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祭到来之前,纪家人和李家人已经住进了隋府,周姃怕他们拘着,便特意让沈管家把他们安置在了后罩房。
前两日,赵氏妇连门都不敢出,见她这个样子,李至就打趣说她是窝里横,气得她拿着扫帚追了李至大半个院子,事到如今,再待在屋子里躲错也就没必要了,加上她后面也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就开始跟着何氏一起扫起了院子,烧起了灶台。
一开始,府里的下人看见她们忙前忙后的,还有几分顾忌,怕被管家责骂说是他们怠慢了客人,索性沈管家也知道她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便交代府里的下人由着她们去吧。
得了沈管家的应允,何氏便彻底忙了起来,纪娍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忙活自己的事。
眼看着就腊月初十了,要到举行湖边祭的日子了。
纪娍这一众人已经偷偷地到那罗罗湖边看了好几次了,到时候抬着人从祭堂出来要走的那条路他们也已经走了好几遍了,商议了许久才敲定要在哪儿块将那些姑娘放下藏起来。
也确定好了他们安排的人要走哪条路将这些姑娘带出去送到每个县的祀长都会入住的那间客栈之中。
这太康府的活人祭虽说官府默认,但那些为官之人也都避之不及,毕竟这也不是一件多么能拿得上台面来讲的事情。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人出面主持全局,祀长就是每个县上选出来只负责祭祀一事的。
罗罗湖位于杜成县,祭堂就建在距离罗罗湖两刻钟左右路程的一大块空地上,而在祭祀活动开始的前几日,这些祀长就得前往祭堂筹备起来。
太康府下面有十二个县,距离杜成县最远的见礼县和四全县与它有近五个时辰的路程。
其它的也是多则三个多,少则近两个,加上冬日时常下雪,若是每日来回,实在是不便。
所以参加祭祀活动的这些祀长甚至是那些祭司都会住进杜成县上的那间平安客栈。
而平安客栈的掌柜孙鉴,纪娍也已经有所了解了,是从隋言意救下的那位赵姓妇人那里了解到的。
这位姓孙的掌柜掌柜是那木楼中三楼的常客,本就是腌臜之流,是无耻之徒,是狗彘不若禽兽不如者,是毫无廉耻丧尽天良者。
纪娍不需要买通这间客栈的伙计,不需要在这间客栈中安排好人手。
因为像孙鉴这样靠着折磨别人来满足自己肮脏私欲的小人最是贪生怕死了,纪娍打算让他做客栈中的内应,不用花费一丝一毫,只要一把能装装样子的刀。
其它的事情,譬如事情出在孙鉴的客栈之中,孙鉴会不会被牵连,纪娍就更不要考虑了,因为孙鉴本身就是罪不可赦死不足惜。
说到底,只要能从孙鉴那里拿到那些祀长和祭司入住的客房号就可以了,哪怕他刚交出客房号就离奇死掉了,也没什么关系的……
“这把合适么?”隋言意二话不说把自己腰间的那把弯牙匕首递给了纪娍,古铜色的刀鞘,青玉质的刀柄,银白色的刀身,锋利无比的刀刃。
纪娍合上了刀鞘,拿在手里头掂了掂:“倒是件好武器,只是……匕首怕是起不到震慑作用吧?”
“震慑?”隋言意不解。
“对啊!用来威胁孙鉴的。”纪娍边说着边把匕首递了回去。
隋言意低头看了一眼匕首,摇了摇头:“这匕首不是让你用来威胁他的,是让你用来防身的。”
“防身?”纪娍递出去的手猛地一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是不是还得再给我找一把,我好用来威胁……”
身后的飞鸽叹了口气:“娍姑娘,区区一个孙鉴,何苦大费干戈地找什么刀啊加剑啊的。”
“再说了,这事儿怎么用得着你一个姑娘亲自出面呢?”
“你说我就说我,别把其她的姑娘家也给牵扯上!”纪娍不服气的看了飞鸽一眼:“姑娘怎么了?人家孝烈将军花木兰不也是姑娘?”
“花木兰?是谁?”飞鸽和灰雀面面相觑,这世上当真有位这么厉害的姑娘?为何他们从来都没听说过?
“怎么可能……”纪娍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她穿进的这本书中的背景设定是架空的,她无奈地清了清嗓子:“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话是这般说的,但是纪娍略一斟酌也觉得飞鸽那话倒也没错,眼下让她拿把大刀去威胁人,确实也不太现实,且不说有没有那气势,但是一把刀就够重了,她能端起来就不错了。
端着大刀威胁人……那场面想想都够滑稽的……
“那……我现在就去给娍姑娘找一把刀?”飞鸽试探性地向隋言意问了一句。
“不用!”纪娍大手一挥,指着飞鸽:“就你替我去吧。”
“我?”飞鸽见纪娍并未因刚才之事生气,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看向隋言意,无声地征求着他的意见。
隋言意微微颔首,孙鉴的事情最终就交给了飞鸽。
“那这匕首,我也就用不上……”
“算是个防身的,你留着吧!”隋言意看着那把匕首,又平静地补上了一句:“最好是这辈子都没有需要用上它的那天……”
纪娍将手收了回来,笑着道:“好!那我就先收下它。”
……
两日后,飞鸽带着消息回来了,此时离湖边祭也只剩下两日了,他们打算到杜成县提前住下,方便做些前期的筹备工作。
当然平安客栈是已经住不进他们这么多人了,所以他们就住在了和平安客栈隔了两个路口的吉祥客栈。
兰儿姑娘比他们早一步入住,晚上小婵偷偷地溜进她的房间将祭衣给带了出来。
事已至此,兰儿姑娘该做的都做完了,在纪娍的催促下,她第二日一大早就离开了。
杜成县上的几间客栈这几日都住满了人,只因那祭祀活动上的帮役有许多都并非是杜成县人。
而这湖边祭打着为整个太康府求风调雨顺的旗号,所以那些主从祭司和祀长也好,这些符婆、术师、摈客和轿汉也好,甚至是仆手和随祭人这些帮役,只要在客栈里饭馆中拿出帮役的手牌,便可免去一切费用。
所以大部分其它县上的帮役都会提前住到杜成县来,一则可免去冬日奔波劳苦,二则还可以免费吃住,何乐而不为呢?
但纪娍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并未以仆手之职入住客栈,就连客栈门都很少出。
整整两日,他们见过的人不超过五个,而且店里的伙计送饭来的时候,也都是让不用做仆手的小婵和飞鸽去开的门。
这场湖边祭祀通常都是要花费一整日的。
十二件祭品会在祭祀前一日被抬进湖边的祭堂,每件祭品从被摈客摆上祭桌到被仆手投进湖里或扔在崖下需要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这场祭祀中,六位仆手整整一日都不得闲。
仆手所得的工钱最多,每场祭祀下来每位仆手能得到十二两银子,所以虽说是个积恶造孽的差事,也不愁找不到人。
但是要说起来,这差事确实累人。
是以纪娍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若是非要做仆手,会不会增加其他几个人的工作量。
好在杨夺锦和李信都让她放宽心,就连隋言意也说确实需要她在场,否则他们到时候也不知晓该如何开口宽慰那些姑娘,让她们不要害怕,好好地跟着之前的计划走……
“行吧!”纪娍抱着胳膊,扬起脑袋:“我就知道这事情没我成不了!”
所以仆手最后是纪娍、隋言意、李信、李至、杨夺锦和灰雀。
而本该代替纪娍做仆手的飞鸽则和小婵一起被安排到了湖边那座山的山脚下,负责将那些姑娘藏进旁边的山洞里。
天色渐暗,纪娍他们带着祭衣离开了客栈,避着人来到了罗罗湖边,那个被他们计划用来藏起那些姑娘的山洞里,此时已经放着十二个他们早就安排好的纸扎人。
这些纸扎人与寻常要用作明器的纸扎人不同。
它们是按照今年那些祭品的身高来制作的,十二个纸扎人一一对应了一个姑娘,每个纸扎人身边还都放了一块与所对应的那个姑娘体重相近的石头。
到时候穿好祭衣的纸扎人会绑上旁边的石头被放到他们的抬架上,然后代替祭品被沉进湖里或是扔到崖下……
怕被外面人发现了光亮,纪娍他们只点燃了那一截从客栈带来的拇指长短的蜡烛。
于是,黑黢黢的山洞里,八个人硬是借着一粒豆大的烛光给那些纸扎人穿好了祭衣。
十二个面色苍白的纸扎人,一水的红色祭衣,在阴暗的不停跳动的烛光下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李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还怪吓人的。”
“你快别说了,越说就会越想。”小婵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声音都有些不一样了。
“是么?”
纪娍环视过后发现确实有些吓人,但她感受到的更多的反而是欣慰……
因为她知道山洞中这些已经被他们穿上红色祭衣的现在看起来有些阴森的纸扎人最后会是一个不剩,但是会多出十二个才刚死里逃生就愿意去为自己和整个太康府的女子奋力一搏的勇敢的姑娘。
“走吧?祭堂马上就要亮灯了,我们也马上就该行动了。”
杨夺锦熟练地摸向自己腰间,想同往常一样握一下挂在腰间的长剑。
可他这现在的身份是个欠了一大笔赌债的乡野汉子,这世上没有哪个乡野汉子能天天在腰间悬着一把剑的,他摸空之后尴尬地低头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然后如无其事地走出了山洞。
几个人紧跟着他一起出了山洞,绕路从另一方向走到了祭堂。
祭堂门口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了,这种活动虽然百姓无法围观,但是十二位祀长、七位祭司,加上各种身份的长工和短役,也是乌泱泱一堆人。
而且,说是百姓无法围观,其实只是普通百姓无法围观……十二个县的有钱有势之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家人仆从这些,又是乌泱泱一堆。
近百盏灯笼被点燃,终于不再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纪娍扮作男装,站在帮役中,借着灯光四处张望着。
突然她感知到有几束目光朝着她投了过来,纪娍回望过去,发现那些目光的后面,一个又一个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眼神坚定,让人安心。
“星不利,见瘟惶,星不利,水火忙,逢此日,祭仪开,逢此日,祭礼来……”
终于赶完了,下午就开始写了,一直写到现在才写完( > _< )
明天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应该还可以更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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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祭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