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殿是三界最大的殿宇,萧岁温往年孤独惯了,现在多一个人都觉得多。
除了他家哥哥。
“岁温,你不是有要务在身,你回来,真的没事,吗......”
纪慕人仰着头,看不见萧岁温的表情,萧岁温的鼻息扫的他脖颈有些痒。
“嘘。”萧岁温用手捂住了纪慕人的嘴,他的手劲儿很大,今日的小兽,没有控制和掩藏自己的力量。
纪慕人没有再问,只觉得身体很热,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任凭萧岁温的气息在他身上游走。
萧岁温享受着独有的甜息,他抬眸看了一眼,见纪慕人眼角浸泪,他才稍微放缓了,伸手扣住纪慕人手指,纪慕人的手很软,软到让他想使劲吞食,又生怕将人揉碎了。
纪慕人皱起眉,咬着唇。
“哥哥方才还想跟着那只狐狸走。”萧岁温转移着纪慕人的注意。
“没......有......”纪慕人说不出话来,说这两个字都很费力。
“若不是我多个心眼,留了只萤火,这会儿哥哥就睡在别人家的榻上了。”萧岁温佯装生气,或者他是真生气了,力气渐大。
“岁温......”纪慕人喊出声,“岁温......”
萧岁温闭上眼,在一声声潮湿的呼喊里逐渐迷失,他的眸子成了绿色,那狂野的兽性爆炸似的奔涌而出,滔滔不绝。
窗户开的很大,窗外瞧不见月亮,只有天子殿金色的屋檐反着暖光。
别人都在阴冷的床角缩瑟发抖,主间的两个却浸在暖光里交织的热火朝天,纪慕人的玉雪柔软融湿了天子殿的生硬。
天子殿少有的鲜活起来。
清晨十分,纪慕人翻了个身,酸痛难忍,他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
“岁温?”纪慕人坐起身,偌大的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
他穿戴好之后,正要往门外走,见有几个小鬼侍闪闪躲躲,你推我攮,纪慕人上前将半掩的门拉开,一个小鬼侍摔了进来。
“没事吧??”纪慕人附身要扶,小鬼侍一个激灵,弹簧似得跳起来。
身后几个小鬼侍也立马站的笔直,大气不敢喘。
纪慕人见他们手中端着洗漱的清水和面巾,了然一笑,俯身摸了摸摔进了的小鬼侍光秃秃的脑袋,“谢谢你们,放进来吧,注意门槛,别在摔啦。”
被摸头的小鬼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几乎要流出泪来,他觉得纪慕人整个人都在发光。
纪慕人转身让了地方,他们仍愣在原地,好像石化了似的。
“怎么了?不能进来吗?”纪慕人以为是萧岁温不让他们进屋子,于是他走出来伸手接过面巾,“那我就在门前洗吧。”
小鬼侍猛地咬住唇,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大人待我们真好,您真是天下最好的人,我们定当为大人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纪慕人愣了愣,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严重。
“二哥!!”纪楚衣从远处小跑着过来,说话的声音不太对劲,“二哥二哥,我们快走吧,快回去吧,我受不了了......”
“楚衣,你着凉了吗??声音怎么完全变了,要不要带你去看大夫,不知道地府有没有——”
“不不不。”纪楚衣直摆手,“我和地府八字不合,我要回人间,二哥快带我回去,我一整晚都在做噩梦,到处都是鬼,女鬼男鬼小鬼老鬼,啊啊啊,我要回去!!”
正说着,莫溶溶打了两个喷嚏从拐角处探出身子来,“终于要走了吗?”
纪慕人眨眨眼,“奇怪半夜也不冷啊,怎么都给冻成这样了?”
“大人。”院中忽有两个健壮的鬼侍出现,“请大人上轿。”
纪慕人倒也没问这是要去哪,知道萧岁温一定有安排,便跟着鬼侍上了那顶鬼轿,轿子里宽敞,连同无岸与无夕都坐了进来。
纪慕人关切问了无夕的身体状况,无夕看样子恢复了不少,但仍不怎么说话,一脸默然看向一边,只有无岸在与纪慕人滔滔不绝,诉说这一晚上天子殿有多冻人。
纪慕人真觉得奇了,连不怕冷的无岸兄弟都觉得冻,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轿上上下下行了几乎一天一夜,无岸一直在和纪慕人说万妖谷内的情况,但纪慕人推测不出,万妖谷抓送行者究竟是为何。
几人在轿子内坐麻了,纪楚衣又嚷嚷着要解手,纪慕人喊停了轿,本打算这次亲自跟着纪楚衣去,别又掉下什么坑坑洞洞的,但下轿才发现,轿子停在了城内,旁边刚好就是一家客栈。
“这是什么地方?”纪慕人下了轿才发现,抬轿子的不是头上冒火的小鬼,而是四个黑衣侍卫,他们穿着黑色披风,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冷白色的下巴。
“此地乃是喜城,再飞......在走几个时辰就进京城了。“侍卫低头用手触了触鼻尖,“大人您是要休息一晚,还是直接走?”
“岁温呢?岁温现在在哪?”
纪慕人问着,就听身后传来争吵声。
纪慕人转身去看,见纪楚衣被客栈的一个小伙计拦着,“这里可不能乱进去,里面都是女子你不知道吗,要撒尿去林子里解决。”
“这是什么道理!我出银子还不行吗!快让我进去,憋不住了啊!”纪楚衣拼命往里挤。
一说里面都是女子,纪慕人以为来错地方了,但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的是“喜城客栈”,这没错啊。
纪慕人上前,恰逢客栈老板娘出来。
“吵什么吵什么?老娘怎么听见男子的声音了,是不是有客人?”
这老板娘穿的花枝招展,脸上刚抹了粉,一看就知道,打扮的十分仓促,看着脸是花的。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借用一下贵店的......茅厕吗?”纪慕人替纪楚衣问道。
“借茅厕?”老板娘将纪慕人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又看向咋咋呼呼的纪楚衣,她嘴角抽了抽,嘀咕了一句:“这身板,看着也不太行啊。”
“是啊是啊,东家,这几个不行,我赶紧让他们滚啊。”小伙计一边说,一边推着纪楚衣和纪慕人往外走。
小伙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着两人,涨的脸通红,却怎么也推不动,纪慕人一只脚抵在石阶上,轻轻抵着纪楚衣的后背,这小伙计就已像蜉蝣撼树,丝毫不动。
夹在中间的纪楚衣大声叫唤:“救命,别推我,要尿了,要尿了......”
纪慕人微微抬眸,见那老板娘悄悄和另一名刚过来的女子说了句什么,那女子点了头就退下去了。
倒不是只有这里可以上茅厕,只是纪慕人察觉这里不大对劲,好好一家客栈,里面没什么人,大晚上的也没点烛火,最要紧的是,这老板娘身上有邪气。
因为带着纪楚衣,纪慕人是不打算管闲事的,但是他本能地就想管一管,这是扶樱骨子里褪不去的东西。
“好了好了,你们有几个人啊,住店吗?不住店这茅厕可不能白使啊。”老板娘用帕子掩面,又打量了一下四个抬轿的侍卫。
“不住不住,我给你银子,我就上个茅厕,快快快......”纪楚衣是真憋不住了。
纪慕人看老板娘盯着他,好像在等他回话,一看便知,这老板娘是个有眼色的,许是常年看人,一眼便能瞧出谁做主。
纪慕人看了看天,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且在这住下吧。”
这话一说,那小伙计脸色都青了,忙不迭朝纪慕人使眼色,好像想让他们离开。
“阿龙,还不快让开,带客官入住。”老板娘伸手将另一扇门也拉开了,她看了看门前停着的轿子。
纪楚衣踉跄着冲了进去,直奔茅厕。
老板娘倚门问道:“公子这是乘轿子来的?怎么不配两匹马,这四位壮士当真厉害啊,能抬您二人走这么远。”
老板娘说话语调婉转,开心至极。
“不不不,不是两个人。“纪慕人回头,对轿子里的人道:“无岸,你们也快下来吧,咱们今日就在这休息了。”
无岸掀开轿帘,伸了个脑袋出来,睡眼惺忪看了看纪慕人,点头道:“好的掌......”无岸移眸看了看老板娘,忽然改口道:“遵命,二公子稍等。”
纪慕人一怔,盯着无岸,奇怪无岸怎知自己在家中排行老二?
那老板娘咯咯笑了两声,拧着帕子道:“这位公子家中底子厚啊,出个门带这么多下人,还都长得这么俊,公子是哪里人?家中是做什么的?”
说着,无岸扶着无夕,跳下了轿子,最后跟出来的是莫溶溶,莫溶溶下来伸了个懒腰,站到了纪慕人身后。
老板娘每看见一个,脸上都乐开花一次。
“我们是阴阳岳来的,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下人。”纪慕人回答道:“朋友受了伤,我们要去京城看大夫。”
老板娘点了点头,盯着看上去最像“受伤”的无夕看了看,“公子这位朋友看着真不一般,咱城里很少见这样长相打扮的。”
纪慕人不知道老板娘说的“少见”是什么意思,不过光看无夕和无岸耳垂坠的金箔和金铃确实能看出与众不同,他笑道:“两位朋友是武学世家,出门在外不慎中了点毒,此毒听说是苗疆之毒,难解得很,实在没办法了。“
纪慕人说完,见老板娘露出失望的神色,不再关注无夕,挥挥手道:“行了,既然有病那就快进去休息吧,对了,把银子先给一下。”
抬轿的鬼侍去付了银子,老板娘给四个侍卫安排屋子,鬼侍没抬头,摆摆手道:“我们在屋顶上守着就好。”
说罢转身就飞上屋顶,老板娘见了直拍手:“好好好,这四个好啊!”
“什么好?”纪楚衣上了茅厕,舒畅走来。
老板娘并没答他话,转身看向纪慕人,道:“公子,这客房现在剩的不多了,只有一间,恐怕你们得将就将就。”
“无妨,打个地铺也能睡。”纪慕人说着,抬头打量,这客栈内上上下下一共五层楼,没什么人气,空挡冷清,她却说没房了,这摆明了有陷阱。
纪慕人转头看了无岸一眼,无岸却一副逍遥姿态,还吹着小曲,对危险浑然不觉。
那名叫阿龙的小伙计听老板娘的吩咐,把人带到了二楼最里间,几人进入后,小伙计一直摇头,自顾自说着什么离开了。
无岸点了桌上的残烛,说道:“公子,原来您也会骗人啊。”
刚说完,纪慕人忽然竖起食指:“嘘。”
无岸和无夕刚看过来,就听见有人来敲门,纪慕人问道:“什么事?”
门口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小声道:“公子,今日天寒,我们来送被褥了。“
纪慕人和无岸对视一眼,无岸便上前开门,那抱着厚重被褥的三个女子一个接一个进来,整齐地把被褥放到了床榻上。
三人都没看屋中任何人一眼,做完事低着头就出去了。
纪慕人怕隔墙有耳,也不方便和几人说什么,只对着纪楚衣道:“楚衣,你要是困了就先睡,那床给你睡。”
“那怎么行,床当然得留给二哥,我睡地上就行。”
纪楚衣自觉地抱了床被褥,铺在了地上。
“我不是很困,我看看书,那就无夕睡床吧,你身子还没恢复。”
无夕咳了两声,摆摆手。
“别争了,我睡。”莫溶溶打了个哈欠,往床榻上扑,他倒头就睡,连被子也没盖。
纪慕人走上前,给他盖了被子,又趁机看了看床底,见床底没什么蹊跷,“你们也快睡吧。”
“我也不困。”无岸将多余被子铺在纪楚衣旁边,对无夕道:“夕,你快好好休息,你得多睡觉才能恢复。”
无夕的确不太舒服,被萧岁温加奈河剑共同击倒,这伤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亏得他身体底子好,换个人早就上判官殿报道了。
无夕点了头,躺进被子里,他闭了眼,但是没打算睡,一直听着四周的动静。
纪慕人坐在桌前,托腮看书,这书是他从天子殿顺手拿的,薄薄一本,讲天神与妖的爱情,看着有趣,便带出来了,无岸坐在纪慕人对面,他没事可干,悄悄说了句:“掌门,我出去看看。”
纪慕人本不同意,怕无岸落单,但一想屋顶还有岁温的人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便点了头。
纪慕人独自坐在桌前,几乎把整本话本都看完了,就差最后一页,但忽然有些困顿。
他想揉眼睛,又觉得没什么力气,手一松,话本掉到了地上,身体一软,躺在桌上。
他还有些模糊的意识,想强撑起身体时,听见门被人开了,有许多脚步声,不知进来了多少人。
他最先听见的是那老板娘的声音,“这几个虽然看着文文弱弱的,但是里面有两个可是武学世家出来的,身子硬着呢,另外的虽说差了点,但脸好啊,那叫一个俊,我敢说你们那八百辈子都没进过这样的!”
此时,一个糙声糙气的汉子哼了一声,道:“我们要那样的做什么!我们只看身子,脸用屁用!”
“行行行。”老板娘无奈道:“你们看看能给多少,这几个我可是好不容易搞来的,还有屋顶四个,那四个是高手,现在在柴房。”
纪慕人心一惊,想要起来,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似的。
“怎么还少了一个?”糙汉问道。
“哦,那个贪玩,在我屋子里呢,最后再去抬那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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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