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星球金牌中介[星际] 第7章 小蒋的工作日记

每天上午十点半，是S星系首府星行政中心的蒋奇雷打不动的带薪时间。

他一般会皱着眉滑动光脑屏幕，摇头叹气地从工位上站起来，装作不在意地瞥一眼同事的状态后，再步履匆匆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好像要去解决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等到拐弯后看不见同事，他再围着环形的办公室绕上一大圈，朝此行的目的地卫生间走去。

最后关上隔间的门坐在马桶上的时候，蒋奇终于能够开始享受自己每天上午最舒适的半小时。

今日仍然一切照旧，他先用家长权限看一眼女儿蒋妙妙的光脑定位，确认她在学校，生理状态平稳，一切安好。

紧接着他切到私密邮箱，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赚外快的单子。

之前有个二手星球的中介跟他关系不错，隔三差五会找他要点星球产权信息和星系发展规划的资料，但前段时间那人说自己把店盘出去了，新老板倒是找他买过一次资料，但之后就没有新邮件了。

这些资料的等级并不高，大部分员工的权限级别都能查阅到。难道是老板找到其他更便宜的人了？

等这个新来的碰过壁就知道回头找我了，蒋奇闷闷不乐地自我安慰着。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那些同事们有多不靠谱：在赚外快的时候胆大手黑，什么钱从他们面前过去都敢伸手捞一把；但一到干活的时候就开始装死，不是光脑故障就是人脑不适，要不就是机械体损坏搞不定，最后丢下一堆烂摊子让蒋奇擦屁股。

没办法，他们一个比一个有来头，算下来，竟然只有他自己是没背景的。

只是这种忍耐乎永无尽头，而且一日比一日更难捱。

这让蒋奇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个笑话：据说每个部门都会特意招一个贫穷又能干的傻子，这是为了防止行政中心停摆。真是可笑，我环顾四周，竟然没发现任何一个同事符合描述。

“蒋奇，你去哪了？这周的数据你还没给我，辅助机械体好像坏了，来看看怎么回事。”

光脑上，同事又在催他去工作了。

正当他准备冲马桶出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蒋奇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侧耳细听。

是部门领导进来了，自己刚得罪过他，还是先别出去触霉头了。

关于这事，要从上周督查的临检说起。

尽管这种督查十次有十次都会提前打好招呼，但架不住这次临检事发突然，而蒋奇刚好请假，在学校陪女儿参加机甲比赛。

领导也在外面来不及回去，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让蒋奇现在立刻去办公室，把他柜子里摆放的巨擘的限定机甲手办拿到其他地方藏好，这几个限定机甲手办的价格太高，真让督查看到，难免少不了部门扣分。

但蒋奇看着台上的女儿每次被对手打倒都下意识地转头去观看台上找爸爸的样子，第一次顶了嘴：“领导，我实在走不开，要不然你再找别人，我这边真的还有急事要处理。”

刚挂完电话，台上的比赛也来到了关键的时刻。

蒋奇索性打开光脑的防骚扰模式，专心为女儿加油。

对手是个十五岁的男孩，操作着一台巨擘青少年系列重型机甲，这种机甲对精神力的要求比较低，能够通过小范围的自动化来辅助主控的操作精准度，造成强力攻击。但重型机甲的攻击后座力很大，如果主控没有强悍的□□，很容易打空或者造成步伐不稳的情况。

而自己女儿擅长的是灵活绕后和走位突袭，她使用的是飞鸟出的一款轻巧型机甲，这在1v1竞技这种限定小范围场地，对上重型机甲难有点吃亏。

因此一上来，女儿就被连续放倒了几次，但她凭借灵活的身形和精密的操控，很快地从对手的掌控中溜走。

如此三番五次，对面小男孩先沉不住气了。

他将右手的打击模式调整成70%自动，30%手动，这样虽然打击的顿感很强、精准度下降，但可以减少前摇增加频率，在小范围区域，火力压制能解决一切问题。

看到妙妙在密集的攻击中钻来钻去，蒋奇不由地为女儿捏了一把汗。

虽说没吃到攻击，但这样的情况下反击也变得困难起来，如果不能快速造成致命打击，按照目前的比分情况，男孩可以靠攻击数量更胜一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妙妙仍然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不停躲避。

但这时，蒋奇敏锐地发现，她一直从对手的右侧绕开，不像是逃，而更像是通过走位来引导对手，停留在赛场的某个固定区域。

“这小姑娘，好像有点想法。”

“确实，这样回想起来，开场她被撂倒的几下，更像是主动卖的破绽，为的是摸清对手的惯用手和攻击起势。”

身边的两个似乎是教练模样的男人正在低声讨论场上的局势，蒋奇听到后，心里美滋滋的。

要是你们知道，我女儿是这个年龄分组里最小的一名选手，还不得给她吹上天？

说时迟那时快，刚走神听路人议论的蒋奇一个没注意，就看到妙妙操纵着机甲，直冲男孩的左侧冲去。

她的机甲下面启动了气流辅助，低低地腾空而起。快到对手近身的时候，身体兀得一斜，左手弹出像一把利刃直直地斜切过去。

只此一招，对面连晃动挣扎都没来及，就轰然倒下。

距离比赛还剩最后36秒，但胜负已定，蒋妙妙获得了这个年龄分段的冠军。

妙妙刚打开头盔，就朝看台上爸爸的方向望去。

她浑身被汗浸透，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发丝黏在脑门上，但那张小巧可爱的脸上是明媚的笑容。

蒋奇分辨出她的口型说的是：爸爸！我赢了！

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人生的前三十几年，都因为现在的这个瞬间而变得有意义了。

哪怕是后来回到部门，被领导指着鼻子痛骂了整整三小时，低着头的蒋奇，也忍不住一直噙着笑。

痛骂之后还没完，因为部门被督查临检扣了分，所以半年内奖金都砍半。

处罚一下来，同事们对蒋奇的恶意也愈发地大。

奖金总额减少了一半，领导为了安抚其他人，在周一的会议上提出接下来6个月蒋奇的奖金为零，他的奖金将全部用来团建和聚餐支出。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段时间又没有新的外快收入，而妙妙的老师，又多次对自己说，妙妙的机甲型号对于她目前的水平来说，灵敏度有点差了，还是尽早换一个的好。

隔壁传来“哗啦”冲马桶的声音，蒋奇静静等待脚步声走远，才推门出去。

结果没曾想迎面撞上返回拿东西的领导。

蒋奇心中暗叫不好，刚把头埋下，就听到尖声利耳的咒骂：

“好哇，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就在这里躲着？”

“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个工作了？我告诉你，你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幸好领导一副有事的样子，只骂了几句就离开了。

蒋奇舒了口气，溜回工位上开始干活。

虽说有配置辅助机械体处理事务，但光把这么多信息扫描、录入，再存档打印出凭证，就是巨大的工作量。

面前的机械体算是自己在行政中心唯一说得上话的同事。

有时周围没人，而自己又在加班赶工作，就经常不由自主地与它攀谈起来。

虽然这只是公务型机械体，没有任何一丁点情感模块，从不回应自己的闲聊。

但也足够宽慰蒋奇的孤独和煎熬。

连续打出几份有数据缺失的报告，他才意识到，这次同事真的不是找借口。

机械体确实坏了。

他想到领导的办公室里还有一台，为了不耽误工作，蒋奇拿着员工卡，打算过去申请一下使用权限。

办公室里没人。

他滴了卡，领导后台同意后就留在了这里处理工作。

昏头昏脑地做到晚上，才把事情做完。

等待最后一份汇总的时候，他没忍住开始打量起办公室里的陈列柜。

这里他经常来，但从来没有机会抬头仔细看。

大概是觉得反正也被扣过分，所以不在乎了。巨擘的限定机甲手办又被摆了出来。

这几只限定的机甲手办售价不菲，因为自己女儿颇有机甲天赋，所以蒋奇对此也有了解。

单个手办的价格几乎都能赶上很多基础款机甲了，据说零件十分精细，还原度极高，甚至能使用光脑操控。

蒋奇突然有点好奇。

外面十分安静，如果有人过来，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陈列柜里取出了一个。

拿在手上，明显能感觉到外涂层精致的手感，凑近看，无数个细小的零件让机甲的关节可以随意活动，单一只手臂就能变换数种形态。

不愧是价格高昂的限定机甲手办。

他突然升起一丝念想：如果，如果我悄悄拿走一个，去黑市上卖掉，甚至都够给妙妙换上一款飞鸟LT352了。

展列柜里有五个手办，其中只有两个摆在最外面，其余的都要移动前面的之后才能看到。

蒋奇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分开外面的几个，伸手往最里面摸去。

将最后面的那只拿到手上，刚才的想法愈发强烈：不会有人发现的，下次督查之前，领导估计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几个东西。

那样都过去大半年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搞丢的。

而自己只要拿走这一个，就能给妙妙换个新机甲了。

似乎是给自己下决心，他下意识地微微攥紧了手中的机甲。

然后——

眼睁睁地看着头部的外壳松动、连带着后背处的零件松垮、最后脑袋滚落在地上。

留在他手心的手办只剩了下半身。

而脑门冒汗的蒋奇知道——如果他一松手，剩下的也会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