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来年选秀年,您不打算乘东风?”
身为商人,赵五爷也在盘算此事,毕竟三年一选秀,撞上选秀年,京都城是啥啥都好卖。
柳月影手指敲击着桌案,轻声道:“胭脂水粉,丝帛绸缎,茶叶酒水,这些都不是必需品。若遇大灾之年,这些东西都不会从根本上影响物价。”
什么东西会在灾年影响整个王朝的安稳?
冯六拧眉琢磨着,倏然眼眸一亮,“是粮食!”
柳月影笑道:“对,是粮食,所以我们屯粮。”
冯六和慕青对视一眼,又看向赵五爷。
赵五爷有些迟疑,这好么样儿的,为何突然要屯粮啊?
柳月影思忖道:“丝绸和茶叶也不是不重要,只是没必要为了凑明年的热闹而费太多的心神。”
她抿了口茶,徐徐道:“今年秋收已过,来年春季,百姓农耕前若有银钱短缺的,咱们先予以垫付,若拖欠官府田赋的,咱们也给补上,待到夏秋,让蚕农和茶农用丝帛与茶叶偿还。”
冯六笑道:“这样好!百姓们不仅解决了银子的问题,咱们还可以收购到远低于市价的货。”
柳月影笑着点点头,道:“此事五爷再细想想,出个明确的章程,防止有人以次充好。”
赵五爷点点头,应声:“是,大奶奶。”
柳月影看向慕青,吩咐道:“慕青,你寻一处地方,地势稍高一点,宽敞一些,以备屯粮。粮仓要有专人看管,渝州多水,要注意通风,防止生霉招虫。”
她食指点在朱唇上,沉吟道:“屯粮也不必太多,就以……唔……一户一石计吧,设仓储存,一年收两季。若有百姓家中有余粮想要换银子的,咱们都收了。粮食要流通起来,出陈粮,入新粮,出陈入新。一旦遇到收成不好或是大灾之年,粮价上涨,咱们便减价卖给百姓,平抑粮价,稳定民心。”
慕青稍一思量,开口道:“战国时有个平籴法,和大奶奶说的很像?”
“正是!”柳月影笑眯了眼,月牙弯弯,“先贤的睿智,咱们也该取其精华,学以致用。”
冯六琢磨着,摸着下巴道:“大奶奶,您这……不为赚银子啊?”
这怎么听怎么像在做大善人啊!
柳月影轻笑出声,道:“银子是赚不完的,商人逐利,百官求名,济世堂如今已稳定,咱们也该求点儿名声了不是?”
好名声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赵五爷好奇道:“大奶奶怎地突然想要屯粮了?”
柳月影垂眸一笑,“之前陪夫君北上赶考,走的水路。有几日起了风浪不太平,我就在想,九大运河贯穿了渝州全境,近些年堤坝坚固,河道安稳,未见洪涝,可离咱们不远的利州几乎年年受伏秋大汛的侵害。自然有朝廷官员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的缘故,可受苦受难的总是穷苦百姓。”
她认真的看着三人,道:“天灾**,无人能预料,洪水冲垮了多少田庄村落,百姓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单靠朝廷的赈灾粮,这山高路远,层层盘剥,真到百姓手里的又有多少?况且,每到这种时候,粮价总是虚高,搅乱市场。咱们作为商户,也当用之于民。渝州太平安稳自然是好,一旦遇灾也能有备无患。”
三人皆赞同的点点头。
“施行细则还需各位再想想,你们都是有经验的前辈,必然比我想得周全,若遇解决不了的问题,咱们再商议。”
柳月影拍了拍巴掌,笑道:“好啦,都去忙吧!”
赵五爷看着她那娇俏如小姑娘一般欢喜的笑颜,无奈笑着摇摇头,带着冯六和慕青离开了。
柳月影有些激动和兴奋,好似如男子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一般。
她身为女儿家,亦可做点儿利国利民的实事。
相比之下,那些后宅之事,好似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
自打那夜争执后,柳月影便没再见到苏离川。
听春禾说,世子爷好几日未归家了。
柳月影不用想也知,他定然泡在了花满楼。
她不想去管,心不在家的男子,要如何管?
其实她能理解几分,苏离川勤奋苦读十余载,一朝中举便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总要撒欢儿一段时日的。
玩吧,玩够了总是要回家的。
夜里,柳月影心无挂碍,睡得安稳。
正值夜深人静,酣梦香甜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今夜在房中值夜的是春禾。
她忙爬起来,披上外袍拉开了房门,借着手里的烛台看清门口的人,微蹙眉心,压低了声音道:“妈妈这是做什么?大夜里的,惊扰了少夫人可怎么是好?”
门口的婆子虽声音压低,却难掩焦急,急声道:“春禾姑娘,老奴也是没办法,还劳烦你去唤醒少夫人。”
“出什么事了?”
柳月影早被惊醒了,稍稍拔高声音问道:“怎么了?”
婆子听到内室传出的声响,忙迈步往里走,走到幔帐外堪堪停住脚步,躬身道:“老奴该死,深夜惊扰少夫人。”
府中下人没有不懂事的,如此没规矩定是有不能等到天明的急事。
柳月影起身披了件外袍,下了床榻。
春禾掀了幔帐,进了内室,点燃桌上的烛台。
借着昏黄的烛光,柳月影看向那婆子,只见她一张老脸煞白一片,这么冷的天儿,额头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子。
柳月影眉心紧蹙,忙问道:“这是怎地了?”
婆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快哭出来了,“少夫人!”
“妈妈别急,有事慢慢说。”
婆子咽了口口水,仰起头望着柳月影,道:“少夫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老奴同少夫人禀报过,有黄皮子到府上偷鸽子。”
柳月影愣了愣,再细端详那婆子,这才恍然想起。
这婆子是后厨的,好似之前是同她说起过此事。
她点了点头,问道:“这么久了,那黄皮子还来偷鸽子?”
这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后厨还在日日进活鸽子?
婆子忙摇头道:“不不不,老奴同少夫人禀报过后不久,便不见那黄皮子了。入了冬,后厨换了乌鸡,老夫人爱红枣党参乌鸡汤,天儿冷了,也适宜老夫人进补。”
“嗯,所以呢?”
“今夜,夫人不知怎地,非要亲自下厨给侯爷炖补汤,厨娘们便由着夫人了。”
柳月影点点头,苏茂总歇在青鸾的迎春苑,想来李氏是有些急了。
想要殷勤体贴一把,也无可厚非。
婆子颤颤巍巍的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本来好好的,可不知今夜怎地了,夫人正在灶前忙着呢,那黄皮子突然来了,叼了只鸡便跑,老奴们本不欲阻拦的,可是夫人、夫人她……”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柳月影蹙眉问道:“母亲怎么了?”
婆子哭唧唧道:“夫人许是没看清是什么,抄起把砍柴的镰刀便扔了过去,好巧不巧的,砍掉了那黄皮子一只右爪!”
“你说什么?”柳月影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眼前的婆子。
婆子快哭了,“少夫人,老奴实在是心里怕得紧,如何都不能安稳的睡下,这才在深夜里叨扰少夫人。”
柳月影忙问:“那黄皮子呢?死了?”
婆子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它受了伤便跑了,奴才们在院中寻了半晌,没寻着。”
柳月影慢慢坐到床榻边,抬手抚上额头。
实在不知李氏这是什么准头儿,竟是一刀砍下了黄皮子的右爪。
天杀的,它偷只鸡又怎么了?侯府还缺一只鸡了?
平日里不见李氏这么“机警”!
柳月影虽不信鬼神之说,可却时时心怀敬畏。
有些东西是说不清的。
婆子畏惧的看着柳月影半隐于烛光中的脸,阴沉得吓人。
“少夫人……”
柳月影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此事我知晓了,妈妈回去歇着吧,后厨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在府中宣扬,以免惹得人心惶惶。”
“是是,老奴知晓的,后厨都长了同一条舌头,不会乱嚼舌根给少夫人添麻烦的。”
“嗯,有劳妈妈了,明日一早去公中领一个月的工钱吧!”
婆子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春禾给柳月影倒了杯热水,夜深了,不宜饮茶,可看着少夫人一时半刻也睡不下,还是喝口热乎的吧。
“少夫人,此事怎么办?”
柳月影紧拧着眉心,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她叹了口气,道:“明儿我去香樟寺上柱香吧!”
春禾叹了口气,也有些不可置信的嘀咕道:“这也太准了些。”
柳月影明白她说的是李氏的“刀法”,无奈的笑道:“谁说不是呢?”
直到再次躺下来,屋内熄了烛火,被窝也凉了几许,柳月影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
心口无端的突突直跳,仿若有什么事要发生,如何都不安稳。
翻来覆去大半宿,不知叹息了几声,直到破晓时分,才将将迷糊过去。
是以,不可避免的,翌日清早,柳月影顶着两眼下的乌青一片,黑沉着脸,连去牡丹院请安都懒得,坐上马福的车,便冲着城外的香樟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