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景杨耸了肩,双脚轻踏在地,视线里看见林麦走了回来,下巴朝她的方向点了点,未答。
见许采薇喝了那么多,林麦一走过来,就问,“就这一会儿,就喝那么多了,喝醉了,我扛不动你的。”
许采薇轻笑,也不在意,又继续拿了一瓶新的,指了指旁边的新酒友说,“没关系,他能。”
林麦朝他旁边看了眼,惊诧地叫了人,“蒋景杨?”她赶紧拉了许采薇,然后问她,“你和他不是不对付吗?以前打台球,就赢你钱,盯着你欺负,化敌为友了?”
许采薇看着林麦,“现在呢?”
林麦见她不在意,就提醒说,“虽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大家都成熟了。别太相信他的话,高中的时候,他一脚三船,在台球馆被女孩子围堵的场景,你也不是没看过。小心点,别惹上他的事。”
话才刚完呢。
就一个穿着机车服黑长直发的女孩,手里捧着一个重型机车帽进来了,扫了一圈包厢内情况,就直直地朝了他们走来,先扔帽,又拿了桌子上不知谁喝的水,直接泼了蒋景杨。
还不解气,又就近拿了许采薇手上正在喝的,又泼了过去。
水声哗啦。
滴答从瘦削的下颌落下。
他还笑。
林麦没想到话应验得那么快,赶紧拉了许采薇往旁边躲,说,“看见没,看见没。就得这样遭殃,才是他蒋景杨。别和他坐一起,快过来。”
女孩来势汹汹。
蒋景杨被泼了一身,拨着身上的水滴,拧了一把水,却是笑着站了起来,是能躲,可却没躲,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来找他算账。然后迎了一包厢的好奇目光,他揽过了气呼呼的女孩子将人带了出去。
一般人,都这样了,可能也就不会再回来包厢了。
但等聚会结束,许采薇他们要回去的时候,一帮人在分配着车辆,他却是回来了。
换了一身的衣服,见着她的身影从包厢出来,就一路跟到了外头的停车场,到了许采薇的身边说,“我送你。”
见到他,似乎也不意外,许采薇浅浅笑了下,微醉的眼瞳里有点探究的意味,对于他在包厢里没回答的问题,有点了然。
这是个许采薇在东滨镇还未了解过的认识彩妮的男人。
但毫无疑问,他对许彩妮有意思。
见她在打量,迟迟没回应,他笑问,“怎么了?”
“没怎么。下次吧,你也喝了酒了,不方便送我的。下次聊。”
许采薇的话其实也就是客气,适当地和他保持距离,肯定也是没下次了。
而蒋景杨,跟着她的脚步走说,“你是故意冷落我?我们关系没那么差吧。”
许采薇往朋友那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抄兜站在三四步的距离,还是同那晚临时到店一样,欲言而止。
彩妮啊,彩妮,其实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不是吗?
“你有空来我店里吧,我请你吃下午茶。”
许采薇说。
无论是不是许彩妮过往的一段感情,她都得帮着她做了断了。
不远的朋友已经在叫唤着许采薇,她应了声,就往了他相反的方向走。
而背后的人,本来失落的脸,浮上了笑意,答了,“好,我会准时到。”
-
东滨的夜晚,暗蓝的天空星星明亮,许采薇回了家,三四步正在走着坡,她回来还算早,才九点左右,芒果出来迎她,摆着尾巴,蹭了蹭她的腿边。
她抱不动它,就蹲下来摸了摸它垂顺的金色毛发,盘了一会儿它的肚皮,被暖了会儿,才松开。
她起了身,往屋里走,不着意地看了一眼隔壁原本应该黑乎乎的楼栋,院子里围墙上亮了两盏指路灯,屋内也是,白炽灯光开着。
“遭贼了?”
“外婆,外婆,隔壁有小偷。”
她匆匆进了屋子,同在客厅里看着纪希莹做作业的外婆林丽华指着说,“亮了灯,有贼,我们快报警。”
她随手拿了根木棍。
外婆林丽华见她回来了,赶紧穿上拖鞋从沙发下来,拿走了她木棍,“不是,不是,是隔壁亲家回来了。”
不是她喝醉,听错了吧。
说好搬去宜安就不再回来的隔壁家回来人了?这也才去了宜安多久,三个月有没有?
“奶奶回来了?”
闻言,许采薇放下了武器,重新放回了木门背后,插进了门闩里,问,“是回来短住吗?”
“不不不,她和她儿子陈风裕闹翻了,下午刚到的,来了就到我这里,同我道歉说以后就没有那么会摆谱的儿子了,就认孙子和孙媳妇,就待在东滨,不去找气受了。”
“啊,陈默琛知道吗?老太太有些慢性病,得长期在宜安治疗,东滨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所以,他才一直劝她去宜安。怎么没人拦着啊。”
林丽华摇头,“默琛不在宜安,亲家也不听他儿子陈风裕的,早年就记着他有钱抛弃糟糠妻子和儿子的事情,很久不来往了。都不给他们来东滨的。”
“不对啊,默琛不是你老公吗?你怎么反而问我他知不知道。吵架啦?”
嗯。
她老公。
还在吵架着的老公。
不说,她还没想起来,就前女友的事情,还有电话里他现女友的事情,真是一箩筐地给她当头棒喝。
真想告诫女孩子们,闪婚有风险,即使明知是露水姻缘。
林丽华点点头,说,“挺好,一直看着你性子很淡,多吵多健康,反正外婆都是站你这边的,原则性问题我替你打断他的腿。不是的话,你们就关上门,床上自己解决。”
“老太太,旁边有未成年!”
“哎,她听不懂。所以你们真吵架了?”
“没有。”
回了老太太的问题,许采薇撇了嘴徐徐往二楼走,都没看见趴在客厅茶几上的纪希莹朝她咔咔拍了两张照片,又给人发过去赚零花钱了。
从浴室里洗漱完,刚出来。
许采薇也才吹完头发,风筒刚关,坐在床上。
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用看屏幕,就知道是谁了,陈默琛给她设置过专属铃声,他自己作曲的一首纯音乐,当时让她去东滨一民居的录音室里录了电影的配乐,又临时两人合作的二胡曲,现在成了他的暗号。
“喂。”
刚接起来,对面是狂风乱骤的声音,轰隆隆地灌入了耳膜里。
然后许久熟悉的声音才来,低低沉沉,叫了她一声,“采薇。”
“听着呢。”
耳边里除了风声又一阵雨声,一会儿又是窸窣安置声,等风声和雨声都绝了,有了安静,陈默琛又再叫了她一声,“采薇。”
“嗯,听着呢。”
“采薇?”
“听着的。”
她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将手机贴在耳边,按着手指头在数着,想知道他究竟要叫她多少回,这信号才能通畅。按完了一个手的指头时,信号终于好点了,她也因为喝酒了,头有点沉,趴在了床上,就这么开着公放。
他听着懒洋洋的声音,笑问,“喝酒了?怎么声音那么黏。”
她微窝进软绵绵的枕头里,“喝了点。我现在有点困。”
“那你还听我的解释吗?我得隔日再来,还是你要等我回去?草原上好多蚊子,我腿上现在满是蚊子包,采薇。这信号也真的很不好找。”
“那你说啊,我一直都听着呢。”
电话那头徐徐声音,带着微微鼻音,听起来像低醇的气泡酒,在杯里慢慢冒着泡,品着有滋有味,尝入喉也润。
陈默琛跟着新项目的工作人员入了牧民区,寻不到讯号,就让当地的向导开了车,到了附近的一个村落,才刚没到多久,外头就下起了雨,他们避进了向导的车内,身上头发上都狼狈地沾了雨露。
向导在前头说着,“草原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没了。等一会儿。”
一车子五个人,司机、向导、陈默琛、还有两个新项目跟着来买宵夜的工作人员。
都在车上。
听着他说,“房子我挂出去卖,你介意的话,我也不会留。但是和你保证过的事情,绝对是真的。新家,等我回去,你想买在哪里,我们再定,嗯?”
“不介意,我也卖了。不然你不到宜安的原因给我加上这条,我多亏。”
“哪里来的女朋友,电话不通转去了助理那,我就你一个,还看得上谁。”
“为什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骂我的话吗。采薇,我刚刚淋雨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要感冒,头摸着热,不太好受啊。”
“没有体温计。你给我行李箱里放过药?那等会儿我去找。”
“今晚我吃药再睡,手脚倒是不冷,不用担心。”
“没有,我忍忍吧。”
......
挂了电话,前头的向导留意到了陈默琛最后的说话内容,连日这么奔波,的确很考验免疫能力,于是面露担忧问,“陈先生,你现在头热吗?多少度,我这里有电子体温计,你探探。这可麻烦啊,还有五六天的行程,真的发烧了,可麻烦了。”
“没事。”
“真没事?”
“没。”
刚刚打电话还咳了两声的人喝了口水,陈默琛见他担忧,本来靠在椅背上,倾前接过了电子体温计。
体表温度,36.5,正常。
“没感冒啊。”
“没有。”
就哄老婆用的。
千里之遥,软哄不到,万不得已,只能这样了。
手里转着手机,黑瞳忽地又一蹙,他想起了什么,就先拍一张体温计图片,为了真实些,先存一张,打算等过两天再发给许采薇。
她就吃这一套。
-
许采薇第二天起了床,纪希莹上来,给她拿来了外卖,说是大哥哥给的解酒药,叫她先喝点,免得头疼。
“还有热的苦咖啡,大哥哥让你今天别吃冰的,说连续吃了那么多天,得肚子疼了。”
算算的确快到大姨妈时间了,她接过,起了床,扎着头发回答说,“知道了。”
两三步,觉得不太对。
她抱臂,转过头问纪希莹,微阖了目光,“他怎么知道的?”
纪希莹趴在了门边,察觉到问题的危险,脚步无比轻快,说,“姐姐,我不知道,我去上南音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