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前先告白 第1章 二次人生

路陆从混沌中挣出时，喉间还残留着汽油与血腥混合的锈味。冷汗在棉质睡衣上晕开，他盯着天花板上那道裂缝，那是十二岁爬梯子偷藏漫画书时撞出来的。

这是他的房间。

我...我不是在车上吗..？

车侧翻了，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房间的每处角落，墙上的置物架，桌上摆放着的他的童年照。等等，是...家里？路陆彻底愣住了，他怎么会在家里？

手机在枕边发出嗡鸣，锁屏亮起，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2023年9月8日。高三的车祸前三个月。

“怎么可能..”

路陆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消失在了喉咙里，是在做梦吗？可明明刚才他还和父亲，还有云利，同坐在车上，遭遇了可怕的事故。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门被轻轻推开，目光与走进来的男人对上。是父亲路崇岳。

路崇岳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小陆，怎么这幅表情？”路陆死死地盯着眼前活生生的路崇岳，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清晰地传来，不是梦？

他心中五味杂陈，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他注视眼前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思绪拉回，当时，路陆因为一点小事对云利冷嘲热讽，云利终于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但他们外出露营，最后还是要自己开车回去。他和云利坐在了后座。公路上，刹车失灵，车子失控侧翻了，是云利护住了他。

路陆的目光越过路崇岳，云利就站在那片光影交界处。少年碎发扫过眼尾那颗淡褐色小痣，目光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路陆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倾覆的车厢里，云利用单薄脊背为他撑起方寸之地，温热血珠一滴滴落在他颤抖的眼睫上。车祸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小陆。”路崇岳叫他的名字，路陆回过神来，强装镇定，连忙应声。“你和云利在家照顾好自己。”路崇岳唠叨着琐碎，云利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清澈深邃，紧盯着他。路陆满心混乱，无心其他，机械地点点头。

路陆想起了上辈子。父母离婚后，路陆跟了爸爸，云利跟妈妈。母亲带着云利回了老家生活，直到初中，他都未曾见过云利和母亲一面，对母亲的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而对于云利，他更是满心排斥。

后来母亲病逝，路崇岳把云利从小县城接了过来。而路崇岳由于工作原因常年需要各地奔走，所以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他和云利。

云利来到家中，路陆对他充满敌意，总是针对他。在餐桌上，路陆会故意嘲讽云利的饮食习惯。在房间分配上，路陆也会刻意刁难，明明家里有好几个房间，偏偏让云利住在狭小的储物间改造的小屋子里。

云利则选择默默忍受，从不反驳。如今回想起来，路陆只觉得满心愧疚与后悔，原来云利一直都把他当哥哥，甚至……

甚至危难关头可以不顾生命保护他。

路崇岳说完就走了，他每次都是来匆匆去匆匆，他们早已习惯。只留下路陆和云利两个人，路陆满心的想要弥补云利，抿着嘴从床上下来。

“那个...”路陆磕磕绊绊开口，云利转身的脚步一顿，等待他的下文。路陆目前大脑还处于正在消化的状态，“你去哪儿？”路陆问。

云利沉默了两秒，简短地回答。“回房间。”路陆想起来了云利狭小憋屈的房间。他记得路崇岳也问过云利，云利说的是..有安全感？索性路崇岳也没再管。路陆手抓着衣角不停的揉搓。

“你..搬到我隔壁房间吧。储物间潮气重。”路陆突然开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软肉。他看着云利骤然绷紧的肩线，云利还是回答。“好。”

云利转身时带起细微的气流，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掠过鼻尖。路陆才发现对方左手腕缠着绷带，在瓷白皮肤上刺目得惊人。

记忆突然闪回以前的某个雨夜，他醉醺醺打翻玻璃杯，第二天却在垃圾桶看见沾血的碎碴，那时候云利的手指也缠着几片创可贴。

他和云利初高中都是同校，但学校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弟。他们两个姓都不一样，路陆随父姓，而云利刚出生就随母姓。上辈子在高中，他们在学校碰见了也是装不认识，有人在路陆面前提到那个低年级的风云学弟云利，路陆听起来烦，就会打断让他们别说了。

接下来赶上周日不用上学，云利也听话的搬到了他隔壁房间。路陆看着云利冷淡的反应，心里有些复杂。上辈子自己对云利的态度总是带着不耐烦和疏离，刻意回避，小时候更是喜欢欺负他。

可现在，经历了那场同死的结局后，路陆对云利的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他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从未在意过的细节。

说起来，云利也挺惨的。要离开从小生活那么久的城市，被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的爸爸接过来跟所谓的哥哥生活。

..算了。

路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易拉罐。铝制外壳凝着细密水珠，在虎口处洇开一片潮湿，像车祸那日暴雨倾盆的触感。

记忆里云利最后那个笑在视网膜上灼烧——十八岁的少年躺在血泊中，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指尖堪堪勾住他的袖口，嘴角却噙着解脱般的弧度。"哥。"那声气音混着血沫，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好想喝酸奶....

打开冰箱门，第二层是摆的整齐的六瓶黄桃酸奶。说起来，他上辈子也没注意过，只是每次他去冰箱，黄桃酸奶都是满的。他一直以为是阿姨在补货，现在想来，不会是云利吧。不不不，也有可能是云利也喜欢喝。

“要喝么。”路陆走向云利，冷白腕骨从黑色卫衣袖口支棱出来，像一截将折未折的玉竹。胳膊突然传来凉凉的触感，云利低头，黄桃酸奶。顺着递酸奶的手望上去，是路陆。

云利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对路陆突然的亲近感到意外。但他依旧没有接过酸奶，“我不喜欢喝甜的。”

路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是吗？冰箱里总是有黄桃酸奶，我还以为是你放的。”路陆装作不经意的说，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酸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黄桃的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心里更加复杂。云利余光感觉到路陆似乎总是看他，像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喝。"路陆转着瓶身，凸起的生产日期硌着指腹，无意识的呢喃。云利抬头，漆黑瞳仁里有很多情绪。这个表情路陆见过，在父亲宣布要接云利来同住时，在亲戚们议论"到底是跟母姓的外人"时，在他自己无数次摔门而去时。

少年突然伸手接过酸奶，"现在喜欢了。"云利几口喝完，将空瓶掷进垃圾桶，抛物线精准得如同他永远年级第一的答卷。

路陆嗅到很淡的碘伏味道。他突然想起教务系统里那个刺眼的处分记录，云利上周把高三篮球队长锁进了器材室，还有斗殴。而那天正是自己因为球赛冲突在医院缝针的日子。他以为是篮球队长跟云利有什么私人过节，他从来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云利一个人打四五个人，没输也没赢。但伤好像不少..路陆回忆着，确实有在半夜听见云利出房门翻药箱的声音。

月光爬上云利眼尾那颗泪痣时，路陆看清他校服袖口内侧洇开的暗红。那些前世被误解的冷漠，此刻在记忆里裂开细缝。他向前半步，阴影温柔地吞噬两人之间最后的光。

"伤口，该换药了。"

云利僵直的脊背在墙上拓出清瘦轮廓，路陆从抽屉里找出来碘伏棉签和药膏，伸手的瞬间，十七岁的身体记忆般后仰，却在触及他指尖时凝成冰雕。

六瓶酸奶在冰箱里站成沉默的卫兵。路陆想起重生前最后那个拥抱，云利沾血的校服下藏着怎样滚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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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学了。”路陆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在他给云利换完药后就开始蔓延的沉默。云利蜷在藤编吊椅里的身影被切割成细碎光斑，膝头的笔记本电脑泛着银光

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停顿了半拍。

"…嗯。"

路陆努力的在脑中寻找话题，最终，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家里聊天必定绕不开的“学习”上。“刚开学，考试很多，学得怎么样？”毕竟路陆也是一中的，深知一中的学习安排，考试什么的都排的很满。云利初中时就学习好，高中更甚，上辈子云利次次蝉联年级第一，他虽然不是跟云利同年级，也没有刻意打听，都有听过云利的霸榜事迹。

“还行。”又是简短的回答，他感觉云利应该不想搭理他吧，路陆暗自想着，没有再开口。吊椅突然发出藤条摩擦的轻响。"应该能考第一。"云利忽然转过脸。

紧接着，又补充了两个字。

“年级。”

路陆反应过来，云利是在..求夸吗？是吧？他没理解错。路陆没忍住笑了出来，云利偏过头，板着脸的看他。

“厉害。”边说还给云利比了个赞。云利嘴角微微上扬，耳尖泛着珊瑚色，很快收敛了起来。路陆捕捉到了细微的变化，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云利还是个蛮可爱的小孩，气氛缓和了些没多久云利端着电脑回房间了，路陆自己在客厅看电视。

云利正倚在新房间飘窗的软垫上。手机映得他瞳孔泛起幽绿，微信提示震得腕骨发麻。点进去，是邓天星。

-哥哥让你换房间了？

猩红问号表情包在对话框炸开，像素点拼凑出欠揍的鬼脸。云利指尖悬在键盘上方。

-哥哥是你叫的？

-行行行。不让我叫拉倒.jpg

-不过他怎么突然叫你换房间啊？

-不知道。

云利深吸口气，打字。发完最后三个字，少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楼下车灯流动如星河，他想起两小时前路陆倚为自己上药模样——那人修长指节扣着沙发边缘，医用棉签沾着碘伏在腕骨抹蹭，哥哥垂落的睫毛像栖息的凤尾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