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依旧是一片过分的死寂,不过借着夕阳的余晖,张十梦还是看出了一些蹊跷。
天花板与四壁之间的夹角角度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乖离,让整条楼道都像是在往远处缓缓扭曲弯折。
当然这种细节太过微妙,张十梦自己也无法断定是物理结构真的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眼花。
而楼道尽头,本应该是楼梯和墙壁的位置,如今在自己眼中完全陷入了无法观测的黑暗。
光亮比本应能照射的距离变短了。
略微犹豫,张十梦直接走出了宿舍房间,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了吕萌的惊呼。
“我出去看看。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在……”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不能表现出识破异常”的警告,她改口道:
“现在去教学楼,应该还能赶上晚自习。”
愣了半晌,吕萌才急慌慌追了出来:“等等我!”
楼道尽头的黑暗并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危险,就那么轻易地随着张十梦一步步接近而褪去。
很快下到一楼,两人都是一愣。
宿舍楼大门倒是没有被什么诡异的黑暗笼罩,但却被上了链锁。
通常情况下,只有假期几个月不开门时,学校才会加装这种锁来彻底封锁大楼。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彻底忘了我们?还是谁的恶作剧?”明显的异常让吕萌顿时紧张起来。
张十梦则只是皱了皱眉头,猝不及防直接敲碎消防柜的玻璃。
“你干什么?!被发现我们破坏公物,会吃处分的!”吕萌被张十梦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顾不上害怕了。
张十梦一边取出消防斧,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不快一点的话,就赶不上晚自习了。”
“你要破坏宿舍楼门?就为了去上晚自习?你会害我们被开除的!”吕萌整个人都是懵的,抓着自己头发大叫。
张十梦则表现出一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气魄,抡起手中的消防斧就朝门板劈去。
只是在吕萌惊呼的间隙,她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楼外有压抑却焦急的脚步声,正贴着外墙朝宿舍楼大门口靠近。
而当她时有意停手倾听时,脚步声又戛然而止,彻底消失。
于是在好不容易彻底破坏半扇门板后,张十梦留了个心眼。
她一把拉住吕萌示意她噤声,深吸一口气后,毫无征兆地将手中的消防斧伸出门外。
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响,张十梦感觉一股巨力扯动手中的斧头,让其毫无反抗之力地脱手而出。
吕萌明显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但张十梦看着被斧刃弹射,留在砖墙上的弹孔,却立即猜到了发生的事情。
玛洛帝国禁枪,会在学校里开枪的人她这辈子也只见过一个……
立即收回手臂,她对着门外大喊:“别开枪!我不会伤害你的!”
手无寸铁的少女面对手持枪械,明显受过训练的杀人狂,张十梦奇妙的逻辑让开枪的墨镜女都怔了一下。
但对方似乎对类似的异常状态有着丰富的经验,立即压低声音呵斥道:“别出声,举起手,出来!”
身后的吕萌死命地握住张十梦的手臂。
门外明显是个危险的家伙。但不出去解决问题,自己很可能会像玻璃上的字幕那样“死在梦中”。
短暂的权衡后,张十梦摊开双手,在吕萌惊疑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出了大门。
所料不差,门外的女人并没有开枪,甚至看到张十梦的模样之后,还松了口气一般将枪口放下。
与先前展现出非人身手的一面截然不同,她用一种程序化的温柔语气安慰道:
“这里是你们校长的梦境,不过不用担心,我是帝国官方处理此类问题的专业人员。你们可以放心跟着我,我会保护你们的。
不过,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可能需要你们的一点帮助。”
对于这种看似温柔,实际上却把当事人置之事外的态度,张十梦本能地感到一丝反感。
在和平时代生活惯了,很多人下意识愿意相信所谓的“官方”。有人站出来表示可以控制事态,就心安理得的接受。
但事实却是他们连对方是不是“官方”的判断能力都没有。
所以她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道:“当然可以帮助你,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特工神色复杂地看了张十梦一眼,随即展现出无懈可击的容忍:
“想要安全离开梦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弄清楚梦中的意象里,哪些是‘正常’的。以及剩下的‘异常’里,哪些又是危险的。
全部排除,最后剩下的,就是【破绽】。
也就是支撑噩梦【神秘】的核心,它在梦中的投影性状是固定的,不可能被改变。
‘所有的神秘,必破灭于破绽’。”
张十梦只沉吟了三秒钟,开口总结道:
“你说的正常,异常,和破绽,其实就是指精神分析中的现实映射,情感映射,以及**映射,对吧?
我们的游戏规则,就是要在对应现实的环境中,找出其中与现实不同的东西。规避其中的‘扭曲’,确认其中的‘破绽’……
然后通关。”
即便是隔着墨镜,也可以从脸部肌肉的轮廓变动看出女特工的震惊。
她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研究精神分析?”
“感兴趣,看过一点。”张十梦谦虚地耸耸肩。
她打死也不会对这种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家伙承认,自己从小就每天不断做着各式各样诡异噩梦的事实的。
“以后不要看了。研究那些东西……是很危险的事情。”女特工的话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更像是强自压抑着自身的某种恐惧。
“如果说校长的弱点的话,那只能是我们同班同学,他的女儿徐梦玲了,”一旁的吕萌犹豫着,抢在张十梦之前答道:
“一个多月前,她得了一种怪病。之后再来上课,就一直带着面具!
那时起,校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很少在学校露面了。大家都说他在尽一切努力试图治愈自己的女儿。”
张十梦皱了皱眉头。吕萌这位平日里心机深重的女孩,今天确实表现得极为反常。
不经意间站得离吕萌远了几步,她沉声道:“这个时间,徐梦玲应该在教室,主楼二层。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女特工点头跟上,却似乎很在意吕萌提供的情报,追问道:“你说的这个同学,生病后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状态?
比如说突然力气很大,易怒之类的?又或者不论时间地点,经常不受控制地睡着?”
吕萌略一思量,摇了摇头:“情绪明显异常的只有校长。徐梦玲自己反倒并不介意的样子,总是很温柔地安慰校长。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昨天。她们班张欣雨看到了徐梦玲面具下的模样,说她半张脸烂了,上面长出好多肉芽,吓死个人!
再然后,今天早上张欣雨没去上课,宿舍里也没见她人了……”
……
穿过色调灰暗,仿佛被加了滤镜的空荡荡的操场时,张十梦还在怀疑这午夜般寂静的校园是否只有她们三个人在。
然而一进入教学楼,才发现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意料。
“空间被扭曲了,说明造梦者并不了解神秘,让自己彻底陷了进去。这是最麻烦的状况。”
见到张十梦指向微妙扭曲的楼道似乎有些踌躇,女特工特意解释道。
吕萌则是死死拉住张十梦的臂弯,颤颤巍巍地指着一楼教室中正在讲课的一位老师。
转头看过去,张十梦又是皱了皱眉头。
那是高一化学的王老师,曾经教过张十梦的班级。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中年男人烟酒不沾,性格温和……至少,他肯定是四肢健全的。
但现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过去,这个男人却要在讲台上不停蹦跳着,才能够到黑板槽另一侧的彩色粉笔。
他只剩下一条腿。
更诡异的是,另一条腿从大腿中部开始缺失,短裤下的断口上却没有一丝血迹或遮盖的痕迹,而像是多年前经过手术处理的断肢一样圆润光滑。
“他们的意识已经彻底沦陷在噩梦中,成为造梦者精神的一部分了,”女特工微微摇头:
“通常来讲,这就是对引起异常的【情感映射】给予错误反应的下场。”
她没有更多解释,张十梦却通过教室地板与墙壁上仍旧新鲜,被擦拭过却没有弄干净的血迹判断出,不久前导致他们“彻底沦陷”的血腥场面。
而话语里“他们”的人称,也让张十梦留意到班级里坐在各自席位上听课的所有同学,似乎无一还是健全的。
有的人少了一只眼睛,有的人丢掉了双手……
最夸张的甚至还有名男生少了半个脑袋,正皱着眉头看着课本,似乎遇到难题一样,在缺损的头盖骨中挠着自己的脑花。
就这样算下去……张十梦感觉他只会越想越困惑,永远也解不开眼前的习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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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02 噩梦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