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知屿,是在《创造青春》的初评级舞台上。
为爱勇闯娱乐圈的小少爷浓妆艳抹,身上穿着半透明的深V衬衫,衣服上坠着的金属链丁零当啷地响。
只可惜他最想吸引的那个人老神在在地坐在导师席上,对他提前三个月准备的舞蹈和vocal没有丝毫兴趣,甚至连一句点评都欠奉。反而在江逾白那组表演结束后,那人破天荒地开口夸赞了他得天独厚的嗓音条件和无师自通的vocal天赋。
小少爷在旁边咬碎了一口白牙,一等到晚间分完宿舍结束录制,便开始摔盆子作妖,在房间里破口大骂。
江逾白和他同一评级,宿舍也在一块,大冬天的他和一群人被拦在门外,看着节目组的人劝了好一会都无济于事,只好在安排下连夜换了宿舍。
但是现在想起那样尖酸刻薄的林知屿,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尤其是在看到他顶着一脸疲惫的困意瘫在钓鱼椅上,一口气喝完了大半杯冰美式,然后瞬间像是充满了电一般满血复活时,这种陌生而诡异的感觉更甚。
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逾白,不好意思,那我们再来一条?”
江逾白摇了摇头,温和地说:“好,没关系。”
林知屿打了个哈欠,偏着脑袋看向不远处的监视器。
他今天第一天进组,通告排在上午十点,是后期谢琢玉回忆篇中相对正式的戏份。
剧组为了省钱,学宫的场景只租了这几天,还得算上重新布景的时间,所以他这几日的通告排得跟医学生的课表一样满。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前都还在背台词,后来梦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剧本,他翻来覆去醒了一次又一次,今早蔫得像是霜打的茄子。
林知屿又嗦完了剩下半杯打工人续命水,感觉整个灵魂都要升华了。
只是——
“这都几点了,不就是男主被炮灰找茬的戏码吗,怎么还能拍这么久。”助理陈辰不满地凑在林知屿耳边小声说道。
深秋的早晨,阳光并不热烈,暖融融的,催人犯困。不过大概是因为影视城依山而建,冒犯了蚊虫的大本营,时不时地就有一大家族的蚊子过来侵扰,陈辰在旁边拍得心烦气躁。
林知屿撩起眼皮看向摄影棚外,落在江逾白旁边那张熟悉的酷似格格巫的脸上。
江逾白的演技并没有问题,表现基本都在他的正常水准。只是那位饰演学宫弟子的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剧组,单是一段简单的挑衅就都能NG五六七八次。
“我甚至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了,不是针对江逾白就是针对林哥你。”陈辰继续说道。
林知屿茫然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除了试戏那天,他好像和这个人没什么交集。
陈辰四下张望了一会,凑近了说道:“他叫温逯,我听说他本来也是冲着林哥你的角色来的,他后头有人,所以一开始对谢云策这个角色势在必得,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
林知屿恍然大悟,难怪他那天说话那么夹枪带棒。
可是连他一个半吊子都演不过,林知屿想不通这人有什么不爽的理由。
果然还是生活太容易了,才能滋生出这种狭隘的情绪,到设计院里多加几天班还拿不到钱就老实了。
这一场戏足足NG了十次,才终于勉强通过。副导演和几个场记正围着赵瑾瑜给她顺气,江逾白也被助理接去了保姆车休息。
温逯的助理又是给他擦汗又是给他递水,他本人毫无耽误了剧组进度的愧疚,张扬地往监视器那一杵,说:“赵导,我刚演得怎么样?我想了想有些细节好像还可以再精进一下,就我刚才嘲讽谢琢玉那里,是不是情绪应该再大一点,表情再狂放点比较好?”
赵瑾瑜都懒得理他。
“对了,我还想看看刚刚那条拍的怎么样……”
陈辰偷偷和林知屿说:“他还嫌自己刚才那个瞪眼噘嘴的表情不狂放吗?已经可以算得上狰狞了吧。”
“之前总听人说林哥的演技不行,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林知屿:“……”小伙子,你这话在别人面前说是会被炒鱿鱼的懂不懂。
温逯在那纠缠了赵瑾瑜半天,只得到了一句“有这个时间不如把下场戏的台词看一遍”,气得一个人在棚外生闷气。
然后一转头,就和刚把椅子往外挪了一点,打算出来晒晒太阳的林知屿对上了目光。
温逯顿时也不气了,抱着臂盯着他看。
“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拍了,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温逯说,“恭喜你啊,网上吵得热火朝天,居然没有被换角。”
林知屿敷衍地笑了笑:“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温逯翻了个白眼。
“那天要不是我排在你后面,谢云策这个角色还不知道是谁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挑,脸上的不屑像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林老师,聊聊,你是靠着哪条路子才上了这个位子的?”
他刻意把“路子”咬得很重,生怕林知屿听不出来他的言下之意。
“我不清楚呢。”林知屿抬眸,眸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平静之下藏着刺骨的凉意,“但大概是因为比某人少了那么点烂泥扶不上墙的劲。”
他笑了笑,语调如常,却莫名带着刀锋般的嘲讽:“不过前几天剧本围读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这个角色的饰演难度也高到需要精挑细选的份上吗?”
蹲在一边的陈辰十分配合地戳了戳林知屿的腿,提醒道:“林哥,我听说剧本围读有时候为了效率,不会请这种镶边角色的演员。”
温逯眼角狠狠一抽,脸上顿时像被抽走了血色。
“难怪,我就说有些配角的台词怎么都是工作人员顶替的。”林知屿漫不经心地回道。
温逯的眼皮抽了又抽,僵硬的苹果肌顶出两条不自然的沟壑。他刚要发作,就听到场记在不远处喊道:“林老师,温老师,下场戏可以来准备了。”
林知屿故作惊讶:“这么快啊?NG了那么久,我还以为要到下午才能拍呢,助理都差点要去帮我买午饭了。”
温逯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精益求精啊林老师,太急于求成只会拍出3.0分的校园剧。”
林知屿“呵呵”一笑,像是没有听见温逯的话。他一边捧着自己的衣摆朝拍摄场地走,一边用温逯能听到的音量对陈辰说:“你大学小组作业的时候有遇到过那种人吗——”
“就是那种,连个ppt都不会做但非要自告奋勇,问进度的时候永远装死,拖到ddl终于交上一坨不知道从哪复制来的丑得惊天动地的勾史,却还要哭诉自己做得多不容易的。”
“卧槽,那太常见了林哥!”
林知屿揉了揉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进了这行,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
温逯气得在后面直跺脚。
……
工作人员给他们穿戴好了威亚。
林知屿拍摄的第一场戏,并不是剧本中谢云策出场的第一幕戏。
谢云策在学宫声名远扬,少年天才引得不少人艳羡追随的同时,自然也会招致无数的嫉妒与仇恨。
与他同入学宫的世家弟子沈修明在当年的校考中被他三剑击败之后,自觉颜面扫地,心生怨恨,暗中谋划复仇。
然而谢云策的修为精进的太快,远非常人能及,眼看着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此时谢云策的弟弟谢琢玉也进了学宫。
与谢云策温润如玉的性格不同,少年时的谢琢玉是个嚣张恣意的主,初到学宫第一日就顶撞先生,招惹同门,拉了一票仇怨。
是以在沈家旁支弟子找上沈修明哭诉时,他兴奋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教训不了谢云策,还教训不了初出茅庐的谢琢玉吗?
这也是今早那段NG十次的戏的开端。
可谢琢玉哪里会任人欺负,他与沈修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却不想后者因为年纪较长,早已把学宫的婆娑剑法修炼炉火纯青,加之被谢琢玉反怼时的冷嘲热讽激起凶性,一出手就直逼谢琢玉命门。
正当此时,争鸣出鞘的拨雪剑寒光一闪,谢云策一剑破风而来,挑开了沈修明的剑。
谢云策这个角色定得晚,加上开机时间紧,林知屿只训练了一天。
江逾白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威亚机器看,还当他是在害怕,于是凑过来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把它想象成蹦极的话,有时候还是挺好玩的。”
林知屿道了声谢,抓紧了手上的剑。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手心的汗都要湿了一片,心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着,浑身所有的细胞都在跃跃欲试。
好玩,吊威亚比上班好玩。
很快,他被吊在了半空中。
赵瑾瑜一声即下,温逯瞬间抬剑直刺江逾白。
林知屿从半空中纵身一跃,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灵魂都在叫嚣。
层叠的衣袍随风而动,他身姿灵巧,宛若惊鸿掠影。
他手上挽起一道剑花,轻盈稳当地落了地,一剑荡开温逯的剑,将他击退了数十步。
“琢玉剑法不精,沈兄既然想找人切磋,云策愿意代劳。”
林知屿举剑的动作并不复杂,但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剑,谢云策表面柔和内里锋芒的人物弧光仿佛跃然眼前。
他垂眸时的眼神像是困了一层霜,抬眼的那刻却将所有的攻击性悉数隐藏。
温逯握着被震得瞬间没有知觉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他。
可心底却止不住地隐隐发寒,相隔这么远,他竟不自觉被压制地难以喘息。
副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林知屿,不禁低声赞叹:“这居然是只训练了一天的成果!以前总听人说他只是个庸俗花瓶,现在看还真是以貌取人了。”
赵瑾瑜收起手里的剧本,罕见地笑了笑:“虽然动作稍显生疏,但戏感不错。再打磨打磨,会是一块璞玉。”
沈修明本就气在头上,被谢云策表面谦和却绵里带针的嚣张语气一刺,更是怒火中烧。和谢云策的那些差距被他彻底抛诸脑后,两个人从廊下打至屋顶,最后甚至惊动了祭酒,双双被罚。
地上的戏份简单,加上仙侠剧对打斗的要求不高,很快就过了。
但问题就出在后面的戏份上。
再次被吊起来的时候林知屿的心跳已经平复了许多,他脑袋里回忆着训练时武行老师教授的动作,面上的情绪始终沉浸在谢云策的设定中。
直到踩上屋檐——
旁边的温逯忽然脚上一滑,剑脱手飞来,直冲林知屿!
林知屿下意识地扭身一躲,手上动作却被剧烈的牵拉感打乱,身形不稳地向后倒去——
半空中,他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抓,扯住了温逯的手腕。
“放手!”温逯脸色惨白,话未说完,威亚的钢绳忽然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一齐坠下!
明天后天还有更新,依旧是周一和周三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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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