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骨 第4章 遗弃

那天稍晚些时候纪霄云细心处理好戚寒脸上的烫伤，又亲自煎了草药监督他服下。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熟悉纪霄云那些事迹的人。

这嚣张跋扈的纪五公子，何时变得如此温柔？特别是戚寒还是因为他家而落难？总归不能有什么好事吧？愈深思愈觉不妥，愈觉得不妥，看向戚寒的眼神也就带了几分怜悯。

无论怎样拖着纪少爷的福，其他孩子的生活甚至也一步步好起来。又湿又潮沾满蛛丝网的角落不见了，整个草房洁净无比；绑住手脚的麻绳和塞住口的破布也消失了，只是门闩还紧紧合着；用作睡铺的稻草堆也换成了雪白的被褥，地下到处乱跑的虫豸也自是不见踪影。

只是因为纪少爷嫌脏嫌烦。

这天纪霄云一如往常，连个招呼也不打便推门进入。

“戚寒——”他才刚刚出声，立即被孩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十岁左右的孩子已懂得基本的人情事故，但心思仍泛着几分单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一开始的疑虑也消散得已经差不多了。

他们发觉纪霄云不如人们口中那么坏，甚至还十分温柔、出手大方，于是渴望像戚寒那般得到纪霄云的眷顾直接脱离苦海——至于戚寒，实在是运气太差。让人有心赎他都赎不得，还能怪谁呢？

“乖。”纪霄云本来就虚长几岁，比他们高了大半个头，简简单单就冲出了包围，一眼便看到在桌旁抱着一本书的戚寒：“最近感觉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戚寒也没回应，只是慢慢转过头来。

两人几乎天天见面，纪霄云这句问候并非虚指。他三步两步走上前伸手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注视着那冷漠中带着点惊慌失措的脸庞。

“不错......看来好的差不多了。”

戚寒左眉下一处受了烫伤，尽管纪霄云日日尽全力寻了好药为他疗伤，但还是落下了一小块淡淡的白色疤痕。不过纪霄云似是毫不在意，只是笑叹道没有落到眼睛上已是十分万幸。

戚寒不发一言接着看书，纪霄云也就坐在对面看着他，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不过见戚寒看得入迷，也只好在一旁乖乖坐着，偶尔随口找些话问问，得不得到回应倒不是很在意。

另一边，其实戚寒已经看不进一个字。他更想直接直接把书摔到纪霄云脸上，问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看他如此温柔体贴、百般关心，戚寒只会觉得疑惑迷茫；看他小心翼翼、万般谨慎，戚寒只会比他更小心更恐惧。透过书页间隙，他望着纪霄云姣好的面容，只想问他——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虽然已是低贱之身，也不是任人玩弄的玩具，尤其不是这个害惨了戚家的仇人之子的玩具。这些日子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稍通一点人事的孩子，看着他的目光中已带了几分暧昧。

京中子弟十三四岁出入青楼的不是没有，男女通吃的更是不在少数。尤其是纪霄云二哥纪霄风更是出了名的风流名士，不但爱美妙女子，男风馆中的小倌头牌也不少都心悦他。以此类推，纪霄云应该比他二哥更为过分；这不，直接跳过第一步，竟然找寻到仇人之子，打算来个虐恋情深了。

“你别说，纪家小子来过后我再细细看那戚寒相貌，好像也不错，倒是比勾栏里那些寻常卖屁股的小倌还强些。等到纪家那小子玩腻了，我也打算试试到底是什么滋味……哈哈哈......”

想到那男人猥琐的笑声，戚寒脸更白了。他六神无主抓着书，手指甲深深嵌进封皮，被裁割不齐的书页划伤了也浑然不觉。

他又该怎么办呢？

已经没人记得他是戚家的小少爷，更没人记得他是所谓的忠良之后，他们眼里只有一个以色侍人、吊着纪家少爷的不识时务的卑劣之人。

不过比起彻底囵入淤泥，再无翻身之日......

现在他所能依靠的真的只有纪霄云。而对方是真的喜欢他，他却一点也不能确定。

“小寒，当心。”

戚寒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却发现纪霄云不知什么时候溜到眼前，正举一方白帕轻轻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眉宇间尽是焦急之色。

“没事吧？傻瓜，你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还会被书割伤……”

纪霄云认真望着他的时候，那碧色眼眸微暗，仿佛遮了一层淡青云霞，又从后头流露出丝丝喜悦的光芒来。

有那么一会儿，戚寒连呼吸都停歇了，胸口闷闷的一股气上下乱窜。

他以前从未见过比纪霄云更美丽的人或物，真的有些奇怪这位纪家少爷这般人物怎么会来到这世上的。

“真是的，你这些日子也总是闷闷不乐，我.....有点放不下心。”

纪霄云停顿了几秒，见戚寒仍是不言不语，便走出门外抱了一个大木箱子进来。

“喏，这是给你的。”

戚寒一时愣住了。

一本本崭新的书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尽是些四书五经、诗歌辞赋、名家经典之类。

仿佛......又回到了家中肃穆庄严的书房中。

戚寒愣了一会儿，刚要伸手去接，却被纪霄云一把拉开：“先说好，”他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是让你读书，可没让你被书读。”

戚寒本来心情已震荡非常，纪霄云一说，更加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温暖，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轻轻溜出一句轻轻的“嗯”声。

他终于确定，纪霄云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戚寒如饥似渴日复一日用起功来，刻意忽视遗忘了自己的处境，也没发觉男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古怪。

自那日过后，纪霄云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