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市广播电视台3号演播厅里,正在录制《城市焦点》节目的最新一期。
主持人华莹身着正红色职业套装,面带着得体笑意,对面是芥子集团执行董事范瑰,本次采访的主题,就是关于上周发生在市中心商务区的大爆炸。
“面对目前越演愈烈的传言,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范瑰含着得体的笑意,“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传言,我太忙了,没有空关注街头巷尾的议论声。”
她的态度稍显得高傲,但基本尚且算礼貌,华莹的笑意没有减淡,继续追问,“主要是有关贵公司的记忆分离技术。早先对于记忆分离的猜测就很多,现在更加有传闻,说市中心的大爆炸,是某些群体针对记忆分离造成的恐怖袭击,甚至有传言说当时在现场看到了您。”
范瑰一挑眉,“看到了我?难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个鬼吗?”
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但是华莹依旧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她慢慢地收小声,悄然将话题引向了危险的方向,“您大概不知道,我们每天都会接收到一些反对记忆分离的声音,大众对这种超前的技术还是接受程度不高的,您有什么辩词能说服我们吗?”
范瑰的眼光扫视过对面主持人,又略过下方的观众席,虽然她面无表情,并没表示出任何感情倾向,但是偏偏让人感到一缕寒意,主持人华莹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
“这种说法也太笼统了,既然有许多反对的声音,干什么不把声音的主人请出来?是谁反对,大可以出来跟我对峙嘛。”
华莹尴尬一笑,“您这就太强人所难了,您是芥子集团的当家人,普通人怎么敢当堂对质?”
“但是我可以请我们公司里真正被记忆分离过的员工,来现场接受采访。”
在观众错愕的目光里,一个略显的手足僵硬的小人从一旁的门进入。
裴萌战战兢兢地坐进了范瑰身侧,将双手紧紧收拢在膝盖上,紧张兮兮地盯着对面落落大方的主持人。
连华莹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她稍缓了一下,等到下方的观众回过神才出声问:“请您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好吗?”
裴萌用怯生生的语音回答:“我、我是海城科技大学的毕业生,刚刚进入公司不久,目前还是一个C级研究员。”
华莹默默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毕业生,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能被一眼看穿的清澈大学生。
“如果按照外界对于记忆分离的印象,您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公司内部的一切了?”
裴萌迟钝地点点头,“只要一离开公司,我就会失去一切有关内部的记忆。”
“那你会恐慌吗?会不会猜测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比如说……要是你在公司里的研究、工作、人际关系随时可能化为乌有,那不就等于,公司里的那一半随时会死吗?”
裴萌沉默了很久,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唔……我想,就算是恐慌,也轮不到我恐慌吧。公司里面的那个裴萌才应该恐慌。”
华莹有些好奇,“你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自己在想什么吗?所以你对她全不在意?”
“高维生物对低维生物没有真感情……”裴萌不知道从哪里想到了这句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她自己也吃了一惊,看到下面的观众茫然的表情,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们为什么那么平静呢?我刚才说的,不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吗?
这样想着,她首先捕捉到了旁边的总裁范瑰,她嘴角噙着暧昧的笑,看不出在笑什么。
华莹可能是觉得采访现场太平淡,太顺利了,决定上点强度,她忽然将话题一转,表情也凌厉起来,“如果有一天,你忽然收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求救信息,怎么办?如果她偷偷写了张小纸条,诉说自己在公司里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呢?你会怎么样?是视而不见,还是想办法解救她?”
裴萌此时却沉稳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范瑰,然后径直回答:“我从一个相当贫穷的家庭出来的,我的家庭,别说助学贷款了,连来海城的车票钱也拿不出来。我从小睡在壁橱里,搂着我的妹妹还有弟弟,父母两个人对我们没有什么温情和教育可言,他们忙着生计。是范总把我从那种贫穷的境地里解救出来,为了她,别说是记忆分离,就算杀人放火,又有什么不可以?”
“今天的采访一旦播出,一定大爆的。”事后,华莹跟范瑰在休息室里又简单谈了谈。
范总裁耸耸肩,并不太在意。
“商务区的大爆炸虽然是一次恐怖袭击,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反复引起大众恐慌情绪,往前看,慢慢走出来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
华莹的浅笑若有深意,眼光甚至阴沉了一些,“您一直不希望提起那场爆炸式袭击,能说说原因吗?”
范瑰一挑眉,“那你一直想把爆炸和我们芥子公司联系到一起,又有什么原因吗?”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两只老狐狸互相探了探底,但都没有打算真的动手。
另一边,裴萌从镜头前解放出来,还有一些心惊肉跳的没有恢复过来。楚时奕复杂地走近,“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的?”
裴萌怀疑地看了看他,“我认识你吗?”
他亮出自己的临时加班许可证明,“是的,你不单是认识我,我们很熟。唔……我们在公司里时很熟,你是我的助理。”
她恍然,“哦,原来你是我的上级,不好意思,现在我处在记忆分离中,没有关于你的记忆。”
“没关系……”他还是带点怀疑地打量了她几眼,“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你对于范总竟然崇拜到了这种地步!在公司里的时候,你简直就是起义小能手,破除特权的带头人!”
“是吗?”裴萌陷入了深度迷惑当中,“我在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
“裴萌。”他一脸担心地凑近过来,“问题就在这。我也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不肯告诉我。以前你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现在……有时候我觉得你离得好远;有时候,我觉得你整个人支离破碎,我很担心你!”
她的表情难以言说,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交浅言深的人,裴萌支支吾吾的,回应不了他的关心。
“难道……公司里面的那个我,真的有那么痛恨记忆分离吗?”
“问题不在于记忆分离……”楚时奕的话没说完,范瑰打开了休息室的门,一切东西顷刻暴露在她眼前。楚时奕还在发蒙,裴萌已经吓得浑身炸毛,差点跳起来。
“范总!我……我们该回去了。”
“是呀,我们确实该回去了。”范瑰的眼光凉凉地扫射过两个人,就好像轻薄的蛇信舔舐过皮肤表面,连楚博士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他注视着眼前的顶头上司,忽然一个念头闯入脑海:
“你……你不是……现在这个不是平时的范总!所以,次人格占据了上风吗?”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来出这个差吗?”
她问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把楚博士给问懵了。
“为、为什么?”
“因为是裴萌要求的。”
“我要求的?”这一下连裴萌也懵了。
范瑰看了看他们两个,从轻薄的套装口袋掏出一枚小遥控器,手指悬停在某个按钮上,眼光看着裴萌,“既然大家都一脸懵,那我让另一个知道全部的裴萌出来。”
按钮被按下的瞬间,她的表情在微妙地改变,从一副清蠢见底的模样,慢慢地变成了阴沉而心事重重的。当眼光捕捉到楚时奕时,明显涌上了一股急切,她想要说点什么,但是马上意识到范瑰站在旁边,于是猛地收住了声。
“说呀,”范瑰手里提溜着遥控器,好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打量着两个人,“你不是想要求救吗?我倒是挺想听听,你会怎么求?”
裴萌从一个清澈大学生变成了急切的哑巴,现场极其安静,而且压抑。不过楚时奕倒看出来了,他屏住呼吸,左右看了看,低声问裴萌:“发生了什么事?”
她抬起眼睛,眼光里隐隐闪烁着急迫,情绪几乎快要变成实质,从眼珠子里流出来了。快速组织了一遍语言,抛弃了所有顾虑的裴萌大声喊:“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假的……”
“啊,不好意思。”范瑰又按了一个按键,楚时奕抽搐了一下,脸上的五官扭曲纠结在一起,进入了一种空洞茫然的状态。再清醒过来时,换成他一脸懵逼,四处张望,企图搞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呃……你们是……我现在是谁?我在哪?”
范瑰在他面前晃了晃遥控器,“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目前处在一次特殊加班里,加班的内容结束了,你可以自行返回公司了。”
“哦……”楚时奕挠了挠头,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寻找录播厅的出口在哪。
转头看到满脸绝望的裴萌,范瑰觉得很好玩,鼓励了她两句,“再接再厉,这么多年只有你能逗笑我了,你得继续保持自己的作用啊,要是有一天你放弃抵抗了,或者我觉得没趣了,可能就不会再留着你了。虽然这是个假的世界,但是从世界上被抹除,也就真的消失了。”
裴萌恨恨瞪着她,“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知道了,你其实没有答案,就像你对朦胧也一样。你恨她,但是你自己不知道怎么纾解这种恨意。虽然你嘴上说找了无数种方式折磨她,但剥离掉冥王星的外壳,你只就是一个哭哭啼啼找妈妈的小女孩而已!”
叫骂完的顷刻,裴萌就后悔了。非要给冥王星一个定义,她可以说是一个变态,自己不应该激怒她的,现在很难揣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了。
“我看你好奇心蛮重的,”冥王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挥挥手,将旁边一个化妆师助理叫过来,“你想知道,我想要你怎么样?不是我没有找到方式,是刑具和玩法太多了,我一时还没选好。”
被点名的化妆师小姑娘蹦蹦跳跳、快快乐乐地到了跟前,陪起一张笑脸,“范总,您有什么需求?”
下一瞬,那张笑脸就被摘了下来,连带着脑壳,还有脖颈相接处一串鲜血淋漓的组织。
冥王星将首级提在掌心,人平静闲适地靠着墙边,鲜血不停顺着她雪白的手腕滴淌着。
“你看,你们这么不经玩,稍微一碰就废了,那我当然要选一个合适的玩法,我不想浪费掉一个玩具。”这句轻飘飘的描述,已经足够裴萌心惊肉跳了,后面的一句更加刺激:
“但是你跟这些普通素材不一样,你能让我开心,你还是第一个敢骂我的人,所以我决定让你亲眼看看,我准备怎么对付朦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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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