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右北宁都很忙,大二那一年她经常会给左南折写信,写很多东西,真心意切的告白,震耳欲聋的思念,她把一切在现实中无法言说出口的话都写在了信里。
大二结束,右北宁看了看满满当当的抽屉,有些愣,最后她整理出来了二十多张,其余的都被她揉碎销毁。
大三刚开始,姚沁若约她一起去第一次的那家火锅店吃饭。
其实自从小酒馆坦白心事后,她们便变得忙碌起来,都有了各自需要完成的课业和私事,每周只能一起出去吃炖饭。
右北宁没到火锅店,那时她打算回寝室换一身衣服再去,可刚到寝室时,入眼的就是姚沁若已经收拾干净的床铺和书桌旁的三个大行李箱。
姚沁若看到右北宁也是呆住了,她本来叫右北宁早点去火锅店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到这一幕,虽然后面她肯定会向她坦白一切。
右北宁关上寝室门,问:“沁若,你……”
姚沁若放开抓着行李箱的手:“我要去国外了。”
她打断右北宁,很快的概括了这件事情。
说出来的那一刻,姚沁若明显的感觉到了如释重负。
右北宁缓过来后,仔细回味了她这句话,便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你应该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恭喜你沁若。”
国外有所学校一直有意和沈大做交换生,新闻学作为沈大的王牌专业,自然也有名额。
姚沁若的成绩偏上,家庭条件和自我学识都符合现在的标准,交换生选她这件事,右北宁其实是有意料之内的。
祝贺完后,右北宁像是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你去国外做交换生了,那你男……他怎么办。”
姚沁若蹲下身继续收拾行李,嘴上轻松的说道:“在交换生名额下来之前我和他说清楚了,算是分手了吧。”
“北宁,我之所以接受这一次的交换生安排,也是还给自己一个可以自助选择的机会和自由。”
她没有选择权的自由太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她再也不想放弃自由了。
右北宁听后也蹲下身帮她收拾:“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也很开心你可以想通这些事情。”
从一开始听姚沁若讲出那个故事的时候,右北宁就清楚这称不上是感情的一段关系,注定走不远。
姚沁若的内心关着一个自由的灵魂,又因为太过单纯,和右北宁一样爱情观并不成熟,才会造成她和男方这样的关系。
在机场和姚沁若告别时,她们又絮絮叨叨聊了很多。
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姚沁若:“其实我当时是想去火锅店再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没想到收拾行李的时候就被你撞见了。”
“我想通这段关系的原因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是你的影响才使我的想法改变。”
“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成熟了很多,会影响朋友影响同学,周边很多人出了事也会找你倾诉解难,你每每都能帮她们解开心结。”
姚沁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说了下去:“但唯独你自己,北宁,那个心结被你压在心底快五六年,你好像始终没有解开。”
这个心结是什么,不言而喻。
右北宁低垂下头,有些难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
姚沁若握住她的手,冲她摇摇头,“当局者迷也没有关系,你只要像你和我说的那样,重新审视这段喜欢,就会想开很多。”
最后她说:“北宁,你记得你们最后一次告别是什么时候吗?至少不是像我们这样。”
右北宁的身体僵了一瞬,她和左南折最后一次告别是什么时候呢,她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体面的告别。
而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又怎么会相互告别。
姚沁若是在告诉她,早日放下去喜欢一个没有结局的人,就算那个人已经占据了你的一整个青春,那都是回忆里的事了。
飞机到点起飞,右北宁出了机场,她拿出口袋里那张老式拍立得洗出的照片,看了又看,这张照片相较以前,又模糊了不少。
右北宁仿佛如今还能透过照片看过往的光阴,少年弹吉他的模样,口中唱着的“暗恋是一个人事”这句歌词令她哽咽。
尚未完全想起当时的情景,姚沁若的话在她耳边循环播放。
在原地驻足良久,直到提步前进时,她才回过神。
照片被重新放进口袋,她心道,走一步看一步。
许是真有在认真听姚沁若的话,又或者大三的事情确实很多,右北宁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梦见过左南折。
抽屉里堆积的信越来越少,右北宁去电视台实习的那段时间,更是一封都没有写过。
那张快要模糊的照片右北宁再也没有随身携带,而是压在了日记本中的某一页中。
她开始尝试忘记,忘记那一段喜欢,忘记那个不会属于她的左南折。
最开始尝试那段时期,事与愿违,她还是经常会翻看自己的日记,想象着自己日记中被自己用文字描述出的左南折。
忘记一段回忆很难,尤其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但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爱情观的逐渐完善,左南折还是会在她的脑海中淡忘。
后来她开始频繁的梦见左南折,有人说,当你时常做梦梦到一个人时,是你的潜意识在忘记而梦在帮你记住ta。
得知这个说法的那一刻,她不以为意。
如果能忘记这段暗恋,忘记左南折,可能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她不想,忘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如今的成长锐变,说白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高中时始终追在左南折身后跑着。
她不会想忘记伟大的引路人,她只是想放下他。
很多时候右北宁也会嘲笑自己,早知道放下那么难,她就少喜欢左南折一点了。
到大四毕业,她没给左南折再写过一封信。
右北宁一直记得年少时期的这段暗恋,而少年的样子如同那张模糊了脸的拍立得,也渐渐在记忆里模糊。
说好的不想忘记,她最后却只是记得感觉,记得满心欢喜,记得爱来的突然,使她覆水难收,记得这几年来因为与自己和解时流下的眼泪。
她心中的那根缠绕不明的结,终于有了要解开的一天。
排行榜下少年的身影被淡忘,那个占据了她青春的名字一笔一划好像消失了。
右北宁收拾信件时仔细数了数,发现除去草稿和被自己否定的信件外,有二十五封。
她把二十五封信装进包里,走出了这片教会她成长的学校,再没回头。
这一年夏天的蝉鸣声依旧响亮,但往事的齿轮早已生锈,无法转动和怀恋。
原来时间冲淡了很多东西,不只是关于左南折的事,更多的是冲淡了她的整个青春。
毕业后右北宁进到了沈城的一家电视台工作,电视台在她大三实习期间便签订了工作期为三年的合同,前提条件是正常的工作量和公平的待遇。
当时的电视台看重右北宁的潜力,当即答应。
还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右北宁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接听完后,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内心是说不出的感觉。
她连夜买了回江城的机票,回程路上,电话里的内容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重放。
打电话的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告诉右北宁,今天查房的时候发现秦琴的心跳不正常,甚至有一瞬间失去了生命体征,抢救结束后宣布失败,秦琴最后离开了。
右北宁几年前恨这个母亲,但心思成熟后她开始理解秦琴,但她也从没有想试着去原谅她。
如果她是一个于秦琴而言的陌生人,那么秦琴如今的去世在她的生活里掀不起什么滔天巨浪,可右北宁是秦琴的女儿,即使秦琴并不承认她这个女儿。
所以她的内心五味杂成。
不过这一切想法都在右北宁看到秦琴最后一面时溃散。
她的眼泪直直的想流下来,但却被她硬生生停留在眼眶中。
四年的时光里,她早就不怨秦琴了。
因为曾是自己的母亲,她突然就释怀了。
她的青春里,有父母不停歇的争吵,有无疾而终暗恋,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些往事种种,她不再是高中时那个自卑,胆小,敏感的右北宁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体面的放下好一切。
不论友情或者爱情。
替秦琴处理完后事后,右北宁趁着机会,把耿昕恩送来的两本故事书带给养老院。
院长阿姨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着右北宁的到来,后者下了车,就急急忙忙的跑到院长身边。
院长帮右北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慈祥的笑道:“我们宁宁啊,已经是大姑娘了。”
右北宁挽着院长阿姨的手,和她一起踏入养老院的大门。
四年未见,里面的老人又多了很多,以前右北宁熟悉的一些爷爷奶奶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苍老,皱纹像是艺术品,被雕刻在他们的脸上。
帮老人们打扫好房间,右北宁把那两本故事书摆进了柜子上。
那本她花高价买来的第一版就放在旁边,边角磨损很严重,显然她不在的这四年里,这本书被翻阅过好几次。
她把那本书拿到大厅,和围在一起的老人说着话。
话题正浓时,右北宁拿出那一本故事书,还没等她问出口,一个活泼点的老人说:“小折经常给我们念这本故事的故事,他每次来养老院时心情都不怎么好,但很神奇,念完这本书的随便一个故事就会变得开心。”
“这本书里面的故事我们已经听了一遍又一遍,但每次看到小折能开心,我们这些做爷爷奶奶的瞬间就觉得听再多遍都不会无聊了。”
原来如此,右北宁点点头。
听到熟悉名字,她也没有太过惊讶。
“那奶奶,我又带了另外两本故事书过来。等他再来时,和他说念新的故事也没有关系。”右北宁半开玩笑说道。
老人们听完笑作一团,忙夸右北宁是个好女孩。
有一个老人说:“小折从前就夸过你有善心,我也从始至终都这么觉得。”
右北宁听后这是笑了笑,没说话。
很有善心吗?但她这平淡的一生,都没得到过任何想要的东西。
让一段暗恋消失很难,所以右北宁又无法避免的想起了自己和左南折。
这七年里,他们所有能证明有过交集的证据都失去的一干二净,唯有这个养老院里的记忆,成为了他们两唯一一个相交点。
这本她捧在手心里磨平了棱角的书也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右北宁的指尖不自觉在书的封面摩挲,在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另一个人拿着这本书时手心的温度。
就好像,他们牵了一次隔着时间的手。
随意的翻开书页,突然掉出来的东西让右北宁很是惊喜。
她捡起来看,发现是一片干瘪的银杏树叶。
养老院的院子里种着一棵银杏树,右北宁仔细端详后猜想,这片树叶可能是左南折无聊时放进去的。
她把银杏树叶放回原位,连带着那本故事书一起。
午休的时候,她走出大厅透气。
路过大院,她一眼便看到了种植在中央的银杏树。
右北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拿出手机搜索“银杏树叶的花语”。
里面的回答有很多,右北宁挑了一个她个人认为最准确的一个。
银杏树叶,象征着坚韧和沉着。
她不知道左南折眼中的银杏树叶是什么样子,但她的眼里,银杏树叶就是这个意思。
秋天将至,银杏树又落下一片片树叶,右北宁捡起一片,拍了张照发在了朋友圈。
文案是——稀缺的勇敢。
坚韧和沉着的灵魂,构成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勇敢。
见到银杏树叶,知道它的花语后,右北宁跳脱思维的心中又想了很多。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学会一个名叫勇敢的词语。
右北宁初中时要学会勇敢的面对父母的争吵,高中时她在学习如何勇敢的告白,大学时别人告诉她该勇敢的放下任何一段没有结局的暗恋。
思绪结束,右北宁把刚才捡起的那片银杏树叶也夹到那本书里,书的页数是她随手一翻,却是第26页。
右北宁放下这片银杏树叶的树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当做书签,更多的是为了承诺。
为了释怀那段暗恋,她都会刻意的不去想左南折,到也不算是忘记,只是相当于封存一段酸涩的往事。
而每次无可避免的思念左南折时,她都会写信,今天也一样。
因为左南折随手放下的一片树叶,那片树叶像是一个媒介,导致右北宁再一次想起来左南折。
所以那夹到书中的另一片树叶,便是一个回应,一个写给左南折但是永远不会寄出的信。
她写给左南折的每一封所谓的信件都有迹可循,真正验证了那句歌词“想起你就写信”。
在右北宁所有信件的背后,都藏着每一份思念。
思念是一场海啸,帮助暗恋发出震耳欲聋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