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两位不速之客动了,身上挂着的银铃和钱币随着他们极快的身法叮叮作响。
狼妖们因为狼妖王的戒备也跟着警惕起来,抽出武器试图驱赶或是直接宰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人到哪儿了?
一个狼妖感到背后生风提剑就刺,然而这一下却刺了个空。
青面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侧,巨大的斧子在手里好似纸片般轻盈,随手一砍便砍断了狼妖脖子,那狼头皮球一样“咕噜噜”滚了好远。
血腥味顷刻间弥漫整个山洞,原本还算成竹在胸的狼妖们看着战友的惨状纷纷开始恐慌起来,备战姿势失去了章法。
白面具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迈着舞步般空灵鬼魅的步伐在狼妖群中快速穿梭,所到之处妖怪们都像被砍倒的竹子一样排排倒下。
狼妖王在王座上将下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可就连他也不敢说自己看清了青面具和白面具究竟是什么路数。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
是来除妖的仙门弟子吗?不对,他行走人间多年,从未见过哪个修者戴着这种怪面具用这种稀奇招式的。
那是来寻仇的妖魔吗?有可能。但若是那样,这两人身上的气息又太清澈了一些,妖魔往往身带戾气,身在八百米开外也能被他灵敏的嗅觉探知,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杀进山洞。
何承志本来胆子就小,自然无法承受这么多人忽然死在眼前,当即便尖叫起来。
“闭嘴!”狼妖王本就心烦意乱,抬手便将噪音来源劈昏过去。
在他注意力被何承志转移的那会儿,青面具神出鬼没地移动到了火架旁熄灭了火焰,将上头烤着的“乳猪”解了下来,反手大力扔出洞去。
原来是来救那只灵兽的!
灵兽是何昭昭送来的,那丫头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青面具救人时白面具可没闲着,地上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生生把狼妖王大本营变成了血流成河的活地狱。
狼妖王长嚎一声,滔天怒火升到嗓子眼,将他本就为数不多的理智消耗殆尽,也不管究竟有没有看清那俩孽障是什么路数了,持着长刀便加入战场。
与青面具真正兵刃相接后狼妖王惊讶地发现这小子看起来虎虎生风,实则一个纸糊的样子货,才接了他几招就明显开始力不从心,步法也全乱了,一看就知道基本功不扎实,当初没好好练下盘,体力也不够。
可这很诡异啊。
基本功不过关的人怎么能挥动那把大斧,又怎么能跑出残影呢?
狼妖王虽占尽优势,却边打边觉得心惊。
不知为何,身上处处透着不和谐的青面具和白面具像两道不祥之兆,钉子一样不由分说刺进了他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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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好冷。
是好热还是好冷?
黎度恒有些分不清了。
在被丢出来前,他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口鼻间全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肉香。
有人救了他吗?
但好像不是师兄。
不是师兄又是谁?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维持清醒,可从脊髓深处爬上来的倦怠却想要再度合上他的眼睛。
好累啊。
要不然……睡吧。
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了。
只要闭上眼,兴许就能见到绵绵了,师兄也会在他身边。
他这一生不长不短,细细数去只余密密麻麻的不甘。
可这点不甘不足以支撑什么了。
好累啊,好累啊。
“度恒,度恒!”
好像有人在叫他。
谁呢?
那个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好像是男人,又好像女人。
他似乎被抱起来了。
可惜现在他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触感,说不清究竟是不是,也可能抱着他的仅是一阵缥缈的风。
头顶的锡纸被揭开了,黎度恒第一次知道原来柔和的月光同样能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怎么伤得那么重?”那人声音里好像有一丝关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黎度恒疲惫地掀起眼皮。
眼睛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鼻子也只能闻到……肉烤熟的味道。
但黎度恒认出他了。
他是师兄。
当时狼妖衣服上确实有眼翅蝶吗?
要是真有,方圆百里身上带着这种仙门法器的人唯有他和师兄。
不是他的,那就是师兄的。
师兄……看见了一切吗?
迟滞麻木的心脏针扎一样刺痛起来。
这时候黎度恒才确认,啊,他还有机会活下去,因为心脏还能跳呢。
他不想问师兄为什么没有救他。
大概能猜到吧。
精心培养的小师弟为什么那么蠢?会不管不顾跟着装模作样的鬼进了森林?
为什么那么没用?被狼妖擒住了却无法脱身?
如果他是师兄,可能也不想救这种一看就没前途的废柴吧。
灵根灵根是下等的,智力智力是可笑的。
可是很抱歉,他真的很努力了啊。
在确诊自己那点天赋根本不够看之前,他是努力过的。
只不过努力没有成果,所以看起来像没努力一样罢了。
视线更模糊了,不知道为什么。
“度恒,你在哭吗?”师兄用一方手帕温柔细致地擦去他眼眶中涌出的泪水。
他在哭吗?
黎度恒说不准。
他费劲地从锡纸中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师兄的手。
“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晏宿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度恒,你伤得好像很重,先不要说话了,回客栈养伤吧。”
养伤?
对啊,他前不久还不是才养过伤吗?
怎么这么快又要养伤?
他果然很没用,所以才会总是受伤。
“度恒,你又在哭了。”
他听见师兄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哭的。”
黎度恒如此说着,泪水却愈加汹涌。
很快黎度恒便知晓了,原来哭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在晕过去前一秒,他好像又听见师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呢?
醒来之后,要记得问师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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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宿醒抱着失去意识的黎度恒回到客栈。
打开锡纸后,那股刺鼻的肉香让他拧起眉毛。
皮肤看着只是有点红,但这种程度的气味……
里面怕是都快熟了。
为什么伤得这样重?
他半是心疼半是疑惑地输入真气为黎度恒疗伤。
师弟体内的气息一如既往十分紊乱。
这种程度的紊乱,要是让厘阳宗专门选拔弟子的师祖们看见了,怕是要直摇头。
放眼整个厘阳宗,乃至全部修真界,黎度恒天赋都是下等中的下等。
虽然也算能勉强入门,但大抵会永远停留在元婴期甚至结丹期以前。
可如果是这样……
晏宿醒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闪过一阵风暴,不过这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什么也没改变,又似乎彻底吹乱了那片琥珀色的沙漠。
安置好黎度恒后,他收敛起全部情绪,缓缓起身。
今夜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在此处停留太久。
踏上佩剑后,他隐去形迹,悄悄回到了浑焦山狼妖洞附近。
其实不隐去问题应该也不大。
毕竟现在他们可没空关心外头有没有人。
青面具和白面具加起来也不是狼妖王对手,狼妖王知道,他们自己也知道,所以并不恋战,抵抗几下后便夺路而逃。
狼妖王手下都死得不剩几个了,即便知道对方可能还有后招,依然义无反顾追了上去。
在山林间,他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因为太过不同寻常了,他破天荒开始质疑起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嗅觉。
是他?
“你小子还敢回来?”他的语气很奇怪,愤怒中夹杂着一点犹疑,气势起了一半,反倒像是虚张声势了。
从某根树干背后走出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人影,青面具和白面具似乎是他的侍从,等他出来后便一左一右护法在他身边。
狼妖王一瞬间就炸了毛,低吼着后退几步。
“山神大王,您不必担心。”灰衣人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长得很年轻,口气却像长者一般沉稳,“吾此来,只想求您帮个忙而已。”
“帮忙?!”狼妖王怒目圆睁,“你要本王帮忙,却杀本王族人?”
“您的族人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修为又都尚可,吾毕竟也算半个修者,不可能放任他们再危害人间。”
“你说本王的族人作恶多端?!”狼妖王狰狞地笑起来,“人族又干净在哪里?人类活到今天,也是靠着屠戮生灵,哪个敢说自己手上干净?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分别?你不去杀他们却来杀我们?”
“若人族真的如此罪恶,吾将来也必定会讨伐他们。”灰衣人酒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深沉的光华,“只是,还不到时候。您的族人魂归天地,一身修为反哺地脉,助力更多有善心的修者升阶,对世界贡献更大,也算功德一件。”
“歪理邪说!总之一句话,你杀我族人,我绝无可能帮你!”
“若您不愿意配合,那吾也只能……对不住您了。”
“呵呵,装模作样,本王方才便看出,你的两个手下都是样子货,你这主子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么?”灰衣人笑了笑,对狼妖王的挑衅并不在意。
他一挥衣袖,一具泛着流彩霞光的琴便凭空出现。
狼妖王愣了神,反应过来后立即如临大敌,极速后退数十步。
“好久没用这把琴了。”灰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琴弦,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怀念,“吾很高兴能碰到您这样配得上这把琴的对手。”
狼妖王曾经是狗不假,可他自成妖以来便睥睨天下,就连那些所谓仙门大能也并不高看三分。
他有那个自信,只要不遇上“不食五谷”,人间这些“贴地飞行”来十个八个都不见得是他对手。
但这把琴不一样。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把琴,可作为肉食动物的本能却在提醒他——快走!他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狼妖王变回黑狗四足着地离弦之箭一样穿梭在林间奋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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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
睡梦中黎度恒蜷缩起身体。
他好像又听见绵绵在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