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游戏 第5章 清洁车

宋乔第一次到菱花村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他是跟着父母来的，可是父母却把他交给村里的村长就离开了。

美曰其名：去给宋乔努力赚钱，让他过上好日子。

但宋乔不需要，他只想要父母陪着。

看着父母在再一次离去的背影，宋乔哭喊着追上去，却只被汽车尾气呛得直咳嗽。

他们不是说要陪我的吗？他们不是说要照顾我的情绪的吗？怎么又把我丢下了？

小小的宋乔坐在池塘边揪着野草叶子，他觉得自己也和这野草没什么区别了，都是没人要的小孩。

“喂，不能在这里玩儿！”一旁的麦子地里，传出稚嫩的男声。

宋乔心情本来就不好，被人这么一教育就更烦了，他冲麦子地里吼：“要你管！”

麦子地里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袖筒被扯的感觉。

他回过头正要开骂，却见一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姑娘冲他笑着，道：“小哥哥，这里经常有蛇出来咬人，我哥哥是担心你受伤，想提醒你。”

宋乔哽了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他毕生的信条！

再说了，面前这个干巴巴小丫头似乎也没有恶意。

“哦，知道了，我坐一会儿就走。”宋乔转过头，用手里的长树枝一下又一下的抽着着池塘里的水，明显不想和别人说话。

没想到那丫头好像没意识到一样，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旁边，宋乔正要让她离开却发现自己另一边也坐了一个人。

他转头看去，是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

“你就是刚刚那个说话的？”宋乔问。

男生点点头，“嗯。”

宋乔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们走吧。”

他真的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谁知那个男生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坐在自己身边。

“你听不懂人话啊，我要你们走！”宋乔也懒得和他们好声好气的讲话，直接吼道。

“你心情不好？”

男生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宋乔心中的怒气更甚，一句“我心情好不好要你管啊”正要脱口而出却见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麦芽糖递过来。

他的手脏兮兮的，有拿过农具的茧子还有很多裂口，宋乔有洁癖，往常看到这样的手都恨不得退避三舍，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伸手去接了那颗麦芽糖。

见宋乔接过糖，男生似乎微微的笑了，他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着：“吃过糖，就不要不开心了……”

……

你心情不好？

都走到了家门口，闻亦年刚刚问的这一句还是在宋乔脑子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并且和记忆里的那道声音逐渐重合。

推开门，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沙发处的小夜灯还亮着，那是他平时看恐怖电影时用来营造氛围用的。

闻亦年正靠着沙发背小憩。

原本有些骇人的氛围灯映照在闻亦年脸上，此刻竟多了几分柔和。

宋乔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脑内疯狂纠结是为他盖上毛毯还是直接叫他起来时，闻亦年突然醒了。

见宋乔站在自己面前，他轻笑道：“你回来了？”

宋乔点点头，“嗯，你怎么不回房间睡？”

“我在等你，”闻亦年如实相告 随后又站起身来去开了客厅的大灯，“我给你做了晚饭，可能有些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宋乔看着闻亦年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不禁诧异：

他竟然在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身上看出了人妻感？

他摇摇头，想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却又不禁回想起自己儿时对自己婚后生活的畅想：自己忙了一天下班回家后，小娇妻对自己温柔的说一声“老公你回来了”，然后端出自己做的饭，吃完饭后再美美睡觉。

着实安逸。

面前的场景逐渐和想象重合，唯一不同的是，他脑海里的那个小娇妻，怎么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

宋乔胡思乱想间，闻亦年早已热好了饭，他道：“来吃饭吧。”

宋乔一拍脑袋，“来了。”

闻亦年端来一个小锅，还没有揭开盖子宋乔就闻到了一阵鲜香。

“鸡汤？”宋乔问。

“对。”

闻亦年揭开盖子，是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羊肚菌鸡汤。

宋乔喉结上下滑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一个人在家还费劲巴拉熬鸡汤啊？”

对上宋乔略微震惊的目光，闻亦年侧了侧脸，道：“今天请假没去上班，在家带着无聊就想着做点什么吃的。”

宋乔喝了一口鸡汤，问他：“请假？为什么请假？”

“警局传唤。”

宋乔当然知道闻亦年为什么请假，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闻亦年就会说出来。

他喝鸡汤的手一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问：“为什么会被警局传唤？遇到什么事儿了？”

闻亦年端坐在宋乔对面，“最近的万和汇的坠楼案你应该知道吧？”

“那么大的事，我当然知道了！”宋乔好奇地问他，“怎么，难不成你和这案子有关系啊？”

“那天晚上我正好在万和汇，而且上去过天台透风，所以就找我去警局，不过问了些当晚的情况就放我回来了，也没什么大事。”

虽然有省略但大体上和在警局说的没什么差别，宋乔点了点头后继续喝鸡汤。

一碗见半，宋乔又开口问他：“你既然上过天台就没看到凶手什么的？”

闻亦年摇了摇头，道：“没有，天台很大，我甚至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宋乔将信将疑，继续埋头喝汤。

似乎是见场面有些过于寂静，闻亦年开始寻找话题：

“我看书架上摆了很多推理小说和阿婆的电影碟片，你对推理很感兴趣？”

“对啊，抛出谜题，罗列线索，然后再一一解答，多有意思的过程啊！”宋乔抬脸笑道。

“确实有趣，像你这样耳濡目染说不定以后可以去做一个扬名天下的大侦探。”

“是吗？那就借你吉言了。”

宋乔端起碗将剩下的鸡汤一饮而尽。

见宋乔喝完汤，闻亦年一边站起身收碗，一边问他：“明天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宋乔懒散地抻了抻胳膊。

“对，所以你想吃什么？”闻亦年将碗放进洗碗池，从一旁拿过手套戴上，准备洗碗。

宋乔食指伸直放在鼻下摩擦着思考了片刻，说：“糖醋鱼？”

“好，那我明天一早就去买鱼。”闻亦年笑着答应。

宋乔看着闻亦年慢条斯理地洗碗，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他伸了个懒腰，正要开口就被闻亦年抢先：“要是困就去睡吧，我一会儿就洗完了，很快的。”

“嗯，那我去睡了，辛苦你了。”宋乔也是真的困了，也没推脱，张着哈欠就要往屋里走，但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闻亦年问他：

“我以后能叫你小乔吗？”

“嗯？”宋乔揉揉眼睛，随意道，“随便，叫宋哥也行！”

说罢向闻亦年眨眨眼睛，“我去睡觉了，晚安，明天见！”

闻亦年嘴角勾起，轻声道：

“明天见……”

次日一早，宋乔就赶往警局。

李珊通知他今早八点半要开一个会，关于这次周生福的案子。

宋乔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推开门就受到了全会人的注目礼。

宋乔也不觉得尴尬，抬起一只手招呼道：“都来了啊！”

李珊原本正在调试投影设备，见宋乔这不着调的样子不禁扶额，“你当回家探亲呢？”

“那可不，警局是我家，团结靠大家。”宋乔径直走向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是靠窗的位置。

李珊摇着头，道：“真是没救了。”

等投影仪调试好，李珊直接开始了会议内容。

“首先，根据死者周生福脖颈上印章的特殊颜料我们可以断定这次的凶手和之前的三起案件一样，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这点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底下没人说话，都点着头。

“好，那我们继续。”李珊一按手中的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PPT，是监控中周生福在商场的截屏。

“根据现场的监控录像，死者身着黑衣，带着口罩帽子，捂得很严实，所以我们可以发现第一个问题：当时被拍到的是本人还是凶手伪装？”

“假设当时出现的是本人，又根据死者同学透露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害怕，那他为什么又要铤而走险独自上万和汇的天台呢？”

“赴约。”宋乔答道，“而且约他的这个人有他必去不可的理由，比如那个让他害怕的东西。”

李珊点头，“对，那约他的这个人又是谁？根据二十一楼登记册和监控显示，当天上过天台的只有死者、常衫、闻亦年三个人，其中闻亦年当天才到晏阳且和死者没有交集，可以暂时排除嫌疑，而常衫是第一位死者赵青山的妻子，死者精神状态开始转变也是从赵青山死亡开始，他们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所以我们推测常衫极有可能是向死者发出邀约的人。”

“但常衫一口咬定不认识死者，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两个人之间有联系。”周渡道，“而且一个是著名房地产大亨的夫人，一个是小资家庭中的独子，一个打拼多年的中年妇女一个还没出校门的高中生，能有什么事情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呢？”

“这个就要后期继续深入了。”李珊继续切换幻灯片，下一张是监控切片的放大图片，“第二个猜想，当时出现在商场的不是死者本人，而是凶手伪装。”

“那就出现了衍生问题，当时的死者在哪儿？是死是活？”

白落舟翻着手中的尸检报告，说：“由于高坠损伤严重，且当天天气太冷，我们只能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当天的16：00到19：30之间，而死者出现在监控中的时间是19：09，所以我们暂时无法断定当时死者的状态。”

“不论生死，当凶手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时候，死者在哪儿？”宋乔再次强调这个问题，现场众人沉默。

李珊放出万和汇楼层分布图，道：“万和汇加上天台一共有二十六层楼，二十一层到天台之间分别是餐厅和三层办公区，都不太可能藏人或者藏尸，那就很有可能是在天台。”

“等等，”宋乔叫停，发问，“既然被拍到的不是死者，那死者是怎么上天台的？用什么东西偷偷运上去的？”

“拍到的凶手是空手上楼，如果是这样，那凶手当天应该在万和汇出现过两次。”李珊道。

宋乔站起身，理理衣摆后走上前，拿着记号笔在一旁的白板上写写画画，“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我是凶手，在得知死者从家、剧本杀到万和汇天台的行动路线后，在途中埋伏，把他打晕藏进某种容器带进万和汇，然后等到晚上再去伪装死者赴约，以迷惑我们的视线。”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常衫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她和凶手几乎是前后脚上的天台，没有时间可以换装再伪装死者走一次。”李珊道。

“没错。”宋乔点头，“那我们再假设当晚是常衫约的死者或者死者约的常衫，按照这个推断我们会产生几个疑问，一是凶手是怎么知道死者当晚要去万和汇赴约的？二是凶手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带着死者进入商场的，有什么方法还是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特殊通道？”

“至于第三个，”宋乔顿了顿，“能让这两个人去天台赴约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番推断下来，宋乔几乎写满了整个白板，他扬手精准的将笔投进笔筒里，潇洒下场。

李珊沉思了一会儿，对众警员说：“我们兵分三路，周渡你去调常衫、周生福和前几位死者的档案，包括人生经历、去过哪儿认识什么人之类的都要查，只要有一点重合都要记下来。”

“杨煜你再看几遍监控，去找凶手进出万和汇的证据。”

“至于宋乔。”李珊停了下来。

宋乔听到自己的名字，直起身来等待李珊的指令。

“你自己看着办。”

李珊不想给宋乔设定太过死板的任务，让他随着自己的意去找或许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好。”宋乔答应的干脆。

会议结束，众人散场，宋乔却突然叫住了李珊。

“怎么了，还有什么没说的？”李珊回头，见宋乔正吊儿郎当倚在门边。

他问：“那闻亦年的嫌疑就这么没了？”

李珊也不确定，毕竟案件是瞬息万变的，或许某个不经意发现的线索能够改变整个案件走向也说不定。她只是摇了摇头，说：“暂时没了，以后也说不准，但你也要小心点，要是他真的是凶手，保不准会对你下手。”

宋乔嬉皮笑脸道：“谢谢李队关心！”

“行了行了，我还要去汇报案件进展，不和你在这人儿扯皮了。”

宋乔摆着手，“李队辛苦了，李队再见！”

随后他又扯住在他面前经过的白落舟，问她：“小白，一会儿有事吗？”

白落舟推了推眼睛，有些呆愣，“啊？没事啊，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宋乔凑近，道：“宋哥带你去买衣服。”

白落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穿了便服，就是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难道是宋乔嫌弃自己衣品太差了？

“不用了，我不缺衣服的。”白落舟拒绝。

宋乔坚持道：“小姑娘家家，衣服又不嫌多，一句话走不走？”

白落舟还是不太理解宋乔的这一出唱的什么，但在她心里宋乔不会无缘无故要求自己什么，虽然不理解也还是迟疑着答应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宋乔竟然绕了大半个晏阳带她来万和汇买衣服。

果然是为了案件才来的吧！白落舟暗暗确定。

一进商场宋乔就问她：“想喝点什么？奶茶果茶还是其他的什么饮料？”

白落舟看了看一旁的奶茶店，说：“柠檬茶就好。”

不一会儿宋乔就提着两个袋子回来，他将其中一个递给白落舟，道：“哝，你的柠檬茶。”

白落舟接过说了声谢谢。

宋乔先带着白落舟四处乱逛几乎把商场逛了个遍，什么连衣裙、半身裙、小碎花、蓬蓬裙买了一堆，都是白落舟平时不怎么穿的那种。

白落舟看宋乔兴致勃勃，还要再买连忙阻止道：“够了够了，我穿不了这么多，而且最近都在局里，也没时间穿。”

宋乔这才停下来，看了看手中提着的五六七八个袋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好，休闲时间结束。”宋乔带着白落舟往电梯口走，“接下来就是紧张刺激的工作时间了。”

“你要去楼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白落舟问。

宋乔点点头，“没错。”

电梯匀速往上行，最终停在了二十三楼，谁料门一打开便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好巧啊，室友。”宋乔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笑着和他打招呼。

闻亦年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在看到白落舟的时候明显一怔。

他很快便藏起了眼中的情绪，露出淡淡的笑，“好巧，我今天来这里见委托人，你们是来玩的？”

“对啊，没想到闻律师这么忙。”

“还好，那你们先走吧，我等电梯下来。”闻亦年往后退了退，目送电梯离开。

“刚刚的那位先生就是你说的那位室友？”白落舟问。

“对啊，怎么样帅不帅？”宋乔眨眨眼，问她。

“嗯，像电影明星一样。”

“是吧……”宋乔正要继续说突然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的，接周生福回家的“黑衣人”。

“宋哥，怎么了？”白落舟关切道。

“没事。”

电梯很快就到了二十五楼，要上天台需要走防火通道。

天台上很空旷，空气也确实很好，怪不得闻亦年要来这里透气。

天台的最西边已经被警方围起来，根据周渡所说那边的围栏上有被刮破的衣服布料，是属于死者本人的。

宋乔越过警戒线往旁边的大厦看去，他拿手指比了比，最后锁定能够看到天台全貌的楼层。

“那个地方，是什么？”宋乔问。

白落舟遮着光往那边看了看，道：“应该也是办公楼，你说会不会有人恰好看到案件发生的全程啊？”

宋乔眯了眯眼，将重点聚焦到那扇正好俯瞰天台的窗上，数了数位置后道：“说不准。”

“诶，”白落舟瞥到堆在天台角落里的纸箱，问宋乔，“那些是什么？”

宋乔只看了一眼，答道：“二十二楼餐厅堆废品的地方，仓库堆不下了。”

疑惑打消，白落舟点点头。

二人又在天台看了几圈，一无收获只好下楼。

“宋哥……”白落舟叫住宋乔，脸颊有些微红。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宋乔关切道。

白落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手间。”

“那你先去，我等你。”

等白落舟小跑离开，宋乔找了位置坐着等她。

正巧遇到商场的清洁工人从他面前走过，拉着一个推车。

“阿姨，”宋乔叫住她，“这小推车能借我看看吗？”

宋乔人长得讨喜，说话也好听，是最讨长辈喜欢的那一种，他带着乖巧的笑开口询问，那位清洁工阿姨也不舍得拒绝，将推车往他这边推了推说：“看吧，不过可能有点脏，小心些手和衣服。”

宋乔甜甜道了声谢谢后，蹲下身开始观察推车。

这个推车和医院里的那种很像，都是侧面被蓝色的布挡着，布后面有很大的空间，他试了试后发现刚好能躲进去一个人。

死者会不会是被藏进推车里带进去的？

随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以死者的体型，怕是有点困难。

“谢谢阿姨，这推车这么沉，您辛苦了。”

甜滋滋的问候惹得阿姨乐开了花，她道：“不辛苦不辛苦。”随后推着车离开。

不是推车那会是什么呢？

宋乔又四处看了看，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比人力清洁更便利的清洁车，只需要一个人开车就能做清洁。

若是把人藏进车里会不会就能毫无痕迹的把人带进去？

念此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给李珊发了消息。不久，李珊就回了话。

“好，我马上派人去万和汇停放清洁车的地方查查。”

宋乔回她：“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李珊继续秒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