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被放在车后座,系着安全带,他一直怀疑爸爸的车里是不是有什么能让人犯困的魔法,不然为什么总是能让很精神的他变得不精神,明明刚刚才睡醒。
过了良久,迷迷糊糊的他被抱了出来,周围的气息变得有些冷。
他抖了抖,清醒了些,等待了一会儿头上被爸爸罩了一件大衣,有些重,也遮住了风,他脑袋歪了歪,勉强支撑柱,把头放回爸爸肩头,蹭了蹭,暖和了一些。
隐约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哭声,他睁了睁眼皮,声音很轻,略带疑惑,嗫嚅着:“妈妈,怎么哭了?”
爸爸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没事,小时,睡吧。”
纪时这回没有乖乖听爸爸的话。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这个味道和以前妈妈带他去打针,给他扎针的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都让他不舒服。
他没吭声,安静的睁着眼睛看着四周。
周围的椅子慢慢向前移动着,零零散散的人在椅子上坐着,有的低着头擦眼泪,有的双手合十往上拜了拜,有的双目无神的呆坐着。
纪时突然想起他同桌兰兰说的鬼故事里有个叔叔就是这样,她跟他说这是因为魂魄被黑白无常勾走了。
他有些害怕,往大衣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一只探察敌情的猫咪,如果突然发生危险,一定会炸毛,然后四处逃窜的那种。
他们好像来到了走廊的尽头,纪时听到了一些大人谈话的声音,他仔细的辨听着一些语句,也只听懂了一句对不起,是这些叔叔犯什么错误了吗?
突然,爆发出一声悲痛的哭鸣,纪时惊了惊,他看见那些坐在椅子上的大人全都往这边看来,爸爸也急忙蹲下拉住身边的人,纪时身上的大衣往下掉了掉,他也侧头看,看见了声音的来源,是他的妈妈。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妈妈,妈妈一直都很温柔,也很爱笑。
他和爸爸总是能很轻松的逗笑她,除了他犯错误时会变得严肃一些,纪时没见过这样的妈妈,这样伤心的妈妈,哭的直不起腰,哭的眼眶通红。
无端的,纪时也难过了起来,但是他很懂事的没有哭出声,只把眼泪含在眼眶里。
他知道现在需要哄的人是妈妈,他应该去哄哄妈妈。
他挣了挣,让爸爸把他放下来,纪时直接过去抱住妈妈,拍了拍妈妈的背,安慰道,“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小手为妈妈擦去泪水,尽管自己也在流泪。
妈妈在他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哭声,也回抱住他,哽咽道,“妈妈不哭了,妈妈和爸爸去接姑姑回家。”
纪时吸了吸鼻子,乖乖点了点头,被留在了原地。
爸爸扶着妈妈走到了前面的房间的门口,从里面推出来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但是被白布遮着,纪时看不见,他被几个大人拉到了后面,以便穿白大衣的叔叔把床推出来,他眨了眨眼睛,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他听老师说过去世的人会用白布盖住,然后烧掉,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有人去世了吗?
他看向爸爸妈妈,他们都看着这张床在哭泣,妈妈说要去接姑姑回家,可是这么久了,他一直没看见姑姑啊。
他突然冲出去,扑到那张移动的床上,掀开了那片白布,一张熟悉的苍白的脸浮现,但是很快就被遮住,身边的大人在阻拦他,推搡他,他被冲上来的爸爸妈妈抱住,护在怀里。
他看清了,是姑姑,那个床上躺着的人是姑姑,那个被白布盖住的人是姑姑,那个去世的人是姑姑。
所以,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姑姑了吗?
再也看不见她带着玩具来找他玩,再也看不见她和妈妈一起笑着看电视,再也看不见她带好吃的来和他一起分享了吗?
他转身埋在妈妈怀里,紧紧地圈着妈妈的脖子,小声痛哭着,“我们,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她以后也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纪雪心痛如刀绞,只能紧紧抱着纪时,给予安慰。
连他们自己都消化不了这个噩耗,又怎么能骗孩子什么都没发生呢。
“小时,虽然以后我们见不到姑姑了,但是姑姑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的,她最喜欢小时了,怎么会忍心抛下你呢?”
小小的纪时还不能完全理解。他现在只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姑姑了,姑姑离开他们了。
“我想姑姑了。”
办完手续,一家人选择将纪然和陈山的尸体火化,纪冉的骨灰,纪雪打算撒在她们小时候种的广玉兰旁边,她知道纪冉喜欢自由。
至于陈山的骨灰由他们自己家里负责,关于车祸的发生过程,纪雪和梁成已经从警方那边了解清楚。
纪雪偷偷瞒着陈山领养了一个孩子,陈山一时接受不了,急火攻心,发生了口角冲突,在开车过程中打了纪冉,打完以后没缓过来,错把油门踩成了刹车,导致了这场车祸,警方将追究陈山的全责,陈家人也认了。
但是那个领养的孩子他们拒绝抚养,便全权留给了纪雪。
纪雪选择抚养这个孩子,姐姐走的太快,既然她想抚养这个孩子,那她就来帮她完成。
梁成载着纪雪和纪时来到了纪冉的住所后方,只见那高大挺拔的广玉兰正盛放着,像一束束白色花球,洁白如雪的花朵聚散在一起,美丽又优雅。
秋风吹过,玉兰花伴着叶子轻轻挥动,在诉说着无声的告别。
看着手里捧着的骨灰盒,纪雪才真正感觉到人不过就是这黄土一捧。
扬了,就没了。
纪雪看着她在淡淡的玉兰香中渐渐走远。
再也不见。
纪时做了一个梦,梦里很温暖,有姑姑,有妈妈,有爸爸,围着一个大桌子,热热闹闹的,好像再也不会分开。
突然,他望向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朝他走来,他看不清他,很模糊,周围喧闹声也渐渐远去,有人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小时?小时?”
纪时微微睁开眼,窗外阳光明媚,万物晴朗。
昨天的伤痛仿佛永远留在了昨天,阳光洒在了妈妈身上。
虽然憔悴很多,但也露出了微笑。
“小时,我帮你跟幼儿园老师说明情况了,请了一天假,先起床吃早饭,今天有惊喜。”
纪时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应了一声。还有些迷糊。
十月的天气虽然不如冬天那么严寒,但到底还是有些凉,即使有阳光的加持,也抵御不住冷空气的侵袭。
纪时本能的把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暖了暖,他偏头向床头柜那里看去,一张合家欢的相片静静的摆放着,上面的笑脸依旧明媚,永久定格。
再见了,姑姑。
倏地,门外传来一声动静,刺啦刺啦的挠着纪时的耳朵,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床,把门打开了一点,一个白乎乎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是一只猫,纪时又惊又喜,连忙把门打开,但他的心急跑出去追惊吓到小猫,小猫嗖的一声往客厅跑去,没影了。
纪时忙跑出去追,突然,旁边的房间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小人,纪时来不及反应,径直撞到他身上,那人也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小小身板还经不起全力一击,直接被撞倒在地,还成了别人的肉垫。
纪时赶忙起身,心虚的捂住眼睛连声道歉,顿了一下,转念一想,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先道歉再说。
直到身下传来一声,没关系,他才停下来,两只手微微张开一个小缝,望见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孩,生的极好,他在幼儿园见过许多好看的小孩,比如活泼的秦司乐,又比如冷冷的宋月寒,还有蔫坏的齐诗,但是这个小孩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孩都好看。
纪时看呆了,早就把什么猫啊狗啊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个漂亮小孩也看着纪时,不说话,一时间鸦雀无声。
突然,纪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你好漂亮啊。”
气氛更加沉默。
漂亮小孩愣住了,他有些窘迫,低下头,挠挠脑袋又摸摸脖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纪时。
纪时因为自己如此直白的表达,原本也有些无措,但是看对面人这个反应突然就不觉得了,他轻轻哼笑,小梨涡露了出来,很是可爱,
“你怎么还害羞了?”
漂亮小孩顿住,抬头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脸也红透,他慌忙起身朝客厅走去,一溜烟也没了人影。
纪时突然想起那只猫,也是这般从他身边跑开的。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摇了摇头,叹气,背着手慢慢也朝客厅走去。
纪雪在厨房做早餐,错过了这出孩子间的玩闹,她把做好的白米粥端上来,就看见餐桌上奇怪的场景。
纪时托着腮,好奇的盯着对面坐着的人看,那人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并拢的双腿上,一声不吭,脸憋得通红,一副委屈的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不出意外的,纪雪站在了纪时的,相反面。
“小时,怎么欺负小年?”
纪时懵懵的,啊了一声。
陆年站起来就要解释,但纪雪没给他机会,直接把他摁下去,冲着纪时眨了眨眼,说道:“小时,说话。”
纪时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撞倒他的,对不起小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纪雪点了点头,肯定道:“嗯,认错态度良好,”又转过身,问陆年,“小年,原谅他吗?”
陆年连忙点头,简直要以头抢地。
纪雪忍住笑,点了点头,“那就来正式介绍一下吧。”
“小时,这是陆年,是妈妈从姑姑那带回来的小孩,现在兜兜转转来到了我们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对了,陆年比你大三天,你要叫哥哥。”
纪时原本还在认真消化这个消息,听见姑姑的时候已经接受一大半了,可妈妈冒出这么一句,他立马就不淡定了。
“不行,我先来这个家,应该我是哥哥。”纪时倔强的反驳道。
陆年在一旁弱弱的回了一句,“我都可以的。”
纪时傲娇的昂起头,哼了一声。谁管你。
纪雪在旁边抱着胳膊思索一番,也没拒绝,“那既然小年也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现在纪时是哥哥,陆年是弟弟,但是,”
纪时刚要跳起来欢呼,就看见母上大人严肃的表情,立马乖乖坐下,
“之前小时你是独生子,那就没那么多需要注意的,但现在你既然当了哥哥,那你就要有哥哥的担当与责任,小年,你也听着。“陆年认真的点了点头。
“哥哥要保护弟弟,弟弟也要保护哥哥,彼此互为彼此的后盾,有时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们要相互照顾,相互信任,不要彼此猜忌,心生嫌隙,永远记住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不会走散的,知道了吗?”
纪时和陆年同时重重点头。
如果纪年一开始只是接受一一半,那现在就已然全部接受了。
“当然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我相信小时会慢慢摸索出来的。”
“我会的!”纪时坚定道。
纪雪表示很欣慰,虽然知道自己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但还是愿意相信他在某些方面的天分,比如当老大上,明明没有比人更强壮一些,但偏偏到哪里都能当上小团伙的头目,可能天生的?
她笑了笑,接着说道:“很好那接下来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宣布,我们家还要再入住一个新成员,纪时年!”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