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打工指南 第25章 长寿面

陆何散把张其骏领回来时才觉得自己有些越俎代庖。毕竟他都没有提前和程西西说一声。

好在程西西向来大度，也不怕几个手下“篡权夺位”。她之前私下好像也邀请过张其骏加入他们——张其骏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一边带着张其骏往他们工作室走，一边给程西西发消息通知她这件事。程西西那边很快给他回了个“OK”的手势，告诉陆何散自己现在就在办公室。

陆何散还莫名其妙地收到陆嫣离的信息，让他今天晚上有空滚回去。

陆何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半天也没想到自己干了什么惹到这个小祖宗的事情。他不明所以地给陆嫣离回了个“好”，准备晚上和这姑娘见一面一探究竟。

张其骏低着头跟在自己的后面，陆何散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带孩子见老师似的，还是个腼腆害羞的孩子。

他把张其骏引到程西西面前，程西西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着“欢迎欢迎”，同时用眼神示意陆何散给他找凳子坐。

张其骏还是显得有些忐忑，不过已经放松了很多。他的肩膀不再缩紧，而是自然下沉，任由陆何散揽着。

陆何散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一下寝室发生的事情和张其骏大致的情况，他没有提张其骏的父母，只是说因为种种原因没法住寝室了，来工作室找个地方住。

工作室只配了一张小床，先前已经被陆何散“霸占”了。见张其骏要来，陆何散顺势就说自己这段时间要回去管教妹妹，让张其骏搬进来。

张其骏犹豫地抬头，看着陆何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真的没有影响到你吗？你如果是因为我才搬走——”

“害，怎么可能？”陆何散装模作样地把手机划到和陆嫣离的聊天界面，在张其骏面前闪了一下。

“我家在这边有房子，我妹说想我了，叫我回去看看她。我这个当哥的，一贯宠着她，自然要回去喽。”

“是吗？”张其骏还是半信半疑。

“骗你干嘛？对了，哪天我把我妹带过来给你们看看，她还说要投资我们工作室呢哈哈哈哈哈，不过她现在也是穷光蛋一个。”

寒暄完几句后，陆何散和程西西帮着张其骏把行李搬到了工作室的小隔间里。

程西西就着游戏简要和张其骏探讨了一下，准备晚上抽时间进行交接，并制定详细的任务表。

游戏大的框架已经搭好了，后面就是完善和测评。张其骏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当过不少游戏的内测玩家，对工作室的游戏测评自然是手到擒来。

看见程西西和张其骏相处的分外融洽，陆何散也就先行告辞了。他打字问陆嫣离晚上吃饭没，要是没吃饭可以买点食材回去给她做。

陆嫣离却是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像是高兴又有些低沉，她催促说道：“快回来，别管什么吃的喝的了，我早备好了。”

陆何散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坐上了地铁后，开始细细琢磨今天是什么日子。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扬。

他翻到了日历一页，今天赫然是他的生日。陆嫣离这个小王八羔子倒也算是有良心，难为她天天干这么多兼职还能记得他这个便宜哥哥的生日。

陆何散顿时心情大好，开始无比期待陆嫣离给他准备了什么——其实陆嫣离哪怕什么也不准备，单单是记得，他就已经足够高兴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会儿就假装自己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让陆嫣离给自己一个“惊喜”。

他下了地铁就直奔家门，到了门口他深呼吸好几次，才调整好那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以为一路奔波而不稳的呼吸。他郑重地抬起手，相当标准地敲了敲门，对里面喊道：“我回来了。”

陆嫣离穿着拖鞋过来开了门，陆何散一进门就忍不住四处看了起来。

但是没有气球，没有鲜花，屋子里整个摆设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你瞎看什么呢？”陆嫣离看了他一眼道。

陆何散强忍着期待问陆嫣离道：“你今晚让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陆嫣离指了指桌子上没削皮的土豆说道：“我想吃土豆牛肉，找不到地方买，让你给我做一下。”

“……好。”陆何散看了一眼那圆溜溜的土豆，又试探性地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别的事情？”陆嫣离像是疑惑，“还有什么事情？你今天回来有事情？”

陆何散早已心痒难耐，他忍不住催促道：“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肯定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快拿出来吧。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陆嫣离表情却像是瞬间石化，她惊恐地尖叫一声，掏出手机，像是不敢置信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的天呐，我居然……”

陆何散看她这样子心一下提了起来，泛起一股子酸涩，他嘴唇张了张，刚想说“你不记得就算了”，下一刻陆嫣离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彻底笑的直不起腰来。

“笨蛋，你生日我当然记得啦，瞧把你吓的。”

“哎呦憋死我了，我刚才演的像吧？我看我以后可以去接一些群演的兼职……”

陆嫣离自顾自地哼起了歌，像是相当愉快。她转身到屋里给陆何散拿出一个粉色的礼品盒，捧到陆何散面前。

“铛铛铛铛，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陆嫣离把礼物往旁边一推，没有拆开，而是转身去厨房拿了一个小巧的蛋糕。

“这是生日蛋糕——你往年都不怎么吃，所以我买的小了点，不过今天肯定还是吃不完……剩的放冰箱刚好给我当明天早上的早餐。”

小姑娘絮絮叨叨个不停，陆何散则是伸手想去拿过自己的礼物，拆开看看到底是什么。陆嫣离一拍桌子让他不许现在看，自己则是又蹦跳进屋里拽出来两个快递箱子。

“礼物你等吃完饭吃完蛋糕一起拆嘛，这还有两个呢。”陆嫣离把箱子拍了拍，递到陆何散面前。

“一个是涛哥寄的，看样子像是电脑啊……还有一个——”陆嫣离故意拉长声音，充满期待，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猜是谁寄的？”

陆何散想了一下，随口道：“Eithan送的？”

陆嫣离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恨不得把答案直接告诉陆何散。

毕竟陆嫣离认识他几个同学？还这样一副兴奋八卦的表情，陆何散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谁，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

陆何散摇摇头，说道：“那我猜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陆嫣离道“你故意不说的吧？”

她把另一个明显包装过的箱子递到前面，说道：“是许哥送的……不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陆何散不知道许原言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他绝对没有和许原言主动说过。可能是去年他在国外办生日party时许原言来了，然后记下的，也可能是他得知张海涛要送礼物，顺手送的。

陆何散思忖片刻，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他上一次生日都是一年前了，谁会刻意去记得？

不过陆何散马上就意识到危机——他不知道许原言的生日，所以没法回礼。直接去问他的生日显得太刻意，拐弯抹角地问也是万万不能的，容易让别人多想。

就在陆何散经历思维风暴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他看见陆嫣离一溜烟进了厨房。

“面好了。”陆嫣离把一锅面条端到桌子上说，“长寿面，一会儿你吃一碗。”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能咬断。”

陆何散闻言笑道，“封建迷信……话说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我一起跳河吗？怎么现在又想要长寿了？”

陆嫣离看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冲突的，活的不好就去死，活的还凑合就去活。长寿是前提——你活着才能选择是死还是活。”

陆何散被她这一番话说的感觉有些好笑，看着陆嫣离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下厨给他煮面，心里终归还有一丝感动。

他开口道：“好了好了，放那吧，剩下的我来吧。”

陆嫣离当即撂下手中的碗筷，满意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沾着水的手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陆何散：“……”

“喂，今天我可是寿星，还不对我好一点！”陆何散有些愤愤不平。

陆嫣离讨好地把土豆递到他的手边说道：“你吃完长寿面了，记得给我做土豆牛肉呦。”

“呵，感情我给你当苦力来了。”

“哎呦，菜是我买的，一会儿还可以帮你洗一下。你做了以后你自己也能吃呀。而且今晚你生日，总不能一个荤菜也没有吧？早知道在饭店过了，还能点菜，但现在只能委屈你亲自下厨喽。”

陆何散有些认命地拎过那两个丑不拉几的土豆，叹了口气狠狠看了陆嫣离一眼。小姑娘对他眨眨眼睛，笑道：“先吃面，吃蛋糕，许个愿再走。”

陆嫣离给陆何散的蛋糕上插上蜡烛，又去关了灯。她把纸做的寿星帽歪歪地扣在陆何散的脑门上，说：“哥，你许个愿吧。”

她想了想，眨眨眼睛跟着陆何散许了个愿，双手合十道：“我希望能发大财。”

陆何散听到这个愿望后一仰脖子，瞅了陆嫣离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俗不可耐。”

陆嫣离笑道：“你又装上了是吧？”

陆何散先是笑，后来那笑容也渐渐敛去了，变成少见的严肃。他垂着眼睫，带着点漫不经心地道：“但是的确。嫣离，人生不止挣钱发财，人的价值或者成功与否也不该由此判断。”

空气里沉寂片刻，陆嫣离才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

她想张口举周萍圆的例子说自己向善向好，没有一头扎到钱眼里，想说自己认真学习专业课的知识希望以后能在科研上有所做为，她想说……

她想说的太多了，但在此刻有些像狡辩。而且根本没必要。

她知道陆何散是为了她好，所以张了张口没有反驳哥哥，空气里再度安静下来。

陆何散闭着眼睛虔诚地许了愿，他没有像陆嫣离一样咋咋呼呼地把愿望说出来，而是安静地吹灭了蜡烛。

陆嫣离不好意思张口给他唱生日歌，屋里顿时安静地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哥，你二十了。”

陆嫣离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打开灯，看着几只被吹灭的蜡烛道。

“我也知道。”陆何散有些无奈道。

不知道为什么，年纪现在变成一个越来越扎心的词，这个数字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在过去二十年里他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随着这个数字的增长，他的责任也要增长。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与之匹敌的能力，抬头的一瞬间显得有些惘然。

他狼吞虎咽地把陆嫣离给他做的面条吃完，顺便有些嫌弃地吃掉了里面还带着鸡蛋壳的鸡蛋。陆嫣离应该是忘了放盐，这么一碗面简直要淡出鸟来，但他也没好意思拆穿。

他进屋看着三个礼盒，一时不知道先拆哪个。

“先拆言哥送的。”陆嫣离在一边怂恿道，“我也想看看是什么。”

“一边去一边去。”陆何散有些心虚道。

虽然他知道许原言肯定送的只是一般的物件，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隐蔽的期待，那感觉像是用羽毛尖搔着心口的软肉，让他的行动有些迫切。

他用身子遮挡住陆嫣离的一部分视线，心里诡异地升腾起一股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占有欲。

他深吸一口气，找了把剪刀小心地划开箱子上的胶布，再慢慢地取出泡沫层里的小箱子。

他把盒子里的东西取出，赫然是一个键盘。

似乎是wooting的新款，但稍微改装了一下。陆何散松了一口气，盘算了一下这个东西的价位，觉得还是自己可以接受的——要是许原言送个上万的东西，他指不定还要退回去。

“哇。”陆嫣离配合地惊叫道，“好酷的键盘啊。”

陆何散含糊地“嗯”了两声，又深深看了一眼键盘，随即把键盘放到一边，开始拆张海涛给他买的东西。

那是一套大家伙，老实说陆何散一看包装就隐隐猜到应该是电脑。他把快递箱子拆开，里面还掉出了一张长长的字条。

“你不是要做游戏吗？这个应该比你之前那个电脑性能好。不用谢我，就当我支持你的事业了。对了，生日快乐！”

下面没有写署名，只是花了一朵浪花，寓意“海涛”。陆嫣离看着那个崭新的电脑，啧啧称赞道：“这个更是一看就是重量级。”

她围着电脑转了两圈，然后开口道：“刚好言哥给你送键盘，涛哥给你送电脑。你游戏做不好都对不起他们。”

陆嫣离本是随口一说，但陆何散听到这话心头一沉，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今年要发愤图强，起码把C＋＋的基础部分学完，每年考个计算机考试或者微软认证——”

他侧头对陆嫣离说道，“我们工作室那个很厉害的程序员这个游戏做完就要和我们说拜拜了，接下来就要我和我之前那个舍友瞎猫碰上死耗子地硬着头皮上了。”

陆嫣离鼓励道：“那你就加油。”

接下来是陆嫣离的礼物。

老实说陆何散拆这个礼物是最忐忑的，首先不论他喜不喜欢一定要表现出喜欢，不然小姑娘会不高兴；其次他又想起了陆嫣离也即将来到的成年生日，开始在心里对标猜测给陆嫣离的礼物。

“你快拆啊。”陆嫣离催促道，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陆何散身上，眼里都是期待。陆何散除了不安外还有好奇，毕竟陆嫣离的眼光向来没得说。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边的陆嫣离心里比他还急。于是他笑了两下，打开了陆嫣离的礼物。

里面是一套完整的西装，衬衫，领带，外套，裤子，版型相当好看，显得很庄重，既能用于正式场合，平时穿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陆何散先是眼前一亮，心口感动的不知所以，准备吹一波陆嫣离的彩虹屁。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余光就瞥见了盒子拐角那个显眼烫金的商标。

他对着那个logo想了一刻，马上“嘭”地一下盖上盒子的盖子，一脸铁青地看着陆嫣离道：“你给我退了。”

“退了干嘛？”陆嫣离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何散道，“你不喜欢吗？这可是我结合你的喜好精挑细选出来的版型。”

陆何散憋了口气才道：“你干嘛买这么贵的衣服？你这几个月打工才挣了多少钱？你不是还要攒钱去国外读研究生吗？你真是……”

陆嫣离据理力争道：“可是我觉得一套正式的西服对你来说很必要啊，你之前的衣服都是休闲款的，或者……死装死装的复古风，根本没有能拿出去见客户或者正式场合的。你不是要搞你们工作室的营销宣传融资什么的吗？你不穿的人模狗样，别人怎么会相信你？”

“再说了，你上次见言哥翻箱倒柜半天都——”

“闭嘴。”陆何散忍无可忍地打断陆嫣离道，“不要提他。我那次只是想打扮的像样点，和他没关系。”

陆嫣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信。她小心地把盒子收好，递给陆何散道：“反正不可能退了，你不要拉倒。大不了给扔了，我就当一片真心喂了狗……”

陆何散只觉得额角青筋跳起，他自然不可能不要，只是对陆嫣离现在大手大脚有些无奈。他半天才叹了口气低低道：“你下次不要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了。”

陆嫣离则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衣服贵气才能显得人贵气——我不给你买一套好一点的，你自己以后也是要买的。不过你那品味，啧。”

陆嫣离了解陆何散，知道他不是不喜欢，更不会不要，只是知道挣钱难了以后开始心疼钱了。她对陆何散的不知好歹倒也不生气，只是把盒子又仔细装好放了起来。

“好了好了，切蛋糕吧。这个蛋糕可是我专门挑的，为了省点外卖费我骑车去拿的——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