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狼妖哼着叽叽呱呱的怪调把黎度恒押进一处山洞。
这山洞很奇怪,从外面看起来完全不起眼,被成荫绿树挡住了一大半,真正进去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
首先冲击到黎度恒的还是那股骚臭味。
大约因为是狼,习性同狗差不多,喜欢到处乱尿,所以到处都臭烘烘的。
更雪上加霜的是,明明已经这么臭了,又算是半个密闭空间,还挤满了百十来头狼妖,那气味更是……
不是说狼鼻子很灵吗?
自己就闻不到?
不知道收拾收拾?
黎度恒屏住呼吸想要隔绝臭气,把脸都憋红了气味还是无孔不入侵蚀着他的神志。
就在这时,他左侧的狼妖伸腿猛踹了一下他的腿窝,迫使他跪倒在地上。
“大王,这便是何昭昭给您送来的礼物!”那狼妖谄媚道,“您看,如何处置?”
“呵,就是他?”
高高的石头王座上走下来一个人。
很奇怪,满山洞的狼妖都是狼头人身,唯独这位“山神大王”连面也是人面。
眉毛似两把大刀,浓密又锋利,眼神像射出之箭,一眼便能将人刮骨剜心,在这样的左边眉眼上横着一道蜿蜒如蜈蚣的刀疤,下巴上挂着粗粝的胡茬,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毫不收敛的凶性,略微一瞥便知道此人手上绝对沾了不止一条人命。
黎度恒感到自己在发着抖。
他害怕。
可是不能害怕。
到底是厘阳宗弟子,就算今天真要交代在这儿,也不能死的窝窝囊囊的。
这样想着,他强行挺直自己佝偻的背脊,壮着胆子抬起下巴直视“山神大王”的眼睛。
“嗯,胆子还挺大。”狼妖王歪着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招呼道,“来,承志,你过来看看。”
承志?
那是谁?
怎么听起来像个人名?
黎度恒疑惑着,余光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云雾一样从后头飘了过来。
女人?
承志是个女人?
一群狼妖里有个女人?
视线暗暗向上扫去,扫到承志脸的时候,黎度恒瞪大眼睛。
这哪里是个女人?
虽然脸上盖着层层脂粉,头发上别着一朵赤色牡丹花,身上也穿着近乎透明的薄纱,打扮得活像个青楼头牌……可这明明是个男的!
脸是男人脸,身段也是男人身段!
要不是被一左一右两个狼妖按得不能动弹,黎度恒怕是要当场逃之夭夭。
这都是什么癖好?
该不会等一下也要把他打扮成这样吧?
看着承志脸上半是讨好半是畏惧的笑容,黎度恒感到一阵恶寒。
“大王,您叫奴家来做什么?”承志夹着嗓子嗲嗲地问。
狼妖王笑得邪魅,毫不避讳地当众用手摸了一把承志的纤腰,承志也毫不避讳地轻喘一声,娇滴滴地按住那只手:“大王,这里不行。”
“呵呵,承志你看,这是何昭昭送给本王的礼物。”狼妖王也不纠缠,见好就收地松开他,指着地上的黎度恒说,“这小子在我们山上晃悠好多天了,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好在他气味独特,像是灵兽血脉,正好给我们吃了补偿罪恶!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你觉得怎么吃他比较好?”
什么在他们山上晃悠好多天了?他分明才被何昭昭那小鬼骗来不久!
这恶俗的狼妖王,竟然张口就是瞎话!
不过……
这要紧吗?
反正现在黎度恒已经是他案板上的鱼肉,他当然想怎么编排就编排,想安什么罪名到他头上就安喽?
这样一想,黎度恒咬着自己口中的脸颊肉,暗暗在心中把狼妖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黎度恒还没怎么样,承志倒因为狼妖王一番话脸色大变,面上猴屁股一样重的脂粉也盖不住他陡然变白的皮肤。
“这……大王……您又要?”
狼妖王眼神一沉,抬手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度极重,将瘦弱的承志直接扇倒在地上。
“何承志,本王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狼妖王凶神恶煞道,“既然当了本王的男宠,自然本王叫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给你一口肉吃已经是无上荣宠,你少在这里给本王挑三拣四的!”
“是,是,奴家错了,奴家错了!”承志爬起来惊恐地抱住狼妖王的裤腿,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奴家早知道您最疼奴家了,是奴家给脸不要脸,是奴家给脸不要脸!”
他边说边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啪啪”声在山洞内回响,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就这样观察了一会儿何承志自扇巴掌,狼妖王像是终于满意了,笑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拉住他还要再打的手,问:“那你想好怎么吃了吗?”
“想好了,想好了,奴家想好了!就……就烤着吃吧,像烤乳猪那样!”
黎度恒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脸,刚升起来一点的同情心又瞬间碎成了几片。
烤乳猪?!
我看你挺像烤乳猪!
不管他怎么骂怎么挣扎,满山洞的狼妖都不是吃干饭的,三下五除二扒掉了他身上全部衣物,给他裹上一层厚厚的锡纸,不由分说就绑好他的手脚把他架到铁架子上,又在正下方放好了稻草堆和柴火。
狼妖王从袖中取出火柴盒递给何承志:“来,承志,你来点。”
“奴……奴家来?”何承志拿着火柴的手抖得厉害,“奴家还是……”
狼妖王闻言又扬起手:“还要我再说一遍?”
“不……不用了……”
何承志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点燃火柴扔进黎度恒身下的那堆东西里。
“啊啊啊啊!”
怎么还真点啊?
黎度恒在烤架上扭得像蛆。
他好歹也是厘阳宗弟子,朱雀后裔吧?死也不能死无全尸吧?
火焰撩上来,隔着锡纸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后背。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可捆住他的麻绳就是纹丝不动。
狼妖们围着他载歌载舞,又是唱又是笑,好不快乐。狼妖王坐回王座上,让何承志坐在他腿上,仿佛昏君搂着妖妃。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某只狼妖黑色的衣服上有个醒目的白点。
那白点好像……眼翅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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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晏宿醒透过眼翅蝶目睹了一切。
何昭昭被他用捆仙锁捆成了粽子动弹不得,只好陪着他一起看这场闹剧。
看着看着她觉得被架在烤架上的不止有黎度恒,还有她自己。
为什么身边这个……黎度恒的师兄还是波澜不惊?
他师弟都被当成烤乳猪烤了啊?
他怎么连挪动脚步靠近山洞的意思都没有?
就坐在这里看戏啊?
那真是他师弟吧?
晏宿醒撑着下巴,冷不丁开了口:“他为什么说度恒在山上晃悠很久了?是应天叫你扮成他的样子了么?”
都到这份上了,您关心的就是这个?!
何昭昭一口老血哽在心头,面上还是笑着说:“嘿嘿,当然没有啦,那山神大王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这是何意?”晏宿醒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漫不经心。
“别看他手下一群狼,这山神大王自己可是狗。”何昭昭说,“鼻子灵的很。我的障眼法只能骗过眼睛,气味可是瞒不住的。”
晏宿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眼翅蝶那头的狼妖们忽然不明原因地躁动起来。
何昭昭好奇地看向画面,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晏宿醒勾起了嘴角。
“要来了哦。”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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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度恒闻到了一股焦香。
他知道,那是从他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烈火烹油的滋味很不好受。
全身上下每寸肌肤都在承受剧烈的痛楚。
他来这世上一造究竟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蝼蚁一样生,猪猡一样死吗?
如果是这样……他下辈子不想来了。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想到这里时,黎度恒愣了一下。
真的没有吗?
好像有过。
不,不是像现在一样疼,比现在更加痛入骨髓。
黎度恒是神人混血,天生灵根杂乱,无法修行。
若他只是父神的儿子也便罢了,没用就没用吧,横竖还有那么多有用的孩子可以顶上。
偏偏那时候只剩下他和阿筝在绵绵身边。
他一个废柴,除了拖后腿什么也不会。
再某次绵绵又被围攻落下重伤时,他立下志向,不能再当废柴,要像个哥哥一样好好保护绵绵。
幸运的是,在父神遗留下的藏书中,他寻得了《破骨经》。
那秘籍里说,只要碎去浑身筋骨并以正确方式重塑,再废的人也能拿起剑踏上修行之途。
但此法凶险,九死一生,若不是真心修炼或是到了穷途末路都不建议尝试。
黎度恒修炼肯定不真心,也不知道究竟到没到穷途末路。
当时的他只知道他一定要保护绵绵。
所以他拿起了《破骨经》,碎去了自己一身骨头。
痛吗?
当然痛,比现在更痛。
这样痛,又给他换来了什么?
他莫名其妙穿越了,保护不了绵绵。
好不容易修炼到筑基后期了,仍然打不过狼妖,被绑在火架上当成猪一样烤。
这就是他的一生吗?
要真是这样,那他肯定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吧。
到了地府见了阎王,阎王看着他的事迹也要说一句,真是不知所谓的一生。
大概是痛到极致,现在黎度恒不觉得痛了。
他在锡纸中闭上眼睛。
可这时候,他听见狼妖们喧哗起来。
“哟,怎么来了两个人?”
“他们脸上的面具是怎么回事?”
“唱戏的吧?”
“哈哈,我听说过,南州来了个戏班,就是那里的人吧?”
“原来是迷路了,哈哈哈,迷路都迷到浑焦山来啦?”
“那好啊好啊,给哥几个唱一首!就那个……呃……《穆桂英挂帅》!”
人声鼎沸中狼妖王皱起眉。
山洞外站着两个人。
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男的戴着的面具青面獠牙,头上长着鹿一样的角,看着杀气腾腾;女的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白面具,没有角,像是哪路神女。
狼妖王推开何承志站起来,抬起手示意众人噤声。
一时间,山洞内万马齐喑。
这两个人……
狼妖王弓起背。
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