伤。"路陆的指甲在扶手棉垫上抓出沟壑,"他解释说是离心管爆破...他的锁骨下面总是有新伤,他说是打球碰到。"
"但您查过实验事故记录?"林时砚的钢笔尖悬在九月十七日的日历上,正是云利连续三天"碰巧"摔碎培养皿的日子。
诊室角落的骨骼模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路陆突然想起上周在云利储物柜发现的镇痛贴。那些印着卡通图案的贴布藏在《基因编辑原理》扉页里,书签是他们初中校运会的合影,说是合影,更不如说是云利单方面和他拍了照片,自己冷漠的侧脸被摩挲得发白。
林时砚突然转动诊疗椅,让正午阳光直射路陆的眼睛"有没有想过,这些伤痕是他特意留给您看的求救信号?"
"这是上周的。"路陆突然掏出塑封袋,染血的防护服碎片在光线中泛起诡异光泽。布料内侧用记号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日期,最近那行还洇着未干的血渍:[5.20刻度,哥今天跟我讲话]
林时砚用镊子夹起布料对着光源,忽然叹息,"您看这些笔迹走向,所有日期数字的收尾都指向心脏位置。"他指尖划过那些颤抖的墨迹,"像在用疼痛绘制情感坐标系。"
路陆猛地站起,输液架被撞得摇晃不止。
"建议做个双相情感评估。"林时砚将诊断书推过桌面,"但您要做好准备,有些病灶的根源......"他意有所指地瞥向路陆攥皱的衣摆,"未必在就诊者身上。"
云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候。血管里奔涌的热流竟与实验课触碰电击器的战栗如出一辙。
当晚他把校服内衬拆开六道缝线,将上课顺来的钢针并排刺入夹层。月光下展开的校服像具被解剖的躯体,每根钢针末端都缀着止血棉,如同献给禁忌之神的苍白贡品。将第一根钢针缝进左胸位置。每穿过一针便默念一句禁忌:这是罚你偷看他喉结滚动,这是罚你记住他指尖温度,这是罚你幻想他领口下的锁骨……
次日升旗仪式,当路陆作走过他身侧时,云利将拇指抵在左胸第三根钢针的位置。锐痛炸开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畸形的**在兄长后颈投下阴影,那团黑影正随着心跳频率膨胀,即将吞噬整个操场。
暗红色血珠在解剖针尖凝结时,云利听见自己颅骨内响起警报。路陆沾着酒精棉的手指正擦过他手背,兄长袖口溢出的松木香钻进鼻腔,在他肋间催生出藤蔓般的战栗。
这是他们冷战第七天首次肢体接触。云利盯着操作台上发出振动的仪器,突然渴望路陆手中的金属镊子能直接刺穿自己心脏。这样就不必解释为何左胸校服内衬正在渗血,不必掩饰每次呼吸时钢针撕扯血肉的快痛。
"云利!"路陆的呵斥惊碎回忆。他怔怔看着被自己捏碎的玻璃试管,血液正顺着指缝滴落。“去清洗。"路陆甩来酒精纱布,转身时白大褂掀起的气流卷着血氧饱和仪的数字。云利数着86、85、84的心率值退向洗手台,将左胸重重撞向金属门把。第五根钢针如愿刺入更深,他终于能顺畅呼吸。
消毒灯在头顶嗡嗡作响。云利把水流拧到最大,任血色在陶瓷盆里旋成扭曲的DNA链。金属门把残留的撞击感在游走,他突然想起上周竞赛时路陆修改他实验报告的模样,笔尖划破纸面的力度,和此刻心脏被钢针挑动的频率微妙重合。
更衣室飘来医用胶带撕扯声。云利对着镜子解开两粒纽扣,止血棉吸饱了暗红,在锁骨下方绽成畸形的花。门外传来路陆敲击键盘的规律声响,他突然伸手按住那块洇湿的布料,直到疼痛与敲击声完全同步。
培养皿里的菌落正在疯长。
路陆对着监控视频第十三次倒放云利撞向门把的瞬间。少年侧颈暴起的青筋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解剖图里被染色的神经脉络。他突然想起两年前暴雨夜,那时少年校服下摆也洇着血,说是骑车摔的。
键盘声戛然而止。
云利趴在操作台睡着了,睫毛在灭菌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路陆的镊子悬在少年领口上方颤抖,最终只是轻轻夹走了染血的棉球。
路陆猛地抽回手。
林时砚的声音突然在耳蜗深处复现,"痛觉成瘾,你确定他是恨你?他恨你为什么自毁?而不是选择报复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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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陆卸下一身疲惫靠在沙发上,赵阿姨从洗衣房走出来。“诶呀,小路回来啦。今天这么早,阿姨还没做饭呢,多等一会吧。”路陆摆摆手,下意识回复。“不着急,等云利回来一块吃吧。”赵姨愣了一下,立马喜笑颜开的说着好。
在她印象里,两人一直不合,说是兄弟,在家里根本不说话。家里的氛围一直很沉重,让她每天来打扫做饭的时候也不敢说话,不过最近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好了很多。赵姨想了一下,走进洗衣房拿出一件校服衬衣来。
“小路呀,这不是你衣服吧?”赵姨问。路陆扫了一眼。“不是。云利的。”赵姨有些为难又疑惑,路陆问怎么了?赵姨把里面翻出来,给路陆展示,她手一翻,路陆有点疑惑的按上去。隔着布料摸到了很硬的钢针。
云利衣服里有钢针?
路陆第一反应是他被霸凌了?不可能,云利不会的。再说谁他妈霸凌用这么隐秘的方式。要是开玩笑,这也太狠了。难道这也是他用来做什么情感坐标系的吗。路陆正对着那件校服出神。云利常穿的浅蓝衬衫在洗衣液香气里泛着冷光,内侧缝线处却蛰伏着六根钢针,针尖在布料下凸起细小的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