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柳，雪意休 第18章 有些眼熟

第二日一早，纪娍和小婵就起床了，两个人打着哈欠洗漱、吃饭、上路……到镇上去卖枣子。

这回的枣子卖得比上次还要顺利些，竟还遇见了俩回头客。

她和小婵背了两个框子，虽说每个筐子里都只装了一半的枣，可加起来比她上次那一整筐的还要多一些。

枣子还是一升能卖七文，这次卖出了一百四十文，纪娍拨出来七十文要给小婵，可小婵死活都不收。

“若是知晓你要分钱给我，那我就不该跑这一趟。”

“我已经承了你们家那么大的恩，总得做些什么……”

怕小婵觉得自己把她当作了外人，纪娍便立刻将那些铜板收回了自己的钱袋子里头，“那我便不和你分了，我这么小本的生意也确实付不起小二的工钱。”

“只够请小二吃个肉包子再吃串糖葫芦的……”

“糖葫芦便罢了，我不爱吃甜的。”

“肉包子倒是不错，走这一路，我早就饿了。”

“好，那便请你吃肉包子。”

赵氏妇的鱼早早地就卖了出去，她将纪娍和小婵托付给了她娘家村子里头来卖菜的熟人，就带着李信去找裁衣匠了，走之前还交待纪娍和小婵千万别走远了，等着他们回来。

妇人的菜也已经卖完了，可她应了赵氏妇要帮着看会儿纪娍和小婵，就也没急着离开。

不好意思让别人白白为她们浪费时间，纪娍就想给人家一些枣子，她掂了掂剩下的那些差不多还有一升，就全都装给了那个卖菜的妇人，“姨娘，这里还有些枣子，你带回去和家人一起吃吧。”

“这太多了，你留着自己卖吧。”那妇人象征性地拿了几颗，“这些就够了。”

“这些枣子不够一升了不好卖出去，这么大老远背来的，我也不好再把它们背回家去。”

“姨娘，你就当帮我忙了。”

卖菜的妇人推辞不过，只好将那些枣全倒进了自己的萝筐里。

“下次赵氏妇回娘家的时候，我让她给你们带些核桃，我家里有两棵核桃树，今年结了不少核桃呢。”

“行！那就先谢谢姨娘了……”

这边纪娍话音刚落，就听见赵氏妇在巷子口喊她的名字，她便匆匆地同卖菜的妇人作了别，拉起小婵朝着巷子口跑去。

纪娍这趟挣了一百四十文，买了十个肉包子，肉包子三文一个，一共花了三十文。

赵氏妇带过来的三条鱼卖出的钱已经悉数交给了裁衣匠，还额外贴了些从家中带来的。

而小婵则拿着周姃给她的银子为家里添置了许多东西。

粗面细面各买了五斤，粗盐买了三斤，酱油买了两升，醋买了两壶，用来炼油的肥肉买了两大块，芝麻糖买了三包，碗买了五个，好酒买了两小坛，最后还买了三盒头油，买了两根刻着小柿子的木簪子，零零总总共花出去将近五两银子……

赵氏妇不知道小婵每个月都有周姃送来的银子拿，所以见小婵这通大手大脚地买，她有些发慌。

她心里头觉得是小婵年纪太小不知道过日子要精打细算，所以才会这般眼都不眨地买个不停，她知道在大户人家做女使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像小婵这种小小年纪就进了府的更是不知道要受多少难，纵使主子是个好性子的也免不了要受些委屈，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攒下来几个钱，哪能经她这般造啊……

于是，小婵又一次停下脚步时，赵氏妇都没来得及看看面前是个什么铺子，就慌忙拖着她离开了，无论小婵怎么说她都不放手，边拉着小婵往前走还边回头招呼着李信和纪娍跟上。

直到几个人出了镇子，赵氏妇才松开了手，小婵长出一口气把自己买的东西一份一份全都数给赵氏妇听，一再证明自己没有大手大脚……

“赵婶子，这些吃用，我便不同你细说了。”

“我买那头油，是因为我上次瞧见那个刘伯娘，她的一头白发又毛又躁，乱蓬蓬的像把枯草，兰儿姐姐说了，女人家的头发重要着呢，不管多大年纪都得把头发收拾精神，头发精神了人也就精神了。”

“那也不用买三盒啊，就这么一小盒五贯钱呢。”

“买都买了，自然不能忘了你还有祖母那份儿。”

“还有那两根木簪子，我是买给纪娍和纪枝小姑的，她们二人头上都是只有一根祖父做的竹节簪……”

“今日我瞧着这两根簪子特别喜欢，我就买回来送给她们。”

“其它的便没什么了。”

“赵婶子，我这钱可没有乱花呢。”

一想到几个人陪自己逛了这么久，可最后连碗面都没让他们吃成，小婵心里还是有些故意不去的。

若是她知道当时赵氏妇心里是这个想法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在面馆前将她拖出城，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解释一番的，也许这样子做了，他们几个人便不会饿着肚子返程了。

纪娍看完了热闹，就笑嘻嘻地从背篓里拿了几张野菜饼出来，这饼还是出门前何氏塞给她的，“一人一张，边吃边走，不耽误脚程的。”

“饿着肚子赶路着实是难受……”

几个人忙着吃饼便都不再说话了，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红石村，村口今日倒是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许是都在地里忙着收菽吧，纪娍家和李至家明日也要开始收了，下地收割、晾晒、打豆，之后紧接着还要浇肥、翻地、起垄、种麦，这一通忙完要一个月了。

这些日子没人能带她去卖枣子了，而且祖母也不会同意让她一人去镇上的，所以她今年的鲜枣生意算是结束了，也可以说是她这辈子的鲜枣生意都结束了……

前日，祖父告诉她这些枣子变成干枣后会更好吃一些，用处也多一些，煮粥蒸馍、做点心都是用这干枣的。

纪娍寻思她日后的红枣瓜子也是需要这些红枣干的，与其去外面买不如将后山里这些留下来自己用，还能省下一份料钱。

刚一到家，小婵就去了灶房，她把自己买回来的面盐酱油醋这些一一拿了出来，那两大块板油把何氏吓了一跳，这要都炼出来可够他们一家人吃上一段时间了。

更别提那盒给她买的头油了，那是多金贵的玩意儿……

“孩子，你那些钱留着自己花，花不完的就攒起来，日后当嫁妆。”

“祖母，我怕是……”小婵顿了顿，这句话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她看了一眼灶房，转移了话题：“这些钱我心里有打算，花得也有分寸。”

“夫人觉得对我有亏，所以给我钱，想让我日后过得好一些，你们对我有恩，我也愿意给你们花钱，让你们过得好一些。”

何氏摸着手里的头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早些时候她还怕自己的孙女儿同小婵走得太近，受了什么影响，如今看来小婵倒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婵丫头……”

“祖母……”瞧着她们俩再这般说下去就该有人抹眼泪了，纪娍忙跳出来打趣道：“以后别喊婵丫头了，叫外人听见了该以为小婵是个老饕呢。”

“你这孩子，有你这么说话的？”何氏佯装生气，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祖孙三人在灶房里闹着笑着就把夕饭给做了，因着肉包子凉着吃不好吃，纪娍便把自己买回来的肉包子给拿油给煎了一下，刚一出锅就装了四个给赵氏妇他们家送了过去。

“李至，快来，肉包子。”隔着院篱，纪娍瞧见李至正坐在柴堆旁边吃芝麻糖。

“你真给我们买了？”李至雀跃的不得了，三四步就出了院子。

一见着纪娍，就给她捏了一块糖，“我娘说这是小婵买的，连我哥都得了一整包呢。”

李至嘴角的几粒芝麻惹得纪娍发笑：“你喜欢吃便多吃些，还有这包子，肉包子凉了不好吃，我就拿油给煎香了，外皮还脆着呢，这时候吃最好吃了，你快些拿回去和家里人趁热吃。”

纪娍出门给李家送包子的时候，何氏将锅里头剩下的那几个包子也拿了出来，“怎么剩下来六个，娍丫头是少装一个么？”

“祖母，娍儿说她今天还给刘伯娘买了一个。”

“哟，是么？”

“那我得趁热给她送过去。”

“吃了饭再去吧，把那个多余的包子先放进锅里头闷着，趁着灶膛里的热气不至于变凉了。”

“小婵不是还买了头油要给刘伯娘送去么，吃了饭我们陪你一起去。”纪娍刚好走进来，她放下空盘子，洗了洗手就拿起碗开始盛粥。

粥刚盛好放上桌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出现在了灶房门口。

何氏冲着门口撇了撇嘴：“你们父女俩鼻子倒是灵，比村口那狗都灵，粥才刚煮好，你们俩就进了门。”

“捡好柴了？”

“这些日子都要忙地里头的活，全家人都得不了闲，柴火得多捡些……”

“捡好了，够用了。”

纪老三洗了手在桌子前坐了下来，还不忘给同样刚捡柴回来的纪枝递过去一双筷子。

“小姑，你今日捡柴辛苦了，你来我这边坐……”

纪娍笑眯眯地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待纪枝坐下后，她又悄悄地塞给纪枝一片芝麻糖。

紧接着何氏就敲了敲桌子，“甭管是啥，都得吃了饭再吃，不然我就把你们俩的筷子都给撤了。”

“哦！”纪娍和纪枝会心一笑，拿着包子就啃了起来……

一家人吃完夕饭时，天还没黑透，何氏把灶房里清洗烧水的活计交给了纪老三和纪枝，又找了张包糖的油纸把锅里的包子裹好了。

“小婵，娍丫头，走吧。”

刘婆子已经吃了饭，正在灶房里洗碗，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擦了擦手出来看，见是她们就迎了上来。

“快，我们家娍丫头专门从镇上给你带回来的，一直在锅里温着呢，赶快趁热吃了。”

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呢，刘婆子就被沾了一嘴油，果然还温着呢，她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包子？”

“还是肉包子呢……”

破旧的土屋里头，一截拇指那般长的蜡烛照亮了四个人，一盒开着盖子的头油放在一个白头发的妇人旁边，里面的桂花香飘得满院子都是。

“有人在么？”一道男声打破了这片暖橘色。

“谁啊？”刘婆子拄着腿站了起来，烛光跟着她晃了两晃。

“我，李二年，白日里我爹让我跑一趟，我给忘了……”

“怕回家没办法交待，只能顶着夜光来叨扰几句。”

说话间，李二年就到了屋门口，“纪家伯娘也在呢，还有纪家妹妹，这位……”

剩下的那个不是村子里的，可是她额角处的字有些眼熟呢……

刚把小婵带回家那日，纪娍就寻了块碎布为她缝了个头巾，小婵成日将那头巾系在头上，刚好能盖住额角的镂青。

方才小婵为了给刘婆子示范头油应该怎么用时将头巾取了下来，现下还没重新系上，这额角的镂青便被来人捕捉了去……

小婵抬起眼看了过去，待她意识到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而她恰好没带着头巾之时，脸上立刻就写满了恐惧，她把头低了又低，试图将自己隐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