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人住在这间不带有奇迹发生的房间,于是严竞出去后,孟斯故不想继续在笑话里多待,后脚也离开了。
一直到旅馆大门口,严竞都在看手机。他的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游走,回复着什么,一次也没有抬头搭理过身后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孟斯故。
孟斯故在后面强迫自己看着严竞此时此刻的背影,告诉自己:看,他不是不会理人,不是不会及时回复信息,只是不爱理你,不想回你。放弃是正确的。
严竞的无视行为直到上了车也没有改变。他自行驾车,孟斯故打车,大概是看到后面孟斯故所乘坐的出租车感到了厌烦,在十字路口,他的车突然拐弯,驶向了与回家路径截然不同的路。
转变速度很快,没给后方直行车临时变道的机会,像在避开什么瘟神。
孟斯故心中更加难受,但仍是转过头,目光追随着那辆驶离的车,一直到看不见车尾灯为止。
这种强行提醒自己“他不爱你”的做法近乎于自虐,疼得孟斯故心中沉闷,但他清楚,要想好得更快,唯有增加对痛苦的耐受性。疼的次数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
回到住所,孟斯故开始收拾行李,决定今晚搬离。
其实没有过多可整理的东西,毕竟他在一周之前便逐步做起了搬走的准备。
具体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
孟斯故再次逼迫自己去正面回想,准确来说是一周前他被喊去接受劝诫,正巧撞见严竞前去做存档确认的时候。
那时孟斯故跟过去想和严竞打招呼,却先从玻璃窗外看见他补充上交的物品中包含一枚戒指。
外派任务结束需要将个人物品以外的任务相关用品上交给部队存档。看到严竞将戒指装在透明自封袋里要交上去,孟斯故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他顾不得什么规矩,当即冲进屋里抢过自封袋,着急地告诉严竞:“不行,这个不能交!”
严竞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反应过来,沉声呵道:“孟斯故,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还给我,出去。”
“真的不能交……”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儿,孟斯故无法直白提醒严竞那些他们之间的过往,他喉咙瞬间发涩,放低声音恳求,“能不能先跟我到外面,我跟你讲清楚。”
严竞拒绝:“没必要,有话在这儿说。”
没办法,孟斯故只得模糊地讲:“这枚戒指是我的,不是当初任务用的。跟任务没有半点儿关系。别交出去行吗?”他有些绝望,哑声又道:“我只有这个了。”
由于是地下恋情,环境特殊,孟斯故与K.E交往的期间,两个人没拍过合照,更别提留下任何可以证明感情的信物。虽然K.E不曾说过,但孟斯故有种强烈的第六感,这枚戒指就是K.E要向他求婚用的。
为了证明话语的可信度,孟斯故索性把戒指从袋子里取出来戴到中指上。
大小正好。
他鼻子泛酸,不清楚K.E是什么时候偷偷给他量的指围,但由此更加确定了那段感情从不是他一人的愚蠢幻想。
然而见到这一幕,严竞只是顿了顿,然后上前拽住孟斯故的手,强行将戒指粗鲁地取了下来。
“我不记得我有给任何人买过戒指。如果你非要留下它,我不介意在报告里把你一起记上去。”
严竞这番话说得严重,对接的那位工作人员默默打了个寒颤。一旦被记录私自占有战争任务物品,结果极可能留档,甚至被送上军事审判庭。
工作人员听说过某个大学生对严竞的荒谬追求传闻,看来就是这位孟斯故了。于理,她认可严竞的做法,就算严竞要大发善心把戒指给孟斯故,她都必须持反对意见并上报,但孟斯故受伤的神情不像假的,着实让她萌生了一点儿恻隐之心。
工作人员说:“同学,你闯进来已经不合规矩了,我也不可能让你擅自拿走这些物品。别给自个儿找事儿,在我叫人过来之前,赶快出去吧。”
孟斯故双眼凝视着严竞,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可严竞不再看他,那枚戒指在他手心紧紧攥着,没给人抢夺第二次的机会。
*
后来孟斯故在楼的大门外拦住了严竞,问他:“你明知道那个戒指是给我的,为什么……”
严竞乜了他一眼,推开他的肩膀便要往前走。
孟斯故固执地再次拦到他面前,“你是不信吗?可是我没骗你。严竞,咱们本来是要结婚的,你还说回来就给我戴上戒指……你真的就,一点儿都记不得了吗?”
“我没说过。”严竞这才停下脚步正视他,凌厉的双眼透露出一丝狠劲,“别忘了,他占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身体去做违背我本意的事儿,我只杀死他、让他消失已经是便宜他了。他恶心我一遍,你确定还要用这些不知真假的感情和东西再恶心我一遍又一遍?”
杀死。
恶心。
那一刻,孟斯故一只脚踏出了梦境,因为K.E不会这样严厉地跟打算结婚的孟斯故说话,更不可能将两个男人的爱形容成恶心。
如今,装修相似的旅馆成了梦的坟地,终于把大门用冷漠封上,堵死,让孟斯故双脚落地,不得不丢掉所有侥幸心理。
*
严竞深夜回家,走出电梯,恰好碰上孟斯故背着双肩包、拉着行李箱站在电梯门口。
孟斯故一改常态,不似此前那般一见到严竞就笑着打招呼,主动找些无聊的话题故意攀谈,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侧开身子让电梯里的人先出来。
严竞没理他,大步往前走了几步,着实有些无语,还是停了下来。
“你这样有意思吗。”
“什么?”孟斯故停顿住要进电梯的脚步,回头不解地看向说话的人。
严竞抱着手,瞧了眼他拉着的那个军校发的行李箱,不留情面地指出:“先是开房,然后是离家出走,欲擒故纵。敢情你从学校学的策略理论都用这方面了。”
听到这话,孟斯故明白,严竞依旧没把他的话放心上,连那句郑重的放弃都当成了笑话。
一整日的疲惫倏然倍增,孟斯故张了张嘴,解释的话通通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淡声化成一句:“放心,以后不会用了,我要搬走了。”
说罢,他没再做更多解释,带着大包小包上了电梯。
孟斯故的声音有气无力,上电梯的步伐又太过利落,严竞觉得奇怪,目光下意识跟随动作看向他。
电梯门关上前,严竞看见孟斯故发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是无声朝他说了句什么。
像是“再见”,也像是“谢谢”。
太快了,严竞没有辨别出来。
严竞站在原地顿了顿,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和理解错误。毕竟几个月来,他已经完全领教过了孟斯故纠缠人的工夫。
此前孟斯故几乎每天都会想方设法与严竞见上至少一面,尤其搬到隔壁门之后,他摸清了严竞晨练的时间,清晨还会通过假意倒垃圾的行为与他“不小心”碰面,进而打招呼,试图聊天。
孟斯故出众的学习能力显然不包括追求人这一方面,使用的心机手段都着实笨拙和浅显,只需一眼就能知晓他究竟想做什么。虽然挺恼人,但要说他真打算放弃,不再偏执地、愚蠢地、重复地做那些无用功,严竞的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
一个连长官严厉劝诫都没劝住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