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河西 第6章 生气

盛遇阳当然还是没回答得上来。毕竟在他场外求援的这段时间里，他没耐心的姨妈已经扭头想上了要吃什么。

“？哥们你被盗号了你砸一下手机。”

“不讲话？你不会挨打了精神失常了吧。”

“别害怕我亲爱的朋友，我马上带领我们的伙伴来解救你！”

盛遇阳无语：“你能不能别惦记你那个话剧社的表演了，这不是什么恶龙公主的戏码。”

“那你为什么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妈问的。”

“噢裴阿姨啊……你说谁？！！”

没等对面发出更尖锐的尖叫，少年手疾眼快地关掉手机打断语音的播放。

怎么以前没觉得何舟渡这么喧嚣。

他觉得有点好笑又无语，抬头看到前面两个大人站在稍远处等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了回复消息他越走越慢，落后很大一截。

裴梦还在挨批。

“你！一点也不上心盛遇阳！”

“我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我一点都不上心盛遇阳。”

裴想瞪了瞪眼睛：“你抄袭我？换个错误！”

好吧。裴梦知道她不是想听这个。于是她迅速低而快速地说：“错在我不长嘴，担心他但不说。”

裴想神情冷淡下来：“原来你知道。”

三十七岁的裴梦有很多理由去解释自己的作为，但她看着那张冷淡的、熟悉的脸，说不出一句话。

裴想比她聪明，从小到大，无论学习、人际交往还是说话，裴梦觉得吃力的，她的姐姐得心应手。但这样得心应手的社交达人对待家庭也无可避免地陷入传统的陷阱。

父母都是很早没有继续读书的人，他们懂不了太多东西，也并不爱反思自己的过错，坐拥家长的权威于是理所当然地享受对孩子们的控制。这种控制后来减轻，因为自觉孩子已经长大，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心力。

直到——他们离婚了。

曾经问的“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的问题成了不得不做的选择题，十八岁的裴想刚准备迈向未来，就在家门口摔了一大跤。母亲认为她更偏心父亲，父亲认为她更向着母亲，每个人心中有每个人的怨怼，只是谁都不说。他们也不给裴想选择，踢皮球一样用冷漠的话扎向对方。

裴梦知道这些，因为表哥堂姐问她如果爸妈想跟着谁的时候说：“你姐肯定跟着你妈（爸）吧。”

裴梦问他们怎么这样想，其实逢年过节无论外公外婆还是爷爷奶奶家，裴想都不去。哪里表现出对哪一方的偏向了？

哥哥姐姐答不上来，只说感觉。爸妈也答不上来，只说感觉。

裴梦替裴想觉得委屈，十八岁的裴想也许也觉得委屈，可她不知道可以哭给谁听，于是坏脾气地出走，给父母发消息，她不会跟着谁，反正已经十八岁，自己滚出去单开户口本好了。

就是那次出走，裴想失踪了。再也没回家。

二十年。父母怨恨彼此二十年，裴梦怨恨他们二十年，现在十八岁的裴想站在面前，眼睛清棱棱地看着她，在她扭曲的情绪里陈述她这些年在家庭中的过失。

原来你也知道，爱要说出口才算数。

裴梦原本没想哭，可眼泪止不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历经了二十年风霜雨雪的大人，是十八岁的裴想在质问她，是保护妹妹十七年，在每一次父母吵架冷战时站在她前面的姐姐在质问她。

为什么要把原本家庭的不幸带到新的生活里去。

她原谅她的隐瞒，欣然接受她的欺骗，因为知道裴梦不会害她。只有这一点，明明答应过要做一个更好的大人，怎么真的长大就食言。

——

饭没能在外面吃成，总裁当街痛哭之后实在不好意思留在是非之地，丢脸地扯着别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姐姐以及呆愣的儿子急急忙忙地回家。

她会做饭，只是平时懒得动。但今天放假——好吧其实是翘班了——她决定大展身手。

虽然在同一个省，但地区差异仍然相当大。指使着盛明锦回家来顺路买菜的人十分钟没到就听见电子门锁解锁的声音。此时她仍在思考要怎么重拾厨艺，为自己多年来的行为道歉。

当然歉意依旧主要给了裴想，只是盛遇阳坐边上，她也顺便分过去一些。

“我回来了。”

开门走进来的青年左手手臂上搭着早上出门穿的风衣，右手提着些看起来美观好看的菜，眼镜因为室内外温度差异浮起薄薄的雾气。他先说了这一句，看着热闹的家，没有听见冷嘲热讽就当做首肯，迅速地脱鞋换鞋，跟着殷勤地走进厨房帮倒忙。

让他买菜回家就已经是很大的倒忙了！

一眼识别这人只买面子货的假大厨站在厨房里也手足无措。她原本说吃火锅，但家里没有准备辣椒，也没有熟悉的配菜。

裴梦放弃了，让另外三个嗷嗷待哺的人洗菜择菜洗水果切好，她出去买菜回来。

附近有个超市，来来回回十分钟左右，不算远。她买好菜回来看着混乱的家里点了勉强还有点样子的裴想夸夸，对另外两个五谷不勤的人甚至生不起喷的**。

人的手脚怎么能不协调成这样，那些甚至不是鱼怎么弄得满地水的！

父子俩低头听训，唯一逃过一劫的人趾高气扬地跟在裴梦身边附和：“就是就是！”

“这个碗是拿来弄辣椒水的我不是说了吗？”

“就是就是！”

“哪个教学视频让你把鸡蛋壳搅碎打进碗里混在一起给补钙的？”

“就是就是！”

“这个盘子里又是什么……？姜丝混土豆？谁这么天才？”

“就……”

“你别在这儿添乱！”本来确实想发火的人一直被打岔，气得发笑，“滚出去玩你的推箱子去！”

裴想反驳：“那不是推箱子那是给老人家打扫路让她通过。”

裴梦轻轻踹她一脚：“狡辩。赶紧去！”

安排完裴想，她又转过头，指挥垂头丧气的父子俩先把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收拾一下从头再来。

至于那盘姜丝土豆……祝好运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