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宫,紫薇殿。
谢儒离开以后,大殿静默了好久,天子迟迟没有招宫女内官进殿服侍,一个人呆坐在膳桌前。桌上还放着纸笔,和未干的墨水。
屏风后,一双黑云纹锦靴踏出,躲在背后的人终于现身,面上却覆了一张银色面具。虽遮住了容貌,可从身形论,这男子宽肩窄腰,一身竹青暗纹袍修身得体,气质不俗。
“皇上,有些事不必为难,顺其自然便可。”
天子未曾抬头,自嘲一笑:“行昀,朕这个天子是不是太窝囊了些。”
那被称行昀的男子轻摇手中玉骨折扇,站在天子面前,状似安慰:“皇上是天子,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
天子叹气:“怎连你都开始说这些了,朕今日被那丫头嘲笑的够了,你就莫要取笑朕了。”
行昀却不以为意,只道:“若我猜的不错,儒儿姑娘进蜀王宫之前想必会派人以自己的名义去法场。一来告诉众人她已进城,确保自身安全。二来,谢氏可代表天下士人向平侯施压。所以皇上此举也算是顺了天下民心,蜀王未必发难。”
天子缓缓抬头看他:“朕是害怕蜀王,可蜀王未丢民心,于朕而言并非好事。”
“但对天下而言,温老不死,却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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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薇殿出来以后,谢儒远远就看见郭离站在廊下等她。她赶忙几步跑上去,冲他招呼。
郭离一直守在外面本就有些担心,中途又见兄长的人也来见天子,不由更担心了。眼下见她无事,瞬间心安,拉着她往阶下走。
“我瞧长兄方才派人来了,竟也没抓走你。”郭离一声嘀咕,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身后得大殿。
谢儒神色轻松:“我又不是逃犯,正儿八经来赴宴的,抓我作甚。”
郭离听到逃犯,脖子不自觉的缩了缩,赶忙警惕看了看周围,转了话题又问:“你方才在里面可瞧见其余人了?”
谢儒心疑他知道些什么,于是直接道:“你知道那躲着的人是谁?”
郭离抿抿嘴,神色有些怪异。谢儒瞧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提到这人竟是有些怯意表现,不由好奇心重了几分,又追问几句。
郭离本不想说,无奈道:“那是我表哥,荀家人。自我进殿看见那一桌特意为他点的吃食,便知是他。你是不知,这人有多可怕。”
谢儒这才恍然,怪不得能与天子如此亲近,原是母族之人。
“你这表哥忒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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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
郭曹欢暗道今日也不知撞了什么霉运,可赶上这摊子烂事儿。一个温老已经够他遭人唾的了,现下竟又来了个北地郡主。如今南北虽说休战,但也不是可以随意往来的关系啊。这北地郡主究竟想要干什么?
相比郭曹欢的踌躇,夏杨倒是反应极快,只当作没有听到,重新说回正题:“侯爷,时候马上到了,改行刑了”
郭曹欢见状立刻跟着装瞎作聋,附和说行刑不可耽误,需尽快云云。
平候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并未翻身下马,对夏杨道:“宫中圣旨马上就到,再等等也无妨。”
圣旨?还真有圣旨?
郭夏二人面面相觑,立刻反应过来,这温老今日怕是杀不成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宫中的宣旨内官就来了。
内官当着平侯和百姓的面,宣读了圣旨。圣旨并未赦免罪犯,但言明证据不足,要暂缓行刑。
郭曹欢心知似温老这样的人物,一次杀不成便不会有第二次。若是一直拖着,这场举国关心的谋逆案件恐怕就要成糊涂官司了。
监斩三人领了圣旨,彼此默不作声。平候将后续事宜交给两位大人,自己则重新上马,带着那白衣女子扬蹄而去。
一众百姓看的云里雾里,只知那白衣女子是谢氏女,似与平候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令人浮想联翩。
平候走后,郭曹欢命人驱散了周围百姓,见夏杨欲离开,又急急追了上去。
“夏大人,此事如何看?”
夏杨与郭曹欢不是一路人,但同领差事,不得不应付着,道:“郭大人还不明白吗?蜀王并无杀温老之心。”
平候求旨,天子下旨,蜀王未曾露面,一切皆顺理成章。
温老的学生众多,枝系复杂,这些人结交地方名士,聚在一起同气连枝诽谤蜀王。在蜀王眼中,这与结党营私并无分别。本以为蜀王只是借谋逆借口清除异己,不想另有所图。
郭曹欢恍然大悟,后背生汗,本想多打听几句,奈何夏杨不欲多说,只得告辞回府。
雨越下越大,夏杨打着油纸伞慢慢踱步至监斩台下。回过头望望,在这里他不知斩下了多少人的头颅。
也罢,此生为官,未逢盛世,实是大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