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香饮 第2章 第二章

茵陈家里的午饭是普普通通的四菜一汤。一道少不了的消暑冬瓜瘦肉汤，一盘护眼的上汤枸杞叶，而肉则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鱼肉，做法还是传统的一鱼两吃。

先把鱼肉刮了之后手打出胶再酿进青椒里，用慢火香煎，差不多熟透了之后就加入秘制的芡，鲜香十足。至于剩下带肉的鱼骨，则是先腌入味，之后再加上豆豉蒸熟。

除此之外，还有苏木化学竞赛班下课回来的路上，专门捎回来的两只脆皮烧鸡腿。鸡腿皮脆、肉鲜、骨香、皮酥肉嫩，还没打开盖子就已经能够闻到它香喷喷的味道。

“你可真了不起啊，我们全部人就等你一个。”茵陈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撇了撇嘴。

苏木听了稍稍一顿，倒也没有生气，径直打开了盖子看向茵陈：“你要哪一只鸡腿？”

“那你要哪一只？”茵陈反问道，圆溜溜的眼睛扫过两只大小色泽并没有很大差别的鸡腿，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这只离我近……”还没等苏木说完，茵陈拿起了筷子直接上筷，一下就夹走了那只离苏木更近的鸡腿。还没等苏木反应过来，茵陈连忙往鸡腿咬了一口，然后得意洋洋地看向苏木。

苏木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茵陈的作风，平静地拿走了剩下的那只鸡腿，倒也不急地细嚼慢咽了起来。

爸爸和爷爷早就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打打闹闹，说是两个人，更多时候是茵陈在挑起战火，无奈苏木压根就不理会她。

当然了，如果太过分了，作为长辈他们还是会制止茵陈。只是每次苏木反而劝起了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久而久之，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想管了。

茵陈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使不上，旁边的这个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茵陈气得鼓起了脸，而她原本只有微微痛感的肚子却越来越痛，到最后，连带着她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好了好了，这点小事也要吵起来，”爸爸适时出来打了个圆场，给两个小孩都夹了一个煎酿青椒，“吃吧吃吧，特别是你黎茵陈，不许挑食。”

“为什么他的比我的要大！”茵陈眼尖地发现了两只青椒的“细微”差别，撅起了嘴开始上诉，话音刚落，碗里的青椒就被旁边的人夹了去。

“那和你换。”苏木说完夹起了她的青椒咬了一口，微辣，但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

夹起的青椒上还沾着茵陈碗里的米饭，米饭染上了淡淡的酱色，大概是被茵陈的筷子碰过的。苏木看见了，但没有嫌弃也没有停顿，就那么吃了下去。

倒是一旁看着的茵陈觉得心里怪怪的，下意识地愣了愣，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木咀嚼的嘴。

这人怎么吃我口水，算了，又不是我吃他，是他吃我，我还嫌弃他呢？茵陈安慰自己道。

“怎么了？”茵陈突然没了声音，定定地看着自己，看得苏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也停了碗筷低下头，看着茵陈的眼睛。

视线对上，茵陈才发现，苏木的内眼角是圆圆的，外眼角微微下垂，眼皮是小内双，眼底的卧蚕饱满，满眼的无辜。

而他的瞳孔，竟然是淡淡的琥珀色，就像是自戴了美瞳一样。还有他的嘴唇，被饭菜的油脂浸润过，眼下正泛着红光，那唇形，竟然还是天生的微笑唇。

苏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朵微微泛红，拿着筷子的手也有些微不可见地抖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在茵陈面前晃了晃，这一晃，茵陈可算回了神。

“没什么。”茵陈收回了视线，小声喃喃道。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输，便接着说道：“你的脖子上有灰。”说完谎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夹起了碗里的大青椒，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架势，就像是把青椒当成了苏木一般。

“估计是刚刚熬中药沾到灰了，”爸爸闻声探头看了看苏木的脖子，“小木还是给你熬的药，人要有感恩的心。”

听见茵陈的话，苏木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是想看看自己脖子。可是他忘了，自己怎么能看到自己的脖子呢，还没等他抬起头，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茵陈支支吾吾的挣扎声。

“辣辣辣——”茵陈 “噌”地立马放下了筷子，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说着还手舞足蹈的。只见她满脸通红，说话间还嘶嘶呼呼地吸气吹气。

小时候茵陈的妈妈很注重孩子的教养，以至于茵陈并不允许自己就那么把嚼过的东西吐出来。于是乎，辣椒籽迸发在嘴里的辣味瞬间冲昏了茵陈的头脑，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木眼疾手快地侧过身，长臂稍一伸，把另一个桌上的纸巾盒拿了过来。他一连抽了三张纸巾，举到了茵陈嘴边，急切地说道：“快吐了，快吐了。”

茵陈微微压下眸子，一边吸着气，一边接过了他手上的纸巾，稍稍转身，才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一直到她转过身回来了，嘴里来还在不住地“嘶嘶”吸着气。

“这个辣椒很辣吗，茵茵？”爷爷不信邪地夹起了一块煎酿青椒，小心翼翼的咬了一个小角，麻麻的感觉瞬间侵占了舌尖，从舌尖往嘴里蔓延。

爸爸见状也夹起了一块尝了尝，确实是有些辣，连忙放了下来，看着茵陈讪讪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被卖菜的阿姨骗了，她还说拍着胸口和我保证‘不辣的不辣的’，我才买了。”

“你不觉得很辣吗？”茵陈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已经发麻的嘴唇。她原本因为血气不足而苍白的嘴唇，因为刚刚的闹剧瞬间红润了起来，甚至有些肿，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

苏木不自在地把视线从茵陈的嘴唇收回，看向了自己碗里只剩一小口的煎酿青椒：“我觉得还好吧。”其实他甚至还觉得味道有些淡了。

苏木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爷爷递来给茵陈的水，放到了茵陈的手边。

“你到底是哪里人啊，怎么这么能吃辣？”茵陈仰头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被辣冲昏头脑的她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无心一问，瞬间让饭桌上的其余三个人，突然变了脸色。

等她猛灌完了一杯水，终于觉得嘴里恢复了些知觉，才发现爸爸和爷爷正看着自己。反倒是苏木，只是平静地把碗里剩下的青椒慢慢悠悠地放进了嘴里。

“干嘛盯着我，吃饭呀！”茵陈看着爸爸说道，说完夹了一筷子枸杞叶放到了爷爷的碗里，“爷爷吃菜。”

“好好好，吃饭，吃饭。”爷爷和蔼地看着茵陈，又给了爸爸一记眼色。看你做的好事，把我的孙女给辣的。

因着被煎酿青椒的谋杀一事，茵陈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安分守己地吃起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插曲过后，身边的苏木似乎格外的沉默。

整个饭桌都沉寂了起来，只剩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茵陈突然还有些不习惯了，忍不住想找点话说。

“你不用感到愧疚的，”茵陈用手肘碰了碰苏木的手肘，因为茵陈是左撇子，这么一碰，两个人的筷子也碰到了一起。

茵陈偷偷地把手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补充道：“虽然我是因为吃了你夹过来的青椒才差点被辣死。”

“明明是爸爸……”苏木顿了顿，话还没说完，就被茵陈接过了话来。

“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的话，就帮我把今天中午的碗洗了吧。”说完眨巴眨巴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苏木。

因为刚刚被青椒辣出了眼泪，此刻茵陈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两个人的目光触碰到了一起，苏木只觉得自己下意识地呼吸一顿，心跳瞬间像是漏了一拍。

苏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茵陈嘴角瞬间就扬了起来。只是嘴角还没到太阳穴，爸爸突然放下了筷子，起身轻轻拍了拍茵陈的脑袋，严厉地说道：“不可以，放假前就说好了，你们两个一人一天，别又欺负你哥。”

爸爸的话让茵陈的嘴角瞬间压了下来，茵陈堵着气小声嘀咕道：“什么哥哥，我没有哥哥，妈妈可没有给我生过哥哥。”

茵陈自知理亏，也生怕真的惹火了父亲，所以她的声音很小，但苏木还是听清了。

苏木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默不作声地微微一笑，又顺势把正对着放在茵陈面前的煎酿青椒，悄悄地换了换位置。

“不服气是不是？”爸爸听不清茵陈的话，还以为她不服气，加大了音量说道：“那就两天！”

“不要不要，说好我们一人一天的。”茵陈连忙说道，一边说还一边给了苏木一肘子，“是吧，是吧，我们说好的。”

苏木被迫点了点头，茵陈才安心地看了爸爸一眼。爸爸无奈地看着茵陈，叹了一口气。

茵陈拿起了自己的碗，刚想夹蒸鱼骨，才发现原本离自己很远的蒸鱼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到了自己的面前，而那盘罪恶的煎酿青椒，已经移到了苏木的面前。

茵陈回想了下，刚刚余光里似乎瞟到了是苏木换的。想到这，茵陈的心里一暖，但是又别扭地没有作声。

对于苏木，茵陈自己也很矛盾。

她知道爸爸妈妈的分开并不是纯粹因为他，但所有的矛盾确乎是因为他的到来才爆发。她问过爸爸和爷爷关于他的来历，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连爷爷第一苏木的身世也是一直都讳莫如深。

苏木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很是照顾，但如果没有他，或许她的家就不会被拆散……

一直以来的教育不允许她做得很过分，即便是再讨厌，也最多是口头上说说吵吵。但她最近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了，可是每次看到他，自己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妈妈离家出走的孤独背影。

每当这时，莫名就会有一种罪恶感涌上茵陈的心头。像是被一只干涸的鱼在苟延残喘，也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茵陈叹了口气，低下头默默吃饭，这次，一直到晚饭结束，她是真的没有再说话了。

苏木感受到了茵陈的沉默，余光里偷偷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