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所有的事都在悄然改变。
何嘉沫走在路上,踢石子的动作似乎是她的习惯,苏珉尧跟在她旁边出声提醒:“不要边走路边踢,会摔倒。”
何嘉沫不以为意,但却还是停下了动作,她有些担忧的问苏珉尧,“宁宁她回家不会有事吧?”
“她是你的朋友,你该相信她可以处理好。”
何嘉沫嗯了一声,情绪不高。
她追了苏珉尧快两个月,之前上学时就喜欢去一中堵他,后来苏珉尧嫌她那张嘴烦,就默许她跟在他身边也不赶走她。
放暑假两人也没有联系方式,偶遇全靠运气,但何嘉沫可坚持不懈,还找到了他家,然后就变成了去他家堵他。
被何嘉沫搞的没办法,前几天苏珉尧才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她,当时何嘉沫还阴阳怪气了几句,学他当时拒绝她的那句“没有手机”。
何嘉沫看着此时跟在自己的身边的苏珉尧,突然又有点高兴,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狡黠,她有些“做作”地往后者旁边靠:“苏珉尧,你知道我拿到你联系方式的下一步是什么吗?”
苏珉尧看她靠近,懒得拒绝,只是把手不动声色的抽走,嘴上状似不知道反问:“是什么?”
何嘉沫的手一伸,没牵到,有些委屈:“当然是牵手!我就不信你不懂!”
苏珉尧笑:“发展有点快了。”
何嘉沫气鼓鼓的转头,她决定先暂时不理苏珉尧一下,谁叫他这么慢吞吞的,之前要他联系方式的时间就已经超过计划时间了,牵手时间提前点又怎么样?
一路走着,何嘉沫也没有消气,苏珉尧像个木头人一样,也不哄两句,这让何嘉沫更生气了。
气氛的转折点在何嘉沫家楼下,等她要上楼时也没和苏珉尧说一句再见,可那一刻,苏珉尧却突然抓住何嘉沫的手,几秒钟后又放开。
何嘉沫惊呆了,但还是嘴硬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早在交给何嘉沫联系方式时,或是更久之前,苏珉尧其实就期待这一刻了。
可能是那天艺术节少女的眼睛太过明亮,追求人的方式让人头疼又好笑,一颦一笑都惊艳到了他。
从此,他的心里时常会出现一个声音:试试吧,你也很想和她在一起不是吗?
还不容易等到现在,苏珉尧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他靠近何嘉沫的耳畔,轻声问道:“何嘉沫,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从前是你追着我跑,现在不用了,我会向你走来。
一句话,让何嘉沫的脸爆红,她激动地点头,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开始摇头。
苏珉尧问:“不愿意吗?”
何嘉沫否认:“不是的......只是能不能先等一等,我们高考后再在一起?我妈妈不太同意我早恋。”
苏珉尧还以为什么大事,答应道:“你想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等。”
与何嘉沫两人完全相反的是,右北宁回到家的压抑。
秦琴坐在沙发上,老旧电视机里播放着光碟放出的电视剧,她看了右北宁一眼,问到:“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右北宁还没回话就被家里的座机响声先一步打断。
秦琴接起电话,右北宁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但看前者的表情,应该是派出所打来的。
挂断电话之后,秦琴的表情像是要裂开了:“你爸把你工作的那家麻辣烫店烧了?”
右北宁平静的述说:“嗯,他进了派出所,店里亏损严重,他们要求赔偿。”
回家之前右北宁去了那家麻辣烫店,店老板时常照顾她,对她很好,听到她的道歉,只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孩子,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但你爸爸的责任,我会追究到底。”
右北宁没为右伟山辩解,只是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秦琴听了右北宁毫无感情的话,气的想一巴掌扇过去,但还是没有下手,毕竟也怪不了右北宁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这个不争气的丈夫搞出来的。
最后右北宁刚回家还没好好休息,就被秦琴拉去了派出所。
右伟山被关在了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店老板和秦琴各坐桌子的一边,警察负责调解。
调解警察看了看秦琴,斟酌着说道:“受害方这边的意思是,他需要你们赔偿十万的费用,加之右伟山破坏了公共安全,恶意纵火,有一年的牢狱之灾。”
秦琴听到那笔赔偿金额后就坐不住了,她把桌子拍的很响:“十万?你要我上哪给你凑十万!一个破店值十万,你这是敲诈,我照样可以告你!”
店老板被她这句话气的不轻:“我这店半年前刚装修好,用了还不到一年,所有东西都是最新的!我告诉你,这十万你不赔,你的老公等着蹲两年局子!蹲完照样要赔!”
店老板上头有关系,丝毫不怕秦琴。
秦琴一听撒泼没用,顿时心如死灰。
右家本来就贫困,加上右伟山好赌嗜酒,存款也就堪堪两万不到。
店老板继续不容商量:“钱我劝你一个月之内凑齐给我,不然你家就等着吃官司吧!”
从派出所回来后,右北宁和秦琴一整晚都没合眼,奶奶早被送回了乡下。
隔天一早,秦琴一改往日的懒惰,拿着银行卡就去了银行查看存款,本以为有两万的存款,却变成了一万,显而易见,右伟山为了赌博又偷拿了一万。
右北宁看着强势的母亲日益消瘦,脸上也逐渐露出绝望的表情。
为了那剩下的九万块钱,秦琴卖了那栋他们在老旧小区的方子,这栋房子其实不属于学区房,只是乘坐公交车会显得离学校很近,所以得来的钱不会很多,她又和家里亲戚挨个借钱,如果有家里人不肯借,秦琴就把右北宁推出来,说为了给她报竞赛班才来借钱。
看在孩子的面上,所有的亲戚或多或少都借了一点。
就那样又忙碌了快一个月,那笔赔偿才补上。
开学前几天的晚上,母女两挤在一个破旧的一居室里,这是秦琴用仅剩的钱租来的房子。
家徒四壁,右北宁真正意识到,她们家,已经没有钱可以供她读书了。
她看着秦琴,还是没问什么。
秦琴却如释重负,不像是一个母亲般把话摊开来说:“我找了一个工作,勉勉强强可以支撑我们的生活,等你爸从牢里出来之后,你也快满十八岁了,我会跟他离婚,你不要跟着我,去跟你爸,我为你们右家做那么多,权当是我欠你们的,从亲戚那里借来的钱,等你爸还。”
右北宁喉咙干涩,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总在被舍弃。
沉默了很久,她还是问出了口:“那妈妈,我怎么上学?”
秦琴笑的嘲讽:“我知道你会读书,但你会读书长的也是你们老右家的脸,与我无关,学费你申请了贫困生不用担心,吃住我只管你这一年,一年后,我离婚了我们就没有关系。你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那个蠢蛋爹,是他把你推向了这个地步,把我逼到了这个境地。”
她说完,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我秦琴一生都没有低声下气求过人,为了这十万我热脸去贴你们右家那群亲戚冷屁股!”
右伟山爱面子又懦弱,秦琴自私自利,这两条畸形的锁链捆绑着右北宁,让她在这个家庭中,没有得以呼吸的时间。
日子越来越难过,母女两在家时极少碰面,见面了也不会交流,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右北宁不再是秦琴十月怀胎生出的女儿,秦琴也不希望右北宁把她当可以依赖的母亲。
实清照常开学,新高一的军训进行的如火如荼,像右北宁这样的老生,也只能在上课期间遥遥望上一眼。
可能是家庭变故亦或者年岁增长,右北宁比上个学期更不爱讲话,何嘉沫和耿昕恩来找她玩时,也总是找借口推辞。
但情绪憋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
最平常不过的一天,右北宁被宋华叫到办公室,办公室的桌上有一张竞赛班填表,上面写着她的信息。
宋华把表递给她,说道:“省里开设的竞赛班,会有一个很专业的老师被派到我们学校给你们教学,我想问问你的意向如何。”
右北宁的眼睛快速阅读了那张纸,最终她的表情在看到一串数字时,终于绷不住了。
上面写着,培训费2000元。
那不是一个小数字,就算是放在以前的右家来说,都不是一个可以让家里人松口的数字。
耳边还是宋华滔滔不绝的声音:“这个机会很难得,我建议你去试试,但介于你家里的情况,所以我还是想让你慎重考……”
右北宁抓着纸的手指突然没了力气,她把竞赛信息表还给宋华,有些急切的转身逃离:“对不起老师,我报不了。”
会到班里,何嘉沫看她情绪低落,赶紧凑上前想安慰她:“宁宁,宋总叫你干什么啊?”
右北宁的手指绞着衣服下摆,艰难的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是不是有什么难题?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
说完,就拿出桌子里放着的一盒法式泡芙,邀功到:“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特意去那家店买的……”
那句“吃甜品可以变得开心”没有说出口就被右北宁打断,不知道那句话中的哪个字碰到了逆鳞,她有些烦躁,手一抬把那盒甜品打翻,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何嘉沫,我说了没事,我现在也不想吃这些东西。”
相处了这么多个月,右北宁一直都是轻声细语,嫌少发脾气,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何嘉沫被她的那一声弄得不知所措,她其实没想到右北宁的心事会有那么重,买那个甜品也只是想让右北宁开心。
右北宁吼出了一句话,看着何嘉沫和那盒被打翻的泡芙,冷静回笼,她抬起头,全班的目光都看向了她这里,明明没有嘲笑的意味,只有困惑和担心,但那些目光却看的她非常难受,像是噩梦中出现的千百双眼睛。
匆匆留下一句“对不起”,她再也受不了似的逃离出了教室。
最先追出去的是左南折,看有人追出去,何嘉沫也没空管那盒被打翻的泡芙,连忙跟上。
右北宁跑的快,左南折跟的也快,到最后只有何嘉沫没有追上。
没到放学时间,保安不会放学生出门,他们那节课是自习课,也没有老师管着,右北宁索性破罐子破摔来到了女寝后面那个流浪动物收流处。
一靠近那个小巷,就传来一声狗叫,冬冬颤颤巍巍的朝右北宁跑来。
右北宁也不嫌弃它身上脏,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满腹心事好像就这样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冬冬听不懂人话,它只知道右北宁很伤心,所以也很乖的待在右北宁腿上,听她讲这一个月以来的事情。
等右北宁讲完后,太阳也快落山,放学的铃声打响,学生一窝蜂的涌回寝室。
最后右北宁叹了一口气,抱歉的说:“冬冬,我今天凶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很多年前,右北宁在自己的家庭里过着那段腐朽生活的时候,也常常崩溃,但大多时候都抑制得住自己的心情,绝对不会把坏情绪传给外人。
“我不想失去我的好朋友……她是我除了耿昕恩外,唯一在这个学校交到的朋友。”
冬冬看着右北宁,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呜呜”叫唤起来。
最后还是右北宁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把冬冬放回小屋子里,拍了拍它的头:“谢谢你冬冬。”
谢谢你可以听我讲这么多难过的事情。
等右北宁走后,躲在墙角转折处的左南折也走进了小巷里,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他看着不断往他腿上扑的冬冬,有些失笑地蹲下来和右北宁一样拍了两下冬冬的头。
“谢谢你啊,安慰了她那么久,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