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崭新的门,水清浅推门时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他被吓了一跳,好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原本因为放松而微微塌陷的肩膀重新直起。
在推门进来前,他就意外地觉得这道冷淡的声音有点耳熟。
推开门一看,才发现——
……不是错觉。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青年眉目冷淡疏离。他穿着一副白大褂,又戴着一副医护人员专用的白色口罩,这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孔,但依旧能看出他长得很英俊。
被口罩遮住的鼻梁挺直,架起一副方形外框的金丝眼镜。
像个斯文败类,冷淡款的。
一看见这张脸,水清浅就下意识地腿软。
……哥哥。
对方却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头顶的冷白光打在他脸上,透过镜片,给眼珠笼了一层透凉的光。
裴涉微微抬眼,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很快地略过,然后重新低头看他的书。
水清浅:“……”
搞什么,他哥也是鬼?
不可能吧。
他和裴涉从小竹马竹马,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是同学加朋友,家还住对门,关系是死党中的死党。
不然也不可能让裴涉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换男人如衣服,裴涉却是最为特别的那个。
不是因为他爱裴涉,而是因为……
裴涉是他最好的朋友。
但眼前的这个裴涉也怪怪的,在他印象里,裴涉一直很纵容他,很少对他有冷脸的时候。
有也是因为他在外面乱搞得实在太过分了,伤了裴涉的面子……
嗯,害得别人都背地里叫他裴王八……
想到这里,水清浅有些心虚地刮了刮鼻尖。
裴涉却在此时开口了,“具体是什么症状,有话快说,我很忙。”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宿舍里看到了怪物……”
“长话短说。”裴涉很轻地拧了下眉,好像有点不耐烦。
看来是真的不认识他了。
但老实说,即使裴涉因为不知道的理由忘记他了,他在裴涉面前也完全不害怕。
他相信裴涉即使失忆了,也不会伤害他的。
熟人见面分外安心,水清浅紧张的心重新落地,他放松地溜到裴涉面前坐下,和裴涉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张办公桌。
水清浅单手支在桌面上,掌心抵着下巴,无辜地朝裴涉眨了眨眼睛:“短说不了。”
能趴下,他就绝对不会坐直。
没等裴涉接着说什么,他就滑到桌面上,摊成一块猫饼了。
裴涉:“……”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水清浅,然后手指屈起,掌心向上,不紧不慢地叩起了桌面。
三。
水清浅条件反射地从桌面上弹跳起来。
二。
他坐正了。
一。
水清浅急忙摆好姿势,他双手交叠平放在桌面上,手臂紧挨着胸,双腿也规规矩矩地并拢。
标准三好小学生坐姿。
这是裴涉的习惯,他一旦真的不高兴,就会下意识地开始叩桌面。
水清浅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心想裴涉在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像这样没耐心地对他吗?
好像不是吧。
裴涉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表。
23:00。
他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到水清浅身上,“我很忙,你一小时后也要去参加开学典礼。”
“所以,长、话、短、说。”
“什么开学典礼,”水清浅疑惑地嗯了一声。
裴涉:“……”
“你完全没看旁听生守则吗?”裴涉又叩了下桌面,“挺好的,不怕死,勇气可嘉。”
“我有看的!”水清浅拍了下桌面,声音很大地反驳,但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弱,“就是没看完而已。”
“拙劣的谎言,” 裴涉呵了一声。
“凭什么说我说……” 水清浅掏出校卡,翻到背面,顿时就凝固了。
“谎。”最后一个字是勉强从嘴巴里挤出来的。
这次,他终于完整看清了校卡的背面。
【诺特公学旁听生行为守则】
【1.请在开学第一天的午夜十二点整准时到达学校礼堂,准备参加开学典礼。这是诺特公学为每位新生献上的最为诚挚的欢迎,禁止缺席。】
水清浅:“……”
他抬头瞪了裴涉一眼,然后重新低头浏览校园守则。
裴涉仍然面无表情地抱臂坐着,他正耗费着为数不多的耐心,等待水清浅看完校卡背面。
【2.每天凌晨一点到早上八点是校园内的禁校时间,请勿在校园内游荡。同学们应在宿舍内妥善休息,为迎接白天的课程做好准备。】
【3.请在开学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半到中午十二点之间前往行政楼,为自己接下来一个学年的课程做好安排。诺特公学因材施教,每一位学员都可以自由选择课程,禁止缺席。】
【4.食堂在早上仅出售馒头和白粥,中午和晚上仅出售面条,没有夜宵,菜单固定。如果您在食堂窗口发现任何出现在菜单以外的食品,请无视并正常就餐,这只是幻觉。】
【5.小卖部的饮品仅出售矿泉水,不出售苹果汁。如果在货架上发现苹果汁,请无视并快速远离,这只是幻觉。】
【6.如果在校园内发现任何不明人士向您兜售食堂和小卖部内禁止贩卖的食品,请无视并快速远离,这只是幻觉。】
下一条是他之前看到过的。
【7.为防止您有坠楼的危险,请勿靠近室内的任何一扇窗户。如果您靠近窗户后,发现了任何不知名生物,请无视并快速远离,并到校医室寻求帮助,这只是您的幻觉。】
【8.禁止步入图书馆。】
…………
好渗人。
密密麻麻的“请无视并快速远离”和“这只是幻觉”。
水清浅想了想自己在宁尘下宿舍撞见的怪物,他缩了缩脖子,心想那不可能只是个幻觉吧。
“所以你撞见什么了?”裴涉冷不丁一问。
“明知故问,”水清浅指了指校卡背面,“上面只有第七条让人来校医室找你,我当然是违反第七条啦!”
裴涉点了点头,好像这只是例行问询,他对这个回答不意外,又接着命令水清浅,“把手举起来,掌心摊开向上。”
见水清浅只随便地举起了一只手,他冷声补充,“双手。”
“噢。”水清浅乖乖照做。
裴涉低头去看水清浅的双手,指节修长,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掌心白皙温软,边缘淡粉。
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没有摸门上的红十字架吗?”裴涉问。
“那当然,”水清浅说,“那个东西感觉就怪怪的,不敢碰,太渗人了。”
“还不算太笨,”裴涉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水清浅:“……”
我长得很像弱智吗?
饭可以乱吃但手可不能乱碰。
裴涉接着问,“你看见它了吗?”
“没有。”水清浅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敢睁眼看。”
“它有和你说话吗?”
“有,它让我理理它,”水清浅顿了顿,“还说……”
“说了什么?”
“喜欢我……它说它对我一见钟情了。”少年的脖颈漫上一层薄薄的血色,好像很不好意思。
和裴涉说这个,莫名其妙感觉好羞耻。
裴涉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分不清是笑还是嘲。
“裴医生,你看我这病还有救吗?”水清浅礼貌地问,老实说他还真不习惯裴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真想一巴掌拍死裴涉。
算了,出门在外,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就当是在玩角色扮演了。
“还行,至少现在不会死,不过之后就难说了。”裴涉说这话时好像有点遗憾,但也不知道他在遗憾些什么。
“没事的话你就走吧,不然你就要迟到了。”裴涉对他的兴趣好像完全消散了,他意兴阑珊,又重新低头看他的书。
“我有事!”
“有事你也走,我不帮。”裴涉头都没抬。
水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