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影亲自将柳星辰送回了红梅苑,安顿妥当,又嘱咐了一通秋叶与冬梅。
俩丫头得知柳星辰见了红,都吓白了脸,尤其是昨儿还撺掇她的秋叶。
柳月影没有出言训诫,只按着李郎中的医嘱细细的叮嘱两个丫头。
秋叶和冬梅毕恭毕敬的听着,连连应是。
面对曾经的柳家大小姐,如今的侯府少夫人,哪个下人也不敢造次。
柳月影嘱咐了很多人、很多事,独独没有同柳星辰说一句体己话。
她自觉修炼还没到境界,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关心柳星辰肚子里的孩子。
更何况,她是因为那档子事儿见了红,这让柳月影说什么?
忙乱了一通,红梅苑等安胎药的功夫,柳月影便退了出来。
李氏忙追出来,虽心里清楚此事是柳星辰和苏离川的过错,可言语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月娘!”
柳月影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行了一礼,道:“母亲还有何事?”
李氏站在主屋的台阶上,倨傲的扬着下巴,道:“你在外面那些丢人事,为娘都懒得说你了,毕竟还是一家人,可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儿你都管不好,今儿个就因你的疏忽,才让星儿见了红,若你实在力不从心,不如早点儿把掌家权交出来,没地耽误了一家老小!”
丢人事?
昨日柳月影一纸诉状告了白老五,官府的告示早就发了,她不信以李氏那爱瞎打听的毛病,会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如此说不过是惯常找茬罢了。
柳月影微微一笑,抬头直视着李氏,道:“母亲想要掌家权,不用同我说,直接去找祖母便是。”
“你!”李氏气得胸膛起伏,伸手指着柳月影,怒道:“你少拿你祖母压我!”
柳月影笑意不变,淡淡道:“掌家权是我从祖母手中接过的,要交出去,自然要征得祖母同意,母亲,您说呢?”
“你……”
“嫂嫂。”
还未等李氏再说什么,便听红梅苑门口传来一道轻柔悦耳的轻唤。
柳月影回头便见一抹清丽的身影施施然走来。
李氏看见来人,忙走下台阶,急切道:“云意,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一个姨娘见了红,也值当你来一趟的?你个大姑娘,也不嫌晦气!”
苏云意淡淡的看了眼李氏,道:“我是来找嫂嫂的。”
柳月影看向她,收敛了方才面对李氏时的锐利,眉眼都染上了一抹温柔。
苏云意是苏离川的嫡亲妹妹,比柳月影小三岁,也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
云英未嫁的姑娘长得如那夏初的白莲一般,清秀端丽,性子清冷孤傲,独有一抹只可远观的疏离与幽冷。
这丫头和苏离川一样,都是爱读书的,若生为男儿身,定也是能考取功名的。
柳月影看着苏云意,时常在想,李氏这样的人是如何生出这样一个女儿的?
“找她做什么!”李氏不屑的撇撇嘴。
苏云意没搭理她娘,只认真的看着柳月影,道:“嫂嫂,我想要几册孤本,怕下人们买错了,可否劳烦您出门时帮我去书局看看?”
柳月影点头应道:“好,你把书名列给我,我顺路便帮你带回来。”
苏云意早已备好,从袖中抽出一张花笺递给柳月影。
“嫂嫂,我还想换一方砚台,不知库中可有好的?”
“有的,我得空就去帮你寻一方,可好?”
苏云意点头致谢道:“多谢嫂嫂。”
虽她平日里不爱笑,可每每说话时总是很真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相识多年,柳月影同苏云意算不得多亲近,实在是因着这丫头性子冷,可每每对上那双澄澈的美眸,她还是能感受到这丫头的善意与纯粹。
苏云意微微偏头看向李氏,淡淡道:“母亲还是别掌家了,能算得明白账吗?”
李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个死丫头,和你哥一个样,读书读傻了,胳膊肘往外拐!”
苏云意满不在乎李氏说什么,冲柳月影端然施了一礼,便飘飘然的走了。
被她这么一搅合,柳月影方才那口闷气竟神奇的散了点儿。
她微笑着冲还没回神的李氏道:“母亲若无旁的吩咐,那儿媳也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李氏应声,转身便离开了红梅苑。
***
柳月影先去了趟后厨,挑了位既懂汤药又上了些年岁,有生养经验的婆子,安排去了红梅苑。
转身带着春禾去了府库,翻箱倒柜了半晌,才翻到几块上好的砚台,对比来对比去,挑了两块儿最满意的,着人送去了苏云意的芍药居。
这一上午忙活得,柳月影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刚回到海棠院,还没进屋便听到夏蝉愤愤不平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夫人真是过分,那星姨娘见了红还不是自己不检点,大半夜的勾引世子爷,他俩的事儿凭什么一股脑儿的怨到咱们少夫人头上!”
秋霜的声音传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声点儿吧!这要让旁人听见,咱们在背后编排主子,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我就说!我替咱们少夫人委屈!”说着,夏蝉便红了眼眶,“以前世子爷和咱们少夫人多好啊!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这世间就没有一心一意,不贪图美色的男子吗?!”
秋霜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那星姨娘可是咱们家二小姐,同少夫人一胎双生,论美色,咱们少夫人差哪儿了?”
“是啊,又不是外来的狐媚子,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你说世子爷这是撞了什么邪了!?”
按理说,原是同一府的小姐,丫头们也不分什么大小姐二小姐,八个春夏秋冬的关系也都很好,可如今姐妹俩共侍一夫,丫头们的立场也跟着变了。
平日里话少的冬雪也不禁开口道:“唉……时长日久的,男子都稀罕个新鲜吧!”
夏蝉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少夫人太苦了,家里家外的操持,在外受委屈也就罢了,在家里还要……以前,世子爷疼少夫人,凡事都站在她这边,少夫人心里有指望有依靠,什么都不怕,如今竟像是孤身一人了!”
夏蝉的话令其他两个丫头都沉默了下来。
春禾陪柳月影站在门口,时刻观察着她的脸色,越听心里越难受揪心,忙迈步进了屋,训斥道:“都嚼什么舌根呢!闲得你们!”
夏蝉三人一惊,抬眸便见柳月影迈步而入,再看春禾的脸色,三人有些慌。
夏蝉:“少夫人,您忙了一上午,渴了吧?奴婢给您沏杯茶去!”
秋霜:“少夫人,快到午时了,奴婢去后厨看看,给您加道补汤吧!”
冬雪:“少夫人,换季的新衣奴婢做好了,您试试,哪里不合适奴婢改。”
柳月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知道丫头们背后说道两句是心疼她,她没理由责怪。
她平日的新衣,从内到外都出自冬雪的巧手。
柳月影张开双臂,由着冬雪和春禾伺候着她试穿新衣,调整衣带的间歇,她随意瞥到了矮几上的那个装铜板的小盒子。
看了良久,柳月影默默地从中取出了几枚铜板。
旁人不知何意,可为她整理衣袖的春禾却顿住了手,看着桌上被随意扔在盒子外的那几枚铜板,眉眼中染上了悲悯。
***
如柳月影所料,白老爷子一定会找上她的。
是以,她推脱身子不爽,连续几日都没去济世堂。
窝在海棠院算账理账、莳花弄草,再抽空管教一下最近松泛了规矩的一些婆子丫头,给府里紧紧弦儿,日子也算充实。
如此躲懒了几日,这天柳月影再去济世堂,还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了白老爷子。
柳月影无奈叹息,老爷子当真好心性,执着坚韧,能屈能伸,这样的人于商道上怎会毫无建树呢?
白老爷子已经连续来济世堂多日,日日一等便是大半日,他明知柳月影躲着他,掌柜的们也都满口推诿扯皮,可有求于人的是他们白家,他不能不低这个头。
柳月影稍稍打量了一番白老爷子。
以前在商会时总会打照面,印象中白家老爷子虽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眸中总是藏着于商道沉浮半生的精明睿智。
今日一见,许是这些时日着实被白老五的案子折腾得够呛,老人家消瘦了几许,面色也不好,是鲜见的憔悴。
想来食不下咽,夜不安寝,那双一向精明的眼眸都凹陷了进去,唇瓣干涸,再没了意气风发,居高临下之感。
柳月影不禁心中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她挂着得体的笑容,柔声道:“白老爷子来了,小四,快,给白老爷子上茶。”
白老爷子还怕柳月影借势摆架子,没成想一打照面,她便如此客气殷勤,丝毫没有怨怼之意,令他心中稍松。
柳月影坐到白老爷子身旁的座位,稍稍侧身向他,以示尊重,微笑道:“前些时日便听柜上传信儿,白老爷子有事找我,奈何我这脚之前摔伤了,没养好,劳老爷子您久候,该是我上门拜访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