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 第10章 第10章

白色的衬衫挂在院子里，随着风在晾衣绳上来回摆动，许采薇伸了伸腰肢。

这件三万五的衣服娇贵，她不敢机洗，于是就拿了原始的搓衣板，拿着个洗脸盆，去旁边一户人家的天井旁洗了才带回来。

手洗累人，还费腰。

一回来，她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里休息，冬天了，蓝天白云，凉风，还有一轮高挂的太阳，她一点不怕被晒黑，就这么睡了过去。

耳边微微风鸣，带着海的咸咸气味。

“这是给您的，是今天早上在镇上买的，奶奶吩咐给带些来。”

“没想到还放了心上，进来坐啊。默琛，你也六、七年没回东滨镇了吧，我刚做了点冬瓜茶，你进来试试，喝一杯。”

“好。”

他们进了门，许采薇其实也没睡那么深，还在听着他们说话。

“这彩妮说去天井那洗衣服，应该也回来了，我去喊喊，说你过来了。”

“不用了。刚进门的时候，看见她了。她在院子里睡觉，睡得挺熟。三角梅花落满身上了，都没发觉。”

嗯？

许采薇实在不想起身应酬他，于是继续装着睡，任由风再继续摇摆，玫红色的花朵扑扑簌簌落在身上。

不一会儿，他们喝完了冬瓜茶，听着脚步，陈默琛是要走了。

但是......

人怎么来到了她的身边，似乎挡了点阳光，慢慢地越来越近，面前忽然微暗，一阵木质兰香从鼻尖过，微微痒。

他帮她拿下了脸上的花瓣。

然而没有说话，也没有叫醒她，他就抬步走了。

待着脚步声远去，许采薇才缓缓地打开了黑色雨蝶般的长睫，看了一眼远处的身影。

“外婆，希莹怎么跟着他走了呀？”

“你知道他来，怎么不起来招呼他？他们去海边，之前不是有人给希莹送了台ccd，让她玩吗？她不会用，就让默琛去海边教她，两个人也才刚牵着出去。你要不要跟着去瞧瞧。”

“不去。”

“吵架啦？”

“没有，我和他不熟。”

“不熟，你和他过夜啊？”

“啊？哪里听来的，我没有，老太太你别乱说。”

“别装了，都有人看见你们在状元亭里大清早约会了。你还帮他洗衣服，这衣服就是他的吧，别想骗你老太太，外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

是解释不清了。

“海边一会儿就更晒了，他们水也没带，你拿着这些，去给他们送。”林丽华门儿清，觉得他们肯定是吵架闹别扭了，所以才互相没招呼，于是给她机会，拿了个白色针织的袋子，塞了帽子和饮品，推搡着许采薇出门。

冬日的海滩上，十点的太阳还不是很**，吹着的风也算舒服，许采薇慢慢走，也走到了海边。

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纪希莹手搭在了陈默琛的肩膀上，明明是来拍照的，却指着不远处的海滩小卖部。

不一会儿，她心满意足地拿着根雪糕出来，坐在了海滩的帐篷下，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要多惬意是有多惬意。

许采薇走到了他们的桌子边，严肃地说，“纪希莹！大冬天，你吃雪糕，你还蛀着牙呢。”

纪希莹赶紧躲到陈默琛的身后，囫囵地咬了一大口吞进肚子里，瞬间天灵盖凉凉。

“是哥哥硬要买给我吃的。”

陈默琛无奈，只能背锅，也帮着说话，“也就这一支雪糕，其他的没买。”

还真不知道小姑娘有蛀牙，被许采薇看着，仿佛身上也同罪。

他笑笑，有缓和的意思，“你要喝些什么，我帮你买点？”

许采薇看着他在纵容，将袋子里的冬瓜茶拿了出来，“不许买，喝这个。”

陈默琛听着，点了头，“好。”

三个人都坐在了帐篷下，偏偏前些日子的气还没消，她有意避开，话就少了，各自坐着。手机叮咚地响着，陈默琛随手点开。

-怎么有那么好的兴致，听说你隔壁那位大明星是去了趟城市就翻脸不认人的人，小心点，别被伤害了。

语音转文字，吴希娜的短信只有陈默琛一个人看到，他回了。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更何况反正也被伤害过，不差这一回。

吴希娜又回复。

陈默琛索性也不看了，将手机扔在了中间的木箱桌上，一声碰响，许采薇以为脾气是朝她发的，正要说什么，侧转了头就看见了远远的背影。

又是他的前女友吴希娜，举着手机在拍他们。

她于是说，“看来在宜安有段伤心往事的是你吧，你们分得有点难堪啊。现在我相信你是公平公正的了，这种情况，他们还能拿到第一。”

陈默琛看着她，浅浅笑意，“前些天的事，抱歉。朋友不太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乱说了话。”

许采薇低垂了眸，脚下都是细沙，嵌进了鞋子里，她脱下来，倾倒着沙子，一双素白的脚踏在了沙上。

因为烫脚，而皱了眉。

“放我这吧。”

她眉皱得更深，抬眼，瞪了陈默琛一眼，又看了远处吴希娜和他现任的女朋友一眼，她才不要进这旋涡里。

妹妹许彩妮似乎在东滨镇的风评不太好。

“怂包”、“痴女”、“没朋友”......一些很孤僻的词老是能听见。也好几次，明明那些人认识许彩妮，直愣愣看着她，她回应了笑容，他们却很快地避开，好像一点也不想和她牵扯上。

和许采薇在宜安相处的妹妹许彩妮，明明是热情奔放的，可是在这里却不同了。

陈默琛拍了沙发边，怕她多想，似笑非笑，“不是放我腿上，靠着这个沙发垫，没那么烫。”

许采薇嗯了声，轻踩在了边缘。

至少面前的人，好像是旧同学里，唯一对许彩妮不那么差的。

“年轻的时候，谁没做过些傻事呢。”她风轻云淡，拍着脚上缠绕的砂石，然后说，“道歉......我想，那时候的彩妮会接受的。”

“原谅我了？”

“嗯。”

她重新穿回了鞋子，“你的衣服，我洗了好多遍了，等会儿回去找我拿吧，满意了，我剩下的尾款就算清了。你继续带着希莹拍照吧。”

陈默琛叫住了她，“以前没见过你家有这个小朋友，她是谁家的小孩？”

“纪家，就你们买冰淇淋那家店铺原先的主人，他们移民去了泰国，她......放在这里跟着我们。”

陈默琛似乎想起了一个人，也是高中的同班，问，“纪嘉禾？”

许采薇点了头，挥了挥手，戴着个防晒帽，走了回去。

纪希莹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吃完了雪糕。

趴到木箱上，正儿八经地看向他，“姐姐是我哥哥的，你别打她主意哦。”

陈默琛笑了声，应了句哦。

然后伸手捏了她的脸颊，“哥哥，不喜欢吃里扒外的，雪糕吐出来。”

纪希莹立刻说，“开玩笑的啦~”

-

一直到了太阳在正中央，纪希莹才蹦蹦跳跳带着相机回来，说她身上沾了很多的泥沙，需要清洗，让许采薇带着去天井边。

她还小，不给自行打水。

许采薇帮着林丽华摆碗筷，应了她的话，“你先过去，我马上来。”

摆好了之后，她边卷了袖子，边往天井边走。

陈默琛卷着裤脚，已经在打水了，将桶里一半的水分给了旁边的纪希莹，两个人冲洗着被海沙沾染的脚面。

听见脚步声，他挺立了身子，看向她。

许采薇也才发现，他的眼睛不是纯的黑色，而是带着褐色，所以目光里总是靡靡又深邃，有些好看。

“姐姐，快过来，帮帮我们。”

“好，来了。”

一大一小的脚掌并排，也伸着手。许采薇给他们倒水，冲洗了一遍又一遍，水珠子挂在了两个人的皮肤上，调皮作祟，不知谁先开始了弹水珠。

结果三个人闹成了团。

外婆隔着老远喊，“别在水井边打闹啊，谁滑倒了，回来我收拾谁。”

听了话，三个人赶紧停了，陈默琛微拉了许采薇，让她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穿回跑丢的鞋。

许采薇轻轻搭手在上头。

纪希莹见着，推了自己姐姐一把，捂着嘴笑嘻嘻，提前一步先跑了。

两个人纷纷低了头，陈默琛手因为要扶住她而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倏地松开。

许采薇胸前微热，移开眼，但也当没这回事，要走。

陈默琛喊住，“我，明天回宜安。”

早就知道他只会是过客了，许采薇没转头，轻点了下头，没说再见，也没多说半句其他，只是呼吸缓了又缓，觉得哪里有点不畅快。

他还说，“我这次回来，其实是要带走奶奶，到宜安去颐养天年，她一个人在这，受不到很好的照顾。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许采薇才有了点反应，转身，笑着说，“饮水思源，我也是这么想的，和外婆在乡下到她百年，其他地方哪也不去。”

两人互相静默了会儿，目光分别在各自的眼边、鼻边、唇边游转，脸上还都有刚刚嬉闹过的痕迹，水珠子沿着脸颊缓落。

滴滴无声落地。

他走向前来。

许采薇转了身，“我去拿你的衣服，今天太阳很大，一早上应该晒够了。”

陈默琛嗯了声，没再说话，只微点了头，随着她后头走回去。

外婆看见了，喊着陈默琛一起吃饭，许采薇先说，“他不留下来吃了，拿了衣服就走了。”

她进屋拿袋子，转身出来的时候，纪希莹拿着泡泡机在玩，一点点落在了院子里，飘到衣服上。

碰到后，五彩的气泡破开。

“你的衣服......”

陈默琛看了她，淡淡说，“算了吧，这衣服也不是非穿不可，不要了吧。”

他和身后的老太太道了别，顺着院子的斜坡走下去，步履不快，阳光在他身上笼了一层稀薄的光圈，看起来也像那泡沫一样。

很短暂，又虚幻。

纪希莹要追上去，找他玩。

许采薇拦住了，“吃饭了，希莹。别去了。再也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