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河西 第4章 谈话

盛明锦也没想到自己临近四十还有挨训的时候，略感新奇地承认错误并且“请教”：“我有很大部分原因……我应该怎么做？”

丈夫大多在家庭中往往扮演了一个更沉默的角色，盛明锦从父亲身上得到的教训也只是不能把脾气恶化成直观的暴力施加在孩子身上。和裴梦的关系降至冰点之后他不清楚应该怎样去处理这一段扭曲的关系，于是逃避地把大部分心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裴梦不想见他，他就不凑上去惹她犯病。至于盛遇阳，这个孩子很省心，盛明锦自认不需要投注太多视线。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处理方法，盛明锦也清楚，但他借来甚至还有笔记的《恋爱指南》《教育孩子的一百种方式》等学习资料并且尝试失败后，他也无能为力。

没经受过爱的人长大后不可能自然而然地就学会怎样去爱人，他看过心理医生之后得到的建议也只是“尊重对方的想法”。他很尽力尊重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就流淌着和父亲一样的暴力基因，最大的底线也只能堪堪停留在“只要不离婚，其他无所谓”的地方。

虽然这个底线现在动摇了。

裴梦拎着三杯奶茶过来，自然地分配好后问他们在聊什么。裴想一脸严肃：“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恰逢其时地，不知道谁肚子咕噜噜地响，裴梦盯着目光游离的人几秒，认命地又起身：“吃什么？”

“炒粉麻辣烫鸡公煲小蛋糕卤味狼牙土豆火腿肠！”

“你在这点菜呢！”裴梦没好气地翻她白眼，“给钱！”

“没钱！”另一个更是理直气壮。

透明人盛明锦看着最后裴梦不甘心地落败跑腿，临走前瞪了他一眼，仔细地思考这一行为背后的深意。但他思考不出来，生意场上察言观色的本事用不到妻子身上，他悻悻地摸鼻子：“我刚也没说话。”

裴想恨铁不成钢：“就是因为你没说话！”

懂事的男朋友现在已经抢着接替过跑腿任务了。

盛明锦失笑：“我以为您还想和我探讨一下我的失职问题。”

他刚刚亲眼见着裴想把手机拿到桌子下去，随后裴梦坐下，那声代表饥饿的声音就响起。他不会天真地觉得是巧合。

裴想不情不愿地把手机又摸出来放桌子上。她才十八岁，刚高考完没多久，对手机的爱护依然很深切，看不到总觉得别扭在意。

“好吧我确实是想说这个。”

裴想不清楚盛明锦的原生家庭如何，这才来几天，她也不会去问裴梦，更不会拿这种事去戳妹夫的伤疤。只是按照已知事例，尤指小说之类来看，原生家庭是造成后续大多事件的重要因素。

她试着提出一个比较不那么敏感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经常回家呢？工作太忙了吗？”

“工作还好，但是裴梦不太欢迎我回家。”盛明锦贴心地列出她有可能想知道的地方，“自从盛遇阳出生之后她好像就不怎么待见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弥补。关于产后抑郁方面，我当时推辞了大部分的工作回家陪她，也有请医生在家照顾她。心理医生也有请过，不过他们说生产是加重了她的病情。她之前就有抑郁症，这一点我很抱歉，我之前没有觉察到。”

裴想摸摸下巴：“她是不太喜欢说这些。”

盛明锦点点头：“当然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的家庭是这样的。我父母是家里安排相亲认识的，他们彼此都不太喜欢对方，结婚后也各有各的，嗯，朋友。我平时需要做很多事，很多时候没有办法体察人的情绪。和裴梦结婚后我也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想要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八年了。”

心理医生都换了一茬，他的治疗成果也不是特别乐观。专门辅修了心理学的朋友称他是个“满脑子只有裴梦的神经病”，只有裴梦的事才能最大程度牵动他的情绪，但可惜的是裴梦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有点可怜了，妹夫。

裴想被他的直白和坦然哽了哽：“感觉你们简直像小说里不长嘴的男女主。”

“我倒是也这样希望，至少误会重重之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盛明锦也笑起来，“但昨天她和我说要离婚，我觉得她真不想和我待了。”

厌烦到连那名存实亡的婚姻也不愿意继续。

但他仍然答应了。他一直知道裴想，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只存在于调查和过去的姐姐和他摆脱不掉的家庭一样，是纠缠裴梦多年的心病。她至今仍然无法接受裴想的失踪。

——或许不只是失踪。她不愿意接受的是失踪背后的一切可能性。活着的，死亡的，无论哪一个，想想都会让在意的人发疯。

所以他让开一步，提出一个月的挽留机会。这会是他们关系里最后的转机，如果他抓不住，绝对，裴梦绝对不会再回头。

这是他愿意在此剖析过往的原因：想要为他糟糕的婚姻关系寻找一个缓和破冰的机会。

盛明锦仍然是生意人，对待亲近之人以外他不介意用一些手段。示弱，伪装，给自己的行为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去欺骗涉世未深的妻姐，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因为裴想看上去真的很好骗，裴梦回来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她说吃的更新迭代，现在长这些样子之后她也没有怀疑。

盛明锦震撼，但他沉默地助纣为虐，把刚才裴想说的“懂事的男朋友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要积极，什么时候该闭嘴”贯彻落实。

所幸裴想看不出来，兴高采烈地吃完东西之后对今天出门的期待完全满足，预备回酒店和游戏相亲相爱。裴梦拉了一下试图劝说倒霉姐姐，也许姐妹重逢的多年后她们应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裴想沉思了一下：“好吧，那勉为其难允许你和我一起打游戏好了！”

裴梦软的不行来硬的，冷笑着不再顾及她的意愿，让盛明锦自己联系司机回自己公司后拖着人要让她见识一下大总裁每天的工作日常。在裴想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她打断施法：“我让盛遇阳请假过来陪你。”

真离谱啊总裁，我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