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悠长空灵,在不停的呼唤。
他是谁?这里是梦境?怀忘并不清楚。
“务必将阴阳玉珠带回,流落人间恐生出恶乱。 ”老者声色浑厚,仿若从天边传来。
“此事因你而起,恶果便由你制止罢。”
因我而起?怀忘只觉得头痛欲裂,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在眼前。
捏爆金丹的痛感,被万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前世作恶多端,今世可要行善积德。”他声音欲渐消弥,语气不紧不慢。
怀忘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询问老者。
鼻翼传来淡淡的痒感,他微侧头,痒感并未褪去,反而增添了浅浅的呼吸,清晰入耳!
梅花鹿冲怀忘的面门微嗅,一人一鹿四目相对。
见怀忘醒来,梅花鹿抬高脖颈,黑曜石般的眼球盯着他。
怀忘坐直身,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围着他的灵物四散开来,像是见到稀奇宝物不肯远离,依旧在近身处观察。
观望四周,他这是在陵阳秘境中还塑了原身。怀忘轻柔太阳穴,看来需要先离开秘境,去外界寻找阴阳玉珠。
从密林中传来尖锐的叫声,将怀忘的思绪拉回现实。灵物感应到危险窜入丛林间,不见身影。
梅花鹿立于灌木前,回望了怀忘一眼,将身形藏匿在林中。
因是晨间,薄雾悬于半空,周遭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宛若虚幻之境。
惊叫声愈来愈近,怀忘立直身,从储物戒中拿出假面。
他的身份在仙界人人喊打,绝不能在人前露出真容。
从原地跃到近处的枝桠不过一瞬,怀忘在林间的枝干上穿梭,身形轻盈,只可捕捉到一丝残影。
怀忘落于音源近处的枝干上,静观默察。
那群仙家子弟身着晴山衣袂,银白暗纹,脚踩元青皮靴。
出师不利。
怀忘前世拜于桁山山派,对本派的衣着再熟悉不过。
树下的众人,正是桁山山派的后生们。
茂密枝叶掩盖嚣兽的身形,使之便于偷袭。仙家子弟围在一团,便于全方位抵挡。
嚣形似猕猴,擅长投掷。那群仙家子弟被树枝,野果砸的鼻青脸肿,却丝毫不气馁,与其耗时耗力。
罢罢罢,不过是一群未及笄的筑基期孩童。
怀忘随手折下枝条,腾至半空,即将砸向一少女面前的果实被半路杀出的枝条抽回那群嚣兽旁。
嚣兽见此攀上枝头纷纷四散。
那果实狠狠砸向树干,溅出的汁水沾于树上,燃起股股浓烟。须臾,整个树干被腐蚀穿透。
嚣兽或呲牙或哈气表达愤怒。
一时间竟无人动,倒显得有几分怪异。
怀忘食指与中指并拢:“雷诀——引!”
妄想从上方倒挂夺走怀忘面具的嚣兽直挺挺倒地。众嚣兽见此,在枝头攀爬,行动异常,叫声刺耳且诡异。
位于队列前的一名少年惊呼:“前辈小心!”
这群嚣兽包围了他们,林中投掷出的果实,枝干。
掷出的物什于半空中被一一抽回,只留下各种形态的残影。
怀忘悬于空中,两指抵于眉心:“雷诀——引!”
空中黑云翻涌,好似压于头顶,道道雷劈向嚣兽,被压制一头的嚣兽无法反抗,躲避着突如其来的雷击。
一嚣兽猛地离开树干,张开獠牙,露出利爪扑向怀忘,在距离不过一丈远,枝条冲嚣兽一抽,在它面上留下火辣辣的红痕,疼得嚣兽呲牙咧嘴。
“雷诀——”怀忘未说完,那嚣兽被其余嚣拉扯,攀上树枝,躲在林中。
临走之前还冲他们哈气,大有以后会报复他们之意。
密林静谧。
队列前的少年上前几步,作揖致谢:“桁山山派晏安在此谢过道友相救。”
一举一动颇有仙家风范,怀忘的眉头在假面内皱成一团。
晏安,桁山掌门座下的一名弟子。
按辈分来讲,晏安需唤他一声“师叔”。
“敢问道友姓氏。”晏安已询问一次,他看不清道友的神色,但推测其有些出神,便提高声色再次询问。
“鄙人姓兰。”怀忘知自己不可暴露身份,脱口而出一个姓。
“嚣兽已散,我便不多奉陪,有缘再见。”因带着假面,怀忘的声音有些闷。
众人作揖告别。
怀忘立于半空枝桠不足一息,转而消失在众子弟眼前。
片刻后,脚下树林稀疏,渐渐寸草不生。怀忘离开了密林,面前黄沙遍布,土地龟裂。
陵阳秘境,四方为域,居中为谷。
这谷被仙界称为“长绝峪”,凡有罪大恶极,霍乱仙界之人将会在此烟消云散。
前世恶事做尽,臭名远昭,被仙界追杀,尸骨无存。
怀忘来此处的缘由是想将本命剑带走。
经年累月,长绝峪仍如百年前那般深不可测,可怖的裂口吞噬着怀忘的理智。
他又看到了前世的种种。
玄箫阁、桁山派、清虚观、无妄宗等仙界门派举旗征讨,将他围堵在长绝峪。
那是惊动三界的一场恶战,滚云低压,阵阵雷声响彻,却迟迟落不下一条“长龙”闪击。
怀忘掠走各门派的后生,拿捏着他们的性命,即使各大门派围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吊桥悬挂在长绝峪半空,怀忘轻倚吊绳,本就岌岌可危的桥面因怀忘施力使得吊桥重力不均,偏向他那方倾斜。这一举动惹得小辈哭丧着脸,更有甚者哭出声。
长绝峪的深渊巨口,股股寒风呼啸,如魑魅魍魉嗷嚎,如妇孺哀怨哭啼。
玄箫阁阁主燕月儿爱徒心切,谴责道:“怀忘!你若还有人性!便放开这些小辈!”
怀忘仰天朗笑出声:“不若这般,我们各退一步。倘若你们的爱徒能伤到我一分,我便放了他们。”
听完此话,各门派躁动不安,且不说怀忘乃仙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些小辈最高也是筑基晚期,怎么可能伤到元婴大圆满期的他!
“如果不能伤到我……”怀忘停顿一下,望着众人邪笑说:“那就同归于尽哈哈哈!”
半空中的黑云压抑已久,终于劈出一道闪电。
“桁山派怎会养出你这种欺师灭祖的白眼狼!”清虚观掌门窦靖江唾弃道。
“杀了我娘嫁祸于我爹!我视你如兄长,我爹视你为己出,你却恩将仇报!我今日定要取你首级!”邵景之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怀忘碎尸万段。
众人肉眼可见怀忘垂首,敛下眉睫。皆认为邵景之这话,让怀忘有了愧疚之意。
无妄宗方丈劝道:“怀施主,你若认罪,束手就擒,我们亦可放你一条生路。”
“我凭什么认罪?”怀忘抬首仰天长啸,俨然陶醉其中:“欺师灭祖!杀人栽赃陷害!草菅人命哈哈哈哈哈!”
“我喜欢。”怀忘平稳心神后轻声对众人说道。
各门派大能们屏气,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可发泄。
怀忘指了指其中一个:“你。”
被点到的清虚观弟子连连摇头。
“嗯?”怀忘一掌拍向清虚观弟子,其孩童尚且年幼,手无缚鸡之力,震飞几丈远,瘫坐在地,没了反应。
“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好再来和我交手。”怀忘笑容满面,诱哄这群孩童。
“怀忘!你我交手,胜负更公平!”褚鹤洲御剑近身,企图与他商讨。
“师兄。”这一声气若游丝,倒是引得怀忘觑了一眼脚下。
少年身形单薄,声色却铿锵有力:“我愿意与你比斗。”
怀忘其实更愿意与褚鹤洲交手,何况那句话不过随口一说,但他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这个师出同门的少年。
少年所学不过是入门剑诀,剑法直白易破。怀忘挑起他的剑,将剑持于自己手中耍出一招剑花,银光散满周身。
道道残影,从桥头冲向桥中央,激起桥面一阵“波浪”,吓得孩童抓紧吊绳。
怀忘注入灵力,剑刃直指少年,铜剑因灵力过于强势发出争鸣,在少年面门破碎,跌落谷底。
怀忘掷出一柄剑,少年堪堪接住,那是怀忘的本命剑。
“方才的招数。”怀忘声色冷淡。
少年会意,提剑,耍出剑花直逼怀忘。
手掌反握住少年手腕按压,一掌劈中肘关节,疼得少年惊呼。
“再来。”怀忘腾空退后几步。
吊桥因二人交手,晃荡幅度更大。仙家子弟们或抓吊绳或拽着对方,防止自己掉下去。
众人看得迷惑,但看如今所作所为,怀忘更像是在传授剑法。
短短半个时辰,少年将剑法运用的炉火纯青。
仙派名望都无心陪怀忘再耗下去,纷纷准备动手起势。
眼见剑刃直刺,怀忘却用手迎剑,生生穿透他的手掌。
“师兄。”少年哑了声。
“好孩子。”怀忘敛下眉睫,凝视着他轻声道,随后双掌掌风劈向众弟子,桥面再次掀起“波浪”,将他们震退几丈远,跌落至地面。
仙派大能们蓄力一击,杀意四起,即使怀忘能力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
承受住无妄宗方丈的金掌,怀忘体内经脉剧损。
“雷诀——游!”怀忘双指并拢,与仙界名望招式相抵,不过一息,他竟生生吐出一口血,于半空跌落谷底。
大能们招式的余波震向四周,摇摇欲坠的吊桥以瓦解为终,支离破碎的木屑紧随怀忘坠入深渊。
少年背部承受一掌风,有人故意而为,将他推下悬崖。
剧烈的风吹的少年睁不开眼睛,却能隐约看见一抹白衣,感知周遭欲渐熟悉的灵力。
怀忘平躺在一个祭坛中央,定睛一看,那祭坛四周皆是血红符箓,可怖纹样,煞气攀上怀忘,将其吞噬。
望着空中坠下的少年,怀忘蹙紧眉头,忍着腹部疼痛,他将剩余灵力聚集手心,一掌击向少年肩膀,只愤愤从口齿中憋出一个字:“走!”
“师兄!!不!!”
众人听见少年声嘶力竭的呼唤,从悠远变至清晰,无妄宗方丈隔空将他拖出长绝峪。
刹那间,谷底红光四射,地裂山崩,崖边受到灵力爆破的影响,迅速裂出长痕,碎石齐齐滑坡坠下。
阵阵余波袭来,各掌门就地开启结界,以护后辈。
至此,长绝峪围剿一事被众人传颂。
剑鸣拉回怀忘的思绪,远闻异声,迅速隐匿身形。
来者是两名仙人,男子束发立冠,晴山长袍,高挑的身形背负一行囊。女子身着襦裙,发髻俏丽。好一对儿才子佳人。
因并非佳时,怀忘只得过些时日再来取本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