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是附近的住户,下楼来买夜宵的,手里拿着泡面和冰水结账时,瞟了眼坐在玻璃窗边的沈淮景,移回视线,便笑着问宗椼:“你们是上禾的学生吧?”
宗椼:“嗯。”
客人:“那边坐的帅哥是你朋友吗?”
沈淮景没转身,但耳朵不易察觉地竖了起来。
他看着玻璃镜面里的宗椼,有些好奇,他这阵子的交友计划究竟成效如何。
不说好兄弟,起码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毕竟宗椼身边只有他一个朋友不是吗?
可谁知,宗椼却否认道:“不是,我们只是同学。”
沈淮景不可置信地猛转过头。
客人背对着沈淮景,自然没有看到后者突然变得精彩纷呈的表情,倘若客人转过头,定然会被沈淮景此刻脸上那扭曲到恨不得想要冲过来撕烂宗椼嘴的愤怒所惊讶。
“啊?”客人愣了下,“好吧,我刚刚进来看到你俩说话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宗椼没有再回话,他正对着沈淮景,一眼就将后者的表情尽收眼底,不作解释也不改话,像是把沈淮景当成真正的陌生人一样,垂眼低头用扫描仪继续扫描商品。
“一共35.7。”
“好,扫这里吗?”
“嗯。”
临走前,客人没忍住好奇问宗椼:“那个,你和旁边那帅哥玩自媒体吗?你遮着脸是不想让人认出你吧?奇怪了,你长这么帅怎么不去当明星…等等,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和那帅哥是不是都在假装素人在录什么综艺节目?”
客人说着说着,还环顾四周寻找摄像头和拍摄人员,没找到后甚至还问“你们难道安了隐形摄像头?”
沈淮景本就火大,听到那男的夸宗椼帅更火大了,他忍无可忍,直接起身走过去拍那客人的肩膀,面色不善地对人说:“废什么话?买完赶紧滚,我还有事找这家伙。”
客人大概二十五六岁,早已经过这个社会的锤炼,此刻被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男生出言不逊地对待,是个人都忍受不了,当即变脸指着沈淮景的鼻子骂道:“我艹!你怎么说话的?父母没教过你?一个大男人了,喝点酒就在这发酒疯,什么德性…我呸!”
沈淮景神经直跳,酒精带来的副作用让他在那瞬间完全丧失了理智和清醒,抬起手便狠狠攥住青年的衣领,并在对方错愕的视线中,蓄力,一拳就要往人脸上砸——
青年躲闪不及,只好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拳头挥向自己。
下一秒,拳头骤然停住。
在距离门面不到几寸的地方被人拦下。
随即,青年听到宗椼开口,声音清洌,冷淡又毫无波澜,却带着几分强势的警告。
“够了。”
沈淮景扭头,对上宗椼那双淡漠的眸子,在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里,沈淮景渐渐松开了青年的衣领。
被松开后,青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脾气暴戾,精神还有些反复无常,难怪刚才他问收银员他们是不是朋友,收银员会那样毫不留情地否认,敢情这人原来是个神经病啊。
“抱歉,冒犯到您了。”宗椼一手攥着沈淮景,一手从货架上拿了三包中华递给青年,“我这个同学不懂事,还请您见谅。”
青年收了烟,这才缓和脸色,对宗椼说:“小事,我不和酒鬼计较…”他顿了下,又问:“你没问题吧?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宗椼:“没事,我会解决好的。”
青年看着一脸平静的宗椼,心里有些没谱:“噢,好,那…那我就先走了?”
宗椼淡淡地嗯了一声:“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青年不语,只是离开的脚步加快了些。
“同学?”
沈淮景狠狠甩开对方的手,嗤笑道:“宗椼,你故意的是不是?”
宗椼平静地看着他,声线平铺直叙,丝毫没有被沈淮景的质问所影响:“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沈淮景脑袋昏沉,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不耐道:“我管你说过什么,你要真不把老子当朋友看,老子还不稀罕呢….”
说完,沈淮景就想离开这里,转身时,身后忽然传来对方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沈淮景。”
沈淮景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空气仿佛凝滞,时间被无限拉长,沈淮景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宗椼再说什么。
他有些无语,也有些烦躁。
他不明白宗椼为什么否认他们的朋友关系,也不明白宗椼在他要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句好话挽留他一下?好烦,他真是受够了,以往哪个人对他不是上赶着讨好奉承,怎么轮到宗椼这里,他上赶着讨好,人家都不带领情的?
一个穷鬼而已,凭什么这么硬气?
沈淮景越想越气,也不顾之前的计划和打算,转过身,对上宗椼那仿佛无情无欲的眼睛,冷笑,直接摊牌:“宗椼,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当成朋友了吧?”
宗椼漆黑的视线沉沉地看过来,没有说话。
对方的沉默似乎在意料之中,沈淮景也不在乎对方能说些什么,他只管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什么话难听就专挑什么话说。
“像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份去和你交朋友?”
沈淮景低嗤,口吻轻蔑,继续道:“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垃圾,我多看你一眼都像是脏了我的眼睛,要不是因为孟玥喜欢你,你以为我会接近你?”
宗椼垂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实话说吧,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毁掉你,但现在我厌倦这种方式了。宗椼,我今天就把话亮在这,就算不和你成为朋友我也照样能毁掉你,而且是彻底地——”
说到最后,沈淮景一字一顿,带着狠意,对宗椼说:
“毁,掉,你。”
“为什么?”宗椼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害怕和愤怒,仿佛只是因为好奇才会问出这句话。
“因为我讨厌你。”沈淮景盯着宗椼,继续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非常地讨厌你。”
“是吗…”宗椼深黑色的瞳孔里涌动着暗沉的情绪,头顶光线垂落,长睫扫下一小片阴翳。
“不然呢?就以你这种身份,怎么配得上和我做朋友,你自己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等了一分钟,沈淮景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表情,有些失望。随后,他故技重施,再次不留情面地刺激对方:“宗椼,你不是好奇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吗?”
宗椼沉默。
沈淮景轻笑,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对宗椼说:“没错,是我叫人打的,还有你在学校里遭到的那些不公平对待,也全都是我做的,怎么样,你猜到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沈淮景以为自己说这番话后,对方起码会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或者是大声斥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结果,宗椼只是望着他,问:“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沈淮景:“……”
宗椼:“如果没有,我就继续工作了,你自便。”
很突然地,沈淮景感到脑袋一阵嗡嗡嗡地疼,他骂了一声操,瞪着宗椼,放狠话说“你给我等着,回学校我就收拾你”,随后转身,大跨步离开。
“欢迎光临~”
等自动门缓缓合上,沈淮景已走出十几步远,背影摇摇晃晃,看得出喝了不止一点。
直到沈淮景坐上车,关门,司机一脚油门驶离此地后,宗椼才收回视线,垂睫,遮住眼底浓郁的兴味和疯意。
只有这样才算是有趣,不是吗?
毕竟….
驯服一条狗,也是需要放养的。
*
宿醉带来的酸痛在清晨醒来应验到沈淮景头上,昨晚的记忆也断断续续,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和宗椼闹掰了。
沈淮景靠在床头回想了半天,总算是把昨晚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回忆清楚,事后再复盘,发现这样也挺好,省得他再舔着笑脸凑到对方身边说话。
不过…
该教训还是得教训。
他得让宗椼知道,他不是那么好惹的。
既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不是吗?
想到这,沈淮景不免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嗡嗡嗡…”
手机震动。
沈淮景伸手捞起手机放到耳边,指尖一划,接通来电。
“沈少,今天出海玩吗?”
来电人是贺庭阆。
沈淮景对于玩一向是来者不拒,当即答应,并约了时间地点。
贺庭阆似乎也刚起床,声音带着点沙哑:“OK,那你收拾收拾,我们一小时后码头见。”
“嗯。”
-
一小时后。
沈淮景带着刚从学校接来的白桑宁,登上了贺庭阆最近刚从港澳以高价购入的新游艇。
“沈少,你终于来了,再不来….”
下一秒,狐朋狗友看到沈淮景身边的白桑宁,语调当即变转。
“哟,这妞你哪找来的?这么漂亮。”
“啧啧啧,沈少艳福不浅啊…”
沈淮景揽着害羞的白桑宁,走到船尾坐下,再以同样的口吻将那些调侃的话一一挡了回去。
“对了,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沈淮景问道。
众人见好就收,很快跳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聊期货呢,你晚来你不知道,柏林他上个星期因为这个赚了好几百万,我们刚在问他怎么赚的,让他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贺庭阆作为游艇主人,很快接过话茬。
“没有没有,谈不上经验,我也是跟投的,如果你们也想入,我可以看在兄弟的份上,告诉你们几个内幕消息。”
沈淮景偏头看向原本坐在角落里默默无闻如今却坐在众人中间侃侃而谈的徐柏林,心中升起一丝好笑,只觉得这群人挺蠢的,真正赚钱的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赚钱的方法讲出来?如果真的有,指不定是在挖坑等人往下跳。
众人听闻“内幕消息”,一顿惊讶。
纪风对期货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内幕消息得之不易,感叹道:“我去,柏林你行啊,从哪搞到的内幕消息?是你爸妈告诉你的?”
徐柏林摇头:“不,我父母不碰期货,他们觉得这东西很危险,我也没告诉他们我因为这个赚了钱,只说这两百万是投资得来的。”
“按你这么说来,这玩意风险很大咯。”沈淮景出声,手里玩弄着纸牌,动作和语气都很漫不经心,“你爸妈都不碰的东西,怎么让我们来碰?“
徐柏林偏头看向沈淮景,镜片反射阳光,令人看不清镜片下的眼神,只能听到人声线平稳地答道:“任何赚钱的东西都有风险。我爸妈不碰是因为他们不懂市场行情,只专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还年轻,有很多的试错机会,是赚是亏只有尝试了才知道。美国政治学家富兰克林曾说过,风险和收益成正比。想要赚钱,承担风险是必然的,沈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沈淮景:“…..”
似乎察觉到空气有些凝滞,一直没说话的孟赫禹这才站出来圆场,调笑道:“柏林说的没错,谁想有更大的期望收益,谁就得冒更大的经济风险,在抗风险方面,柏林的确比我们有经验,但…”
孟赫禹话锋一转,又接着说:“淮景说的也没错,期货这玩意风险很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很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我没什么想法,大家自己想明白就行,还是那句话,后果自己承担,别到时候亏了赖人头上。”
众人点头附和,感兴趣的便围到徐柏林身边咨询期货的相关细节,不感兴趣的则搂着美女或手持香槟到甲板上晒太阳,玩些水上娱乐项目。
“这人谁带进来的?”沈淮景转头问纪风。
纪风揽着美女,显然没把沈淮景话语里的谨慎当一回事,悠然回道:“乔炎东呗,怎么,徐柏林呛你一句你就记仇上了?”
沈淮景无语:“我有那么计较?”
纪风扫过来一眼:“你不是吗?”
沈淮景:“…..”
乔炎东是盛兰集团的继承人,父亲和母亲官商结合,有权有势,就是不学好,整天酒吧会所两头跑,妥妥的纨绔子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地位仅次于纪风。
“这徐柏林和之前那些狗腿子不一样,你看不爽也没办法。”纪风提醒道。
“哪不一样?”沈淮景挑眉问。
“就…他是京圈那边的,听乔炎东说是在一场聚会上结识的,因实力出众被某个权势所罩,就算是乔炎东,也得礼让他三分。所以…你悠着点,别惹出什么事。”纪风一改之前的语调,嘱咐道。
听完,沈淮景敷衍地应了几声,显然没放在心上。
纪风刚要说什么,徐柏林就朝他们走了过来,准确来说,是奔着沈淮景的方向。
“沈少。”
沈淮景掀眼,扫了一下徐柏林,淡淡开口:“有事?”
徐柏林举了下香槟杯,问:“方便下去聊几句吗?”
沈淮景若有所思了一会,转头同身边的白桑宁耳语了两三句甜蜜话后,才起身:“行啊。”
“沈少请。”
沈淮景跟在徐柏林身后,顺着台阶走到了游艇内部,内部是六舱布局,空间是以暖色为主的砂质色调,像是海上具有落地窗的大平层房间。
两人走到沙发上坐下,正对着,各占据两侧的单人沙发。
沈淮景交叠双腿,手臂搭至膝盖之上,率先开口:“说吧,你要和我聊什么?”
徐柏林倾声,握住桌子上的红酒瓶,另一只手用海马刀将锡箔纸割开,随后拉住钻子对准木塞,拇指下压,向上抬不锈钢部分的刀把,伴着气鸣声,徐柏林缓缓道:“我想和沈少交个朋友,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
沈淮景没有意想到是这个话题,有些意外:“朋友?为什么?“
徐柏林右手握着瓶身,手腕翻转三十度,将酒液慢慢倒入古典杯中,倒到一半,停下,左手食中两指抵着杯口,沿着玻璃滑面轻轻推至沈淮景面前。
“与其和聪明人交恶,不如和他成为朋友。”徐柏林手腕抬高,作了个请的姿势。
沈淮景放下交叠的腿,伸手去拿推到面前且距离边缘只有几厘米的古典杯,心里疑惑这是巧合还是计算,对方难道不怕推过头而溅落一地的酒液吗?
“你这话说的是好听,但可惜我不会随随便便和人交朋友….”沈淮景摇晃着酒杯,任由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溅洒。
“当然,我愿意给出作为朋友的一点诚意。”徐柏林说。
“哦?”沈淮景挑眉,有些兴趣。
徐柏林食指抬了抬眼镜,缓缓道:“我听说沈少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帮帮沈少,不知道沈少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份心意?”
“又是诚意又是心意的,你到底想送什么?“沈淮景直言问道。
徐柏林:“送钱。”
沈淮景听到这两个字,很可耻的心动了,但下一秒理智回归,他有些谨慎地看向徐柏林:“我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除了朋友,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徐柏林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一张入门券。”
沈淮景没明白:“什么入门券?”
徐柏林似乎没料到沈淮景会问这个,还以为对方是不懂装懂,但很快他便从沈淮景脸上得知对方是真的听不懂他的隐喻,于是解释道:“我希望沈少你接纳我,在这个圈子里。”
“好说,好说。”沈淮景很快答应,看着徐柏林,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羊:“那你的诚意呢?”
徐柏林也不兜圈子,说:“期货,我可以用期货帮沈少赚钱。”
沈淮景:“怎么赚?”
徐柏林:“早期建仓的资金由我来出,后续等赚到两百万就直接转到您账户上。”
沈淮景:“所以你是拿两百万当这张入门券?”
徐柏林:“如果沈少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加码。”
沈淮景:“加多少?”
徐柏林:“五千万。”
听到这个数字,沈淮景微微睁大眼睛:“你可以赚到那么多?”
徐柏林:“当然,期货是个暴利的东西,运气好点还可以赚到几个亿,如果沈少感兴趣,等我给您赚到五千万后,您可以小小地尝试一下。”
虽然是这么说,但沈淮景还是有些怀疑:“五千万不是个小数目,你认真的?”
徐柏林点头:“嗯,您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最后您都不会亏。”
沈淮景一想还真是,资金是徐柏林出,钱也是徐柏林赚,他只要躺着数钱就行。
于是,沈淮景爽快应道:“成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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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