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硝烟的气味时,我的瞳孔因为面前在一瞬间升起的火海而放大,然后脖子骤然一凉。
低头时,我看到一柄开锋的利刃悬在我的颈侧,利刃的主人是个银发绿瞳的少年。
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我发现了一件事情——他就是我在这个世界回家的契机。
而我的能力需要与契机对象保持一小时以上的肢体接触,才能带着我回到我温暖的家。
前提是我能活下来。
“你是什么人。”
我尽力分辩,但仍旧没办法听懂这句话里的任何一个词。
原谅我吧,我只是个不懂外语的未成年而已。
但为了活命,我仍旧试着说了一句话:“我听不懂你的话,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
也许是因为我毫无训练痕迹的四肢,也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从那把开刃的刀下活了下来,甚至还得到了不错的待遇,包括但不限于单人帐篷。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怪异的细节。
虽然只有几秒钟是睁着眼睛的,但我被带离战场前的确看到了那个银发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许多尸体中间,而与他着装风格类似的应该是队友的成年人却躲在离他有不小距离的遮挡物旁边。
但因为他举刀对准我时那凌利的气场,我并没有对他产生些什么怜悯之类的可笑情绪,以我现在自身难保的状态也没有资格可怜任何人。
只是我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会因想起这些细节而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
是的,偶尔空闲的时候。
作为一个身份不明还语言不通的黑户,我在这个不明战场上并不能白吃白住,而是要根据他人的示意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保证自己不会在下一刻被独自抛在某个战后或者正在战斗中的场所。
虽然因为语言不通的原因,我只能花更多时间去理解他人的肢体语言,但我想活下去。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克服一切困难。
我会避开一切有人看守的地方,也不主动找任何人说话,但我总还是想找机会接近那个银色短发的少年。
毕竟我回家的希望还寄托在他身上。
一个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的天气,我在营地里尽心尽力地生火,同时尽量用不明显的眼角余光注意着不远处正站在一起说些什么的一行人。
那个银发的少年似乎正在和另外三人对峙,气氛看上去很是紧张。
然后我看到他被推到地上,但明明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战力是不会被这样的力道推倒的。
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即便能听清我也听不懂。
我只是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神情落寞的少年,脸上挂上一丝担心,心里却萌生出了另一个想法——时机到了。
语言不通并不影响我利用自己无害的外表和温柔的性格获取他人的好感和信任。
这么说是为了强调一件事情,我并没有趁机占别人便宜。
是他自己主动往我怀里钻的。
那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和刚从我怀里抬起头的耳垂微红的银发的他对视。
“抱歉。”
意识到他说的是我的母语时,我的大脑几乎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然后我拼命回想前些天有没有在不经意间说过些不合时宜的话影响到什么。
但也许是我的沉默让他误会了些什么,他又对我说了一遍抱歉,然后手脚很轻地从我怀里出来站好,“之前不确定你是不是可信的人,后来想和你道歉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的名字是萨菲罗斯。谢谢你刚才没有推开我。”
一切就像梦一样,突然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了原本遥不可及的目标,甚至还算超额完成。
毕竟萨菲罗斯对我的态度,与普通的友好完全不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独特了。
我并没有因为他迅速转变的态度产生类似受宠若惊的情绪,只是为离回家又近了一步而感到高兴。
至于探究他亲近我的原因,则是一件明显就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的东西。
当一个人过度探究另一个人时,是很容易产生情感上的错觉的。而我总还是要回家的。
令我庆幸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这里只有萨菲罗斯一个人会说我的母语,而这也成为了我去找他的借口之一。
我在他面前放大了自己的恐惧和孤独,好像张开弱点的幼兽,然后用暗含希冀的目光看着他一步步沦陷,从最开始的偶尔与我同行一会儿,到现在的会在同行的时候与我牵手散步。
但萨菲罗斯也许是顾及到我的体力,即使是饭后的消食散步也往往不超过二十分钟。
这距离我的目标差的实在太远,而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两个月了。
我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截,身体因为时不时的劳动而结实了一些,精神也因为长时间无法放松而很是疲惫。
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遵从内心的预感,我昏了头一样选择了这个蹩脚的借口。
“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如果两个人牵手持续一个小时的话,就能永远都不被任何人或者事物分开。”
萨菲罗斯相信了我的话,或者说相信了我。
他真的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和我一起坐在草坪上,把我揽在怀里用手为我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它们的名字。
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我们此时的相处已经和普通的恋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一个小时里,萨菲罗斯和我说了很多话。
他问我的名字里知行两个字是不是家乡俗语知行合一里的,我告诉他那不是俗语,是成语。
“抱歉,我对五台语的了解只到听说读写这个程度。”
我想问他为什么会学这个,但我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不用抱歉。
时间过去半小时的时候,我开始回避与他的眼睛对视,与他交握的右手却抓的更紧了一些。
也许是意识到了我的情绪不对,萨菲罗斯也不再和我叙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我身边,察觉到降温时还拿出一块小小的毛毯给我披上。
不能动摇——否则我此前经受的所有挣扎都将毫无意义。
倒计时到最后十秒的时候,我怀里突然一沉。
某个银色的脑袋在我的手臂间蹭了蹭,然后什么也不说地搂住了我的腰。
而我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飞快地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萨菲罗斯刚才的动作太大,我的手差一点就被松开了。
我不敢想别的什么,因为我必须要回家才行。
我得回家才可以。
人的一生很长,萨菲罗斯不会因为我而孤独终老的,别太看得起自己的影响力了。
做人不自私一点的话怎么可以。
这几秒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好像时间在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飞快地反复伸缩。
我回到了能力发动的那一秒我所在的位置——我的家,我的被窝。
“叮铃铃——叮铃铃——”
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摁掉了正在响铃的手机,然后把已经被冷空气一个照面整降温的右手缩回了被子里。
我闭着眼睛闷在温暖的被子里,双臂环抱在胸前,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前一秒还在我怀里的银发的,让人怜爱的孩子。
明明说好了要一直互相陪伴的。
但这个可悲的,只短暂实现了一小段时光的承诺,也仅仅只是我为了早点回家说出的谎言。
也必须是一个谎言。
因为,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那样充满纷争的环境下活下来的。
然而我纷乱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突然一沉的床铺打断了。
我的床是很标准的1.8米木质单人床,此时它正因为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重量而发出一阵吱呀声,仿佛马上就要因为不堪重负而挎塌。
萨菲罗斯的佩刀落在我的枕边,而他本人则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对我说出了来到我的世界之后的第一句话:“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