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香饮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就在苏木和宋杜仲在地上纠缠不清的时候，茵陈踉踉跄跄地从花基里把自己刚刚踢进去的枪给捡了起来。

眼看刀尖离苏木越来越近，茵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极快，大脑一片空白。茵陈屏住了呼吸，仅靠着自己过去在俱乐部里玩□□的肌肉记忆，朝着宋杜仲的背扣下了扳机。

“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大家都愣住了。茵陈看着缓缓倒下的宋杜仲，视线落在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顺着武器的后坐力，茵陈有些失魂落魄地跌倒在了地上。

她开枪扣下武器了，她杀人了……

茵陈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即便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一定会后悔，此刻她也没有后悔过自己这么做，但一时间之间她根本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事。

苏木忍着手心的剧痛握紧了拳头，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朝茵陈奔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不管他说什么，茵陈也听不进去。

他跪在茵陈的面前，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茵陈有些愣愣地靠在苏木的怀里，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双沾满了硝烟气息，沾染了鲜血的手，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该多好，茵陈想。

可惜这永远都不会是一场梦。

苏木让茵陈把头贴在了他的胸前，用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按住了她的脑袋，把她往自己的胸前按去。

茵陈感受到面前传来的来自苏木身上的温热，感受到他蓬勃跳动的心跳声，那熟悉的草药混合洗衣液的气息，就像是一双手，将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拉了出来。

茵陈感觉自己的眼睛很酸很酸，她麻木地眨了眨眼，眼眶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来，就像是洪水溃堤一般。

她觉得自己很冷很冷，又很热很热，头昏脑涨的，她想让自己晕过去，但此刻自己的大脑却又异常的清醒。

她不自觉地浑身发抖，像是刚跳进泳池里的人一样，上牙下牙咯咯咯地碰撞着。她竭力地喘息着，贪婪地嗅着苏木身上的气息，那个，唯一能让她有那么一丝丝安心的气息。

苏木把自己的脸贴在茵陈的头顶，微微地蹭着，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猫一样，轻抚着。

一旁的林商陆终于彻底缓了过来，虽然身上依然剧痛，但总算是能够顺畅地呼吸。他清楚地目睹了茵陈的全过程，也看到了宋杜仲倒下的样子。

他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真正放下心来。他艰难地转过身，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推开了压在腿上的重物，屏住呼吸撑着冰凉的地面想要起身。

只是他刚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人，在地上缓缓地蠕动了起来。

是的，被武器打中的宋杜仲在地上摸索着什么。林商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只是下一秒，宋杜仲就突然翻过了身，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武器。

不知道这是他藏在哪里的武器。

求生的意识和身上的剧痛，让原本恍惚的宋杜仲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他咬着牙忍着痛，找到了自己藏在桌角的武器。

他吃力地扯过武器，转身，一脸狠厉地看着苏木的方向。他手上武器黝黑的洞口，正对着窝在苏木胸前的人。

意识到宋杜仲接下来的举动，林商陆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四肢无力的他竟然猛地蹿了起来，往茵陈面前扑去。

但苏木的反应比林商陆更快。

就在宋杜仲刚举起武器，连人都没瞄准的时候，苏木就警觉地抬起头发现了宋杜仲的动静。

宋杜仲还没来得及扣下手指，苏木就已经抱着茵陈一个借力往旁边轻巧一滚，躲过了射向茵陈的子弹。

子弹打在了林商陆掉落的台阶前，幸好没有打到他的身上。但这个位置也很惊险，只要林商陆再稍微往前一点点，子弹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林商陆没有被枪打到，但子弹的威力和身上的剧痛还是让他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的余光看到了茵陈，她正安然无事趴在苏木怀里。

这下，林商陆总算是安心地闭上了眼。

茵陈没事，那就好。

苏木抱着茵陈往旁边一滚，他顺着滚动的惯性放开了茵陈，将她推到了草药堆之后。茵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苏木又一跃而起，伏身蹿了出去。

只见他一把抓起了茵陈刚刚掉在地上的枪，一个转身，藏到了另一个草药堆之后。

打不到茵陈，宋杜仲有些恼羞成怒，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林商陆，又举起了枪。

只是这次，苏木再没有让他有机会扣响扳机。

苏木从草药堆的后面突然闪了出来，举起武器，对着宋杜仲握着武器的手扣下了扳机。

一阵剧痛传来，宋杜仲不得已松开了手。只见他痛苦地蜷缩了起来，把手压在了自己的腹前，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苏木举着武器，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着宋杜仲靠近。

灯光落在苏木的身上，落在他被溅到血滴棱角分明的脸上，落在他沾染了血迹驳杂一片的白色衬衫上，落在了他沾满了鲜血的手上，此刻的苏木就像是从地域里来的恶魔，朝宋杜仲走去。

光线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黑影，一点一点吞噬着宋杜仲面前的光。宋杜仲瘫倒在了地上，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影，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苏木停在了宋杜仲的面前，手里的武器，黑漆漆的洞口正对着宋杜仲的脑袋。苏木的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之上。

但最终，苏木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武器。面前这个人的命，他们还得留着，有大用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念和私欲而把他杀了。

苏木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杜仲，眼里满是厌恶和不耐。

他抬起手，往宋杜仲的身上扔了一个东西。

那玩意正是茵陈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是苏木刚才偶然在茵陈的脖子上发现，并当机立断顺下来的。

此前在车里宋江篱已经和他说了，她认出了茵陈的吊坠，只是这个吊坠，早就已经没有了意义。

苏木冷眼看着宋杜仲，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茵陈也小心翼翼地从草药堆里探出了头。

“你不是做梦都想要这个东西吗？现在给你，送给你，你拿到了又能怎样？”苏木说着，毫不客气地踹向了宋杜仲肩上的伤口。

这一脚看着虽然用力，但苏木其实还是暗暗收了劲的。这一脚，让宋杜仲感受到痛感之余却也不会因为过于疼痛而晕倒。

宋杜仲早就已经握住了掉在自己胸前的吊坠，也一眼认出了吊坠的石料材质，他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像是握着什么宝贝似的。

苏木看着宋杜仲依旧执迷不悟的样子，心下只觉得很是讽刺。

但他一点儿于心不忍的感觉都没有，他就是要撕开宋杜仲的伤口。他要用冷水泼醒他，要点醒他，让他醒悟。

让他知道自己是那么的可笑。

他要让宋杜仲知道，他一直以来奉为圭臬，一直坚持不懈，甚至为了它铤而走险的，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他更要让宋杜仲为自己做过的事忏悔，给那些被假药牵连的人下跪道歉。

“你是不是觉得外公外婆对你不好，总是偏心妈妈？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宁愿把偏方给妈妈都不给你？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自私，把药方自己藏了起来？”

“你全错了。”苏木的话像是一道雷打在了宋杜仲的身上。宋杜仲颤抖着，缓缓地抬起了脸，看向苏木的眼神里带了一丝疑惑。

“这个方子早就已经被禁用了。它的药效虽然立竿见影，但它对人的伤害比它本身的药效还要强烈。里面的那味药材，也就是你偷偷种和藏起来的这些药材，就是药方对人体伤害的罪魁祸首。”苏木说着指了指满仓库的“丝扁白勺”。

“外公外婆把方子给妈妈，原意是想让她销毁的。但因为这个方子是外公过去呕心沥血自己研发的，妈妈只当做个念想而保留了下来。”

“妈妈其实一早就可以一走了之的，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外面过得很好。但是为了你，她留在了那个小地方，天天为了你操心。”

“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妈妈的，你是怎么对她的？”

“你做的一切就是一个笑话，你被你那些个狐朋狗友骗了。”

“你以为你现在一直在做的是什么，他们在利用你，你做这么多，不过是在替别人做嫁妆。你对得起那些被假药牵连的人吗？”

苏木的话，让宋杜仲感觉自己仿佛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躲在草药堆里的茵陈也被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苏木他们家还有这样的故事。

“不可能，不可能……”宋杜仲蜷缩在了地上，不住的发抖。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一切都是假的，他坚持了那么久，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钱财，这不可能是假的。

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便宋杜仲心里再不接受，事实就摆在那里，不会变。

突然，门外闯进来了一群人。他们全副武装，小心谨慎，在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之后，松了一口气，但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现场就交给专业的人做专业的处理，苏木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看着宋杜仲被锁上双手，被抬上担架。

“苏木！”茵陈的声音从苏木的身后传来，小心翼翼，又充满了力量。

苏木转过身，看着向自己扑来，眼眶湿润的茵陈，缓缓地张开了双手。

茵陈埋头扑进了苏木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深深地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起了眼，感受着对方布料下传来的温热暖意，感受着肌肤紧紧相贴传来的血液流动的蓬勃生机。

“你今天晚上表现得很勇敢。”苏木说着，把头埋进了茵陈的发间。

“你今晚也很厉害。”茵陈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她把脸贴近了苏木的胸膛，悄悄地蹭了蹭自己脸上的眼泪。

远处，天边一丝一线的光亮推动着浓稠滞重的黑，朦胧的光在一点点蔓延。

黑夜要谢幕了，天要亮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