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史丹教授推门出来吃早餐,一在餐桌边坐下,就问:“你们怎么天一黑人就没了?出门干什么去了?”
梅辛怡立马绷紧了神经,双手成拳撑在两腿上,眼光紧张起来。何贞忙将一只手按在她的腿上,示意她冷静,相比梅辛怡,她要更淡定,随口就编:“您来找我们了?可能赶上我们出门溜达了。”
史丹确实没有在意,马上就接受了,还有点不高兴,“你们出门采风也带上我啊,我也想细致了解本地的民俗风情。”
何贞挂起笑脸,“我们那不是怕打扰了您的研究嘛。我见您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以为您有研究工作在忙呢。”
“今天的行程怎么安排?”
何贞想了想,“我们去找村长聊一聊吧 ,看看从他的视角是怎么看待这个村子的。”
史丹教授很赞同她的提议,几个人快速吃完了早餐。临出门时,洛蛳余光瞥到老板罗惬偷偷摸摸地提着小桶打算出门,她好奇地凑过来,在他身后大声询问:
“罗老板,你又去钓虾吗?”
罗惬被吓得跳起来半米高,被触电了一样头发站立,满脸惊恐。转过身发现只有一个洛蛳,才稍稍松了口气,走过来俯下头看着她,认真地解释:“你喜欢我钓的河虾吗?那我今天再去复……钓一些回来。”
洛蛳用力地点点头,满腔的欢喜直接喷涌而出,“我喜欢!要是再多一些就更好了。”
“没问题。”罗惬也很开心,“等着,今晚我一定带回来一整桶河虾。”
洛蛳归队时,另外三个人都等在大门口,何贞还不耐烦地问:“你跑哪去了?”
“我去跟罗老板确认今晚的菜单。”洛蛳正大光明地说。
何贞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一脸沧桑地扭开头,自言自语:“最好少吃点,谁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梅辛怡走在队伍最前面,现在她的表现已经平稳下来,对自己刚才的过分机敏检讨了一下,顺便活跃气氛,“以后我们可以写一本书,就叫舌尖上的副本世界,和新人手册一起发给新员工。”
今天街上的光景和昨天没有区别,一瞬间让人产生了幻觉,似乎这个地方被时间摒弃了,一直都在重复着相同的一天。
梅辛怡一下子就站住了,她认真凝视着某个方向,眼光发直,正在发愣中。何贞随着她注视的方向看过来,随口问:“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你看那个老大爷,”梅辛怡伸手一指,“是不是昨天我们采访的那个?就是说了两句话忽然挂掉的那个?”
何贞眯起眼睛,看见青石街道边的人行道上,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头,同样都是小马扎,同样都是厚重的灰白毛发,还有层层堆叠皱褶的皮肤,贴着干瘪的骨架子。
“青天白日的,不会这么活见鬼吧?”何贞十分怀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有没有可能,人老到了一定程度,就是一个模样,都是那样皱皱巴巴,瘦骨嶙峋,就好像……骨架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吻村的水质肯定很好。”没听到她们在讨论什么的史丹教授从后面跟上来,口中念念有词地分析,“你们看,这里的人头发都很茂盛,我们都没见过一个脱发的人,这是很少见的!研究也能证明,较软的水质有益于人的健康。”
他的话提醒了梅辛怡,“不然,我们去水塔,或者水厂看看?”
“有点太直接了。”何贞抱持着不同意见,“真相藏在细节当中,这就像人家出题,我们在答题。你上来直接翻开后面的正确答案,天道会不高兴的。”
“那昨晚上的那个三分之一人,算是细节,还是天道不高兴的产物?”
何贞啧了一声,“你非要拿我的话照本宣科的话,我觉得应该是第一个章节的高/潮。”
村长海兴的办公室位于吻村小广场雕像的对面,门口正对的,一座很蠢萌的鱼头人身雕塑。办公室就是一间小砖房,楼顶还立着个陈旧的风向标,在微风中机械地打着转。
海兴看见记者团来,先是愣了片刻,马上站起身,一张笑脸明显带着表演成分,现场可能只有史丹满脑子天真,真诚地跟村长握握手,“我们有些基本信息想要咨询一下。”
海兴低垂的眉眼里全是思维在高速运转的痕迹,在几个人之间打量了一圈,“我一定全力配合,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信息?”
史丹教授稍微一个停顿,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何贞倒抢先问出来了,“我想知道吻村的支柱产业是什么?”
海兴明显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何贞继续补刀:“我们在全村唯一的民宿住了好几天了,一个游客都没看见。参观过温室苗圃,村花小姐姐也说了苗圃不赚钱,那个就是她的兴趣爱好。满村的老奶奶老大爷成天就是坐在街道边晒太阳,也不见有人耕种,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吃的喝的从哪里来呢?”
“……”海兴的CPU都快烧了,半天才想出来几句解释,“现在不是旅游季,所以没有什么游客,再过一阵子就有外地的游客来了。”
何贞明显不认同他的解释,“这里是海滨村庄,现在是初夏季节,现在不是旅游季,那什么时候才是?”
史丹可能觉得她的口吻太像是逼问了,有一些不礼貌,所以从后面拉扯了她一把。
海兴也有点急了,多少开始口不择言,“倒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开门迎客,不过通常来旅游的外地人,最后都会选择留下来定居。这代表着什么?代表我们这个村子需要养活的人越来越多了,加上我们又是长寿村,这么多的人口往哪里安排?食物复制……自给自足能养活这么多人吗?所以对外招揽游客时肯定也要严谨起来。”
这句话还蛮有道理的,何贞也觉得自己过于咄咄逼人,双方都委婉宽容了很多,海兴也继续说:“其实下个月真的有一批游客来,到时候我们还安排了海岸篝火晚会、温泉自助日,还有采摘节……到时候欢迎你们一起参加啊。”
梅辛怡心里还揣着一个亟待揭开的秘密,“村里是不是有个小胖子?长得圆滚滚白胖胖的,就像个……会走的白面馒头。”
她形容出的形象太搞笑了,旁边几个同伴都忍不住看向她。海兴马上联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朱裕,他是温泉的管理人。怎么了?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当的行为?要我把他找来吗?”
“哦不用了,”梅辛怡摆摆手,“我们昨天看到他受伤了,想知道他的伤势重不重。”
海兴的眼珠转动,总感觉他的思维比较迟钝,一思考就要在□□上表现出努力的模样,“他没事,不用担心他,他要是伤得重,一定会来找我的。”
梅辛怡微微皱起眉,“为什么?这里没有社区医院这种地方吗?还是您就算是一个赤脚医生了?”
海兴掏出一枚钥匙圈,“我有村子里唯一一辆小货车的钥匙,实在不行,我可以载着他去镇上的医院。”
从办公室里出来,几个人心里的疑问更多了,基本上没有解决什么。梅辛怡提议:“先去温泉吧,找找那个叫朱裕的。”
这里面疑问最多的还属于史丹教授,一路上他都在念念叨叨的,“奇怪,这个地方连社区医院都没有,医疗设施极其缺乏,这和一般的长寿村是很不同的。”
何贞哼笑一声,“那当然,这地方的方方面面都不一般。”
“光是看吻村的风景和资源真是不错,有海滨有温泉,还有山丘和小树林。”史丹教授一一数着周围的景点,“确实是天然的旅游胜地,怪不得外地来的游人都会忍不住留下呢。”
何贞意有所指地回答:“那还要看其中的比例是多少,要是百分百,就很诡异了。”
温泉坐落于村子西北方,老远还能看见另一座牌楼结构的建筑,跟村庄入口的那一座一样,用灰白色的石料雕刻成奇形怪状,乍一看像是几只节肢昆虫硬被捏合在一起,脚爪和羽翅朝四面八方翘出,结合出的形体并不显得臃肿,而是由一种隐秘而高级的美学掌控着。
咕噜噜的声音充斥在耳边,浓白的烟气遮盖了视线,天然的一块块钙化坑洼里,咕噜着清澈的泉水。放眼一望,层层的钙化水池绵延到远处,但是一路上没见到大活人,空荡的白雾里似乎隐藏着没有形体的**生物。一股股随着气团和烟雾的扭动,使得某一瞬间,感觉自己置身在某个活物的内部。
转了几个弯,梅辛怡先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她循着自己灵敏的听觉,忽然一个转向,然后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自己要找的目标朱裕就坐在水池里,一半身体浸泡在乳白泉水里,只露出珠圆玉润的上半截,但是他却不是一个人,花向阳只穿着件小吊带,坦露着玉臂红肩,胸前隐约一抹颤颤的春情,整个人靠在朱裕身侧,两个人叠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少儿不宜。
“完了完了……”梅辛怡后退了一小步,开始感慨,“这下子罗惬要伤心了。”
发现自己被看到了,花向阳匆匆忙忙地蹦起来,低头一看,又胡乱地把衣裳整理平整,挣扎着上了岸,磕磕巴巴地跟几个人解释:“不是你们看到了那样……我们、我们是清白的!”
何贞把一只手竖在自己身前,十分见谅地表示:“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从来不会批评别人的性癖,也从来不站在道德高地审判别人,因为我们自己就没什么道德。”
她这么一说,弄得花向阳更加羞涩,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几个人光顾着看热闹,唯有洛蛳发现朱裕靠着一块石卵形状的东西。她略微有一些僵硬住了,一动不敢动,目光往上移动,慢慢看到了石卵的全部,那是一块十分巨大,几乎成为山体一部分的卵形岩石,被不知道是水流还是岁月的风蚀,雕琢得圆润,上面还密布着浅浅的纹路,古老而典雅。
何贞招呼着己方几个人,“咱们走吧?还留下来看后续吗?”
洛蛳举起手,“我想要再留一下。”
何贞颇为意外,“那……那行吧,孩子都是充满了好奇的,你非要自学一些人体奥妙小知识,我是不反对的。”
但是梅辛怡很反对,“什么东西?你留下来看什么?”
何贞一把拉扯着她,把她拽走了,“她愿意干什么就让她干吧,你还能把她栓裤腰带上吗?”
看见他们几个离开,洛蛳先是跟随着走开了一段,然后自己绕了半圈悄悄返回,躲在一颗歪脖子矮树后,隐身浓白雾气里,偷偷地打量着远处的两个人。
确认围观的都走了,朱裕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身体笨重地依靠在石卵上,哆哆嗦嗦地问:“现在怎么办呢花姐?”
花向阳与往常相比也没那么情绪稳定了,同样一脸焦急的模样,她伸手在朱裕的背后摸索了两下,但是摸索的动作很不顺利,好像有什么在阻碍她。花向阳紧皱着眉心,充满忧虑地提议:“我要切掉它。”
洛蛳凝神聚气,整个人往前凑,想要看清楚他们两个到底在鼓捣什么,忽然感觉一只手轻放在自己肩膀,她一惊之下迅猛地转身,看见是何贞悄声站在身后。
“嘘——我让梅梅在那边拖住史教授,这么重要的支线我怎么能错过……”
她没说完,忽然表情都变了,一向气定神闲的调侃被中断,极度的震惊和茫然充斥着那张脸。
洛蛳赶紧转头看温泉水中发生了什么,结果她看到了一副很难描述的画面——
朱裕费劲地将自己从石卵前扭转开身体,露出了他一直藏起来的背部,能看到背上有些奇怪的凸起,把**的衣服撑起来。花向阳帮助他把上衣掀起,露出了后背,沿着脊椎两侧长满了人手指般的组织。
因为那些指头还在轻微勾动,远处的两个人乍一眼,还误以为是些蠕虫。但确认了具体形状结构后,画面的恶心感并没有降低。那些手指从他的后脑下沿开始生长,一路丰盛,直到骨盆,貌似他整个腔体都要变异了。
花向阳拿起匕首,自己咬了咬牙,安慰他一声,“会痛一阵子,但是切掉后就好了。”
朱裕也咬着齿根点点头,转过身体,示意花向阳对自己痛下狠手。随着刀刃落下,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压抑嚎叫,在暗夜里凄厉渗人,传出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