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兹朝泰勒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安静,又指指他刚才要逃跑的方向。
那里的雾气越来越稀薄,不对,是有东西破开雾气朝他们过来了,一个带着菊花形口器的蚯蚓,开合的利齿间发出维克的求救声。
泰勒这才明白刚才是中了恶魔的陷阱,立即就想起身逃命,却被死死按住,女法师冲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此时蚯蚓已经很接近了,不知道恶魔口器弹射速度之快的泰勒一边暗恼女人害自己错失逃走的机会,一边只能被迫选择相信她,强忍住逃命的冲动,维持被拖过来的姿态一动不动。
万幸的是,蚯蚓果然像根本没有看见面前的两人一样,菊花头几乎是贴着泰勒的头转动了下,又收了回去,慢慢从两人旁边蠕动而过。
露兹在刚才的观察中就发现了,这蚯蚓恶魔除了爬得慢,似乎视力也很差,但听力绝佳,还能模仿其他生物声音,所以才靠这一手设陷阱让猎物自投罗网。
眼看蚯蚓已经爬过去一半,泰勒总算小松了口气,抬起手颤抖地抹去唇上的汗珠。谁知下刻利剑出鞘的声音陡然响起,吓得骑士大惊,慌忙去看腰间,那儿的佩剑已经被抽出。
要知道蚯蚓恶魔还没完全走远,这响动足以把它引回来!果然,恶魔应声扭头,但奈何它圆滚滚的长条身体太笨重,想完全转身回来没有那么容易。
露兹算准了这个机会,朝着圆筒身躯上脆弱的环形连接处,手中的剑用力一挥,但没想到的是,蚯蚓皮太厚,剑身被卡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蚯蚓已经扭过上半身来,菊花张开,肉管口器飞快射出,直冲露兹面门。
不得已,她放开剑柄,朝一旁跃开,同时一挥手,雾气翻涌,还半躺原地的泰勒被一巴掌推得往另一边滚了几圈。
蚯蚓的弯钩毒牙正好贴着他的裤腿扎进泥土,看深度,如果是落到腿上,恐怕已经被彻底贯穿了。
“你惹它干什么?”泰勒又气又急,埋怨道,“刚才它都走了!”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找到另一棵树藏匿。
泰勒在雾气中看不见,但露兹能,刚才蚯蚓爬的方向正好是艾拉所在,此时远处的女骑士也是两眼一摸黑,只能在雾中乱打转。
“你的骑士同伴还在附近,”露兹言简意赅地解释完往旁边跃开,避过恶魔口器。
泰勒颤抖地躲在树后,眼前只能看到翻涌的雾气,但他知道被激怒发狂的恶魔就在那里。
露兹的解释完全无法平息他心里的怒火,反而烧得更加旺盛了。女人就是感情用事,什么同伴?只是恰好塞进一组里认识不到几天的人算同伴吗?
就算是,什么同伴的性命比得上自己的命,刚才明明可以借恶魔攻击别人的时候逃离升天,机会全被这好事的女人毁了!
在恶魔口器胡乱甩来的时候,泰勒心中的怒气在恐惧的加持中更盛了,突然,后脚跟碰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块巴掌大的石头。
另一边的露兹没有工夫理睬他怎么想,她注意到腰侧伤口的异样,原本的刺痛感竟然随着深渊魔法运转在慢慢减轻。
露兹小心地在伤口上轻触,果然,手下除了刚才涌出沾在上面的黏腻血液外,是滑嫩完好的皮肤。
雾气带来充沛的深渊气息,似乎连带着她的半魔体制也强上了许多。
两人安静之际,恶魔再一次失去了目标,菊花头四下乱转。露兹看了眼它脖子上卡着的剑,深吸口气,轻踩步子小声靠近。
就在她的手将要够到剑柄时,咚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砸过来,误打误撞,正好擦过蚯蚓皮落到她的脚下。
视线往石头的来处一瞥,正好看见跑远了的泰勒背影。
露兹暗骂皇家骑士团收的都是什么人渣,一边只能放弃到手的剑柄,狼狈地躲避扭过来的菊花头。
她试图抽身脱开,但蚯蚓用身体缠住了脚,力量惊人。露兹失去了平衡摔在地上,几次想挣脱都没有成功。
恶魔蜷起身体,想用口器缠住露兹脖子,却不想背上的剑柄在混乱中正好移动到了她手边。
千钧一发之际,剑身周围雾气微动,露兹好像明白了这些雾气跟深渊魔法的关系,就如环境中的魔法元素与法师体内的魔法,这些浓郁得呈雾气状的都是深渊魔法元素。
不再多想,她握住剑柄用力,有了深渊魔法加持,剑刃肉眼可见地变得锋利起来,菊花头带着小半截圆形身子霎时被砍落在地。
黄绿色的液体从断开的横截面喷溅出来,离得最近的露兹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她没时间去管恶心难闻的液体,只见断首的恶魔还没死透,两截半身奋力蠕动,想重新合在一起。
露兹眼尖地瞧见断面中露出枚石子一样的小黑石头,这蚯蚓看着不太强,竟然也有了魔核。
她用剑尖挑出,蚯蚓恶魔便瞬间不动了,死得不能再死。
露兹小松口气,但还没嘘完,一个响亮而不详的咩咩声突然在林间响起。露兹骤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繁茂的灌木间沙沙作响,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古怪的生物露了出来。
它大概有成年男性那么高,长着张正常的中年男人脸,额头却有一对山羊似的灰白斑驳的长角。它的上半身是袒露的人身,下半身却是覆满深褐色长毛的羊蹄,屁股后面的长尾巴随着不错的心情晃动不止。
“魔核还挺小呢,现在就被宰了,”羊角恶魔跺着蹄子嚷道,“亏死了!亏死了!”接着它肉痛的话音一转,轻快地说,“你必须赔偿我,这头人畜就归我啦!”
露兹这才发现刚才逃跑的泰勒就站在羊角身后的灌木里,长长的尾巴紧紧勒着他的脖子,脸上凝聚着说不出的惊恐。
她仔细回想羊角的话,还有那副毫不掩饰贪婪的嘴脸,估计从一开始的仿造标记,到后来的蚯蚓恶魔袭击,恐怕都是这只羊干的。
而且从眼下来看,它似乎能清楚地辨别出她的身份不是人类,还以为露兹跟它一样,都是混进人类中进行狩猎的恶魔。
“你的虫先攻击我,”露兹瞥了眼快抖成筛子的骑士,打算探探羊角的底,“应该你赔偿我才对。”
“咩!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头都是野生人牲,”羊角咩咩吼起来,“谁抢到就是谁的,现在,他归我了,小崽子!”
露兹眯起眼,她暂时没有从羊角身上感觉到危险,于是抬手打算先试试它的实力。
“你确定想要他吗?”羊角安静下来,阴阴地说,“我观察你很久了,知道你们这种偏人牲长相的低等半魔应该还想继续混在人类里。放这头人牲回去对你可大为不利呀,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露兹在羊角阴险地点明自己身份时就暗道不好,目光飞快往泰勒脸上一瞥,果然在恐惧的间隙中扫到了一闪而逝的厌恶。但很快他又变回了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嘴巴被羊角封了,只能拼命摇头,向露兹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出卖她。
“他才丢下同伴逃跑,难道这种低劣的人类你也要救吗?,”羊角装出不敢置信的样子,咂巴了下一条缝的嘴,摇摇头,“得了吧,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在人牲里待久了,就忘记自己恶魔的身份,咩,恶魔生来就是要吃人的。”
它的话几乎就是在印证塞拉菲尔说的恶魔原罪论,恶魔生来就是以人为食的邪恶存在,这落到露兹的耳朵里就更加刺耳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露兹缓缓地说,“用不上一头羊来给我做道德启蒙。”她说着抬起手,雾气凝聚成无数小刀飞向羊角。
后者的长尾巴松开猎物,尖端刷子般的毛横扫而过,雾刃纷纷被击碎。
“看来高估你了,竟然连恶魔法力怎么使用都还不知道,”羊角摇摇头,眯起的黄绿色眼睛露出残忍的凶光,“我改变主意了,小崽子,人牲我要,你的魔核我也要!”
它低下长角的脑袋猛冲过来,露兹闪身躲过,想用雾刃去切它蹄子,奈何后者实在太硬。接着她发现,羊角每次进攻前,额头上的角似乎都会微微发光,像天线一样吸引雾气,或者说是深渊魔法元素,无声地涌入,不断强化身躯,才让它的防御力如此惊人。
露兹此前用惯了人类魔法,自然而然以为深渊魔法用法也一样,没想到它还能内化到身躯上,就好像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了某种武器来强化。但想到之前腰上迅速愈合的伤口,好像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立即学着羊角,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的小角去感应空气中的深渊魔法元素,霎时,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油然而生。
那体验有点像喝饮料,之前她都是伸脖子用嘴啜,喝得费劲,现在用角,就像在杯子里插上了根吸管喝,体验感立即蹭蹭上涨。
唯一让露兹不满意的就是,现在的两根吸管太短了点,吸起来还是有点费力。
深渊气息从额头的角涌入,一种刻在肌肉里的记忆引导露兹将它们凝聚到手上,熟悉的黑色指甲再现,接着眨眼变长,锋利的指甲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