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送到长乐街?
凭什么?
温舒冉自然是不愿意的,长乐街距这里三条街,至少得走上三刻钟。
辛辛苦苦那么久,就为了卖他谢清羽一盏卤梅水?
又不是疯了。
温舒冉正待拒绝,却见谢清羽抬手一挥,便有一辆油壁车停在身边,还未回神,她吃饭的家伙什已经被殷勤备至的车夫给提上车了。
········
车行的人也太过会做生意了。
温舒冉到底是上了车。
车厢被车行改造的很舒适,凳上有软垫,后背有腰靠,四周并非完全密封,而是用稠幔遮挡,这样既能防止冷风肆意,还可看到外头的景色。
怪不得许多人喜爱乘车出城游玩,确实既舒服又省力。
见女郎面露满意之色,赶车的车夫颇有些自傲,“女郎可知,您二人若是晚上一个时辰,俺这车您可就搭不上了。”
“城南的卢员外今日嫁女,租了满城的油壁车,俺也正打算去那里凑凑热闹哩”。
一想到马上就能到手的银钱、喜钱,车夫笑眯了眼,他甩了一下鞭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净。
温舒冉并不知道卢员外嫁女之事,但是车夫所言倒不是虚言,时下油壁车极受新娘喜爱,甚至有诗言。
缠头排锦,携手倾杯,催妆好句,迎婚油壁。
话多的车夫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他自己便能说上几箩筐的话,“二位可要去凑凑热闹?卢员外阔气的很,摆了两个坊的流水席,无论何种身份,去了便能讨上一杯喜酒吃”。
他早都想好了,等送完这个活就回家接上娘子和两个娃娃,全家一起去吃个肚饱。
那席面上不仅有肉和鸡子,就连炊饼也全是白面的,阔气的很。
许是嫌弃车夫话太多,谢清羽揉了揉额角,打断车夫的车轱辘话,“去长乐街,谢宅”。
他声音冷硬,面上还带着淡淡的不耐,车夫回瞥两眼,见车上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咦,这是吵架了?
这、这、唉!
车夫暗自感慨,这郎君还是太年轻,经的事少,不懂如何哄女郎,不像他和娘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便是。
车夫甩着马鞭,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经验,“郎君不要怕失了脸面,哄自家女郎,不丢人”。
他又看向温舒冉,“女郎也莫要置气,您这萧郎,整个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好看的,还有什么好气的?”
他越说越起劲,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二人若是日后需得油壁车迎婚,去俺们永兴车行,价格便宜还实惠,包准你们婚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嗐,原是这车夫误解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不知为何,温舒冉并未出言解释,她扭头看向身侧,只见谢清羽背靠着车厢,双眼紧闭,一手搭在膝上,一手软软的垂在身侧。
他睡着了。
温舒冉缓缓吐出一口气,缓解那股恼煞人的羞意,好在迎面吹来一阵清风,吹散了那些羞人的话,也吹散了女郎脸上的热意。
她别开脸,和身边人以同样的姿势靠上车厢。
早上忙活的时候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身前背后处处都不松快,好在身后软垫托住她疲惫的身体,摇晃的车厢安抚了她的痛意,甚至让人不知不觉的产生了困意。
她打了个呵欠,渐渐闭上双眼。
听见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谢清羽缓缓睁开双眼,正午的阳光透过稠幔投进来,给靠在车厢的女郎盖上一层金黄色的暖毯。
清风吹来,吹起女郎腮边的发丝,露出莹润白皙的侧脸,仔细看去,透明的细小绒毛衬托之下,她的脸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蜜桃。
又香,又软。
谢清羽突然觉得脸上发烫。
成亲后的女郎才会用丝线绞去脸上的绒毛,温娘子仍是少女打扮,有这些细微绒毛再正常不过。
不过,他将视线移到一旁的车厢,这油壁婚车确实甚好。
马儿悠闲的走着,车厢便跟着慢悠悠的晃,太阳的热意让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淡淡的香味也越来越浓。
谢清羽轻轻嗅着,像是空谷中的幽幽兰香,又像是山泉浇灌出的冷冽竹香。
不,不完全是,这香味中还带有一点点果子的香气,像是刚成熟的蜜橘。
本该能迅速分辨里头的香料,可过了许久,那淡淡的甜香染透衣衫,甚至随着呼吸渐渐渗入肺腑之中,他也未能辨出其中一二。
“客官,您到了”。
“客官,客官?”
车夫的叫声惊醒了两个人,温舒冉扭头一看,谢清羽已先一步下了车,他将一串铜板放进殷勤的车夫手里,而后静静地盯着她。
这是在催她下车。
温舒冉了然,她跳下油壁车,去寻自己装着梅水的木桶。
再一抬眼,已被殷勤备至的车夫送到跟前。
谢清羽默默的看着那个木桶,到底是跟着木桶一块靠近了大门。
孙二正守着大门,见一陌生的木蓬车,本以为有人来巴结自家郎君,不成想却看见谢郎君从车上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好生面熟的女郎。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身影,他就有些腿软。
他磨蹭着凑过来,“郎君······”
温舒冉抬眸看了一眼,“拿些碗盆过来,不拘什么,越大越好”。
孙二被女郎自来熟的吩咐惊呆了,他看向谢清羽,却发现自己主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人家女郎。
难道又被讹钱了?
但主人家都没有意见,他自然是要听命行事的,孙二一面嘀咕着,一面真的跑去取盛东西的容器。
片刻功夫,他提着水桶出来了,上头还挂着井绳——若不是因为厨房的水缸中有水,又是在太重搬不动,他也不会选了这个。
温舒冉讶异的看着水桶,又扭头看向谢清羽,见他面部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类似于羞窘的神色,只是这神情太过短暂,还未看清,便又立刻消失不见。
咳,谢清羽清了清嗓子,“既到了府上,合该多买些”。
给银子的人是大爷。
温舒冉不做评价。
“谢谢惠顾”,她伸出手掌,“给一个银饼子就成”。
谢清羽摇头拒绝,“这些梅水可不值一个银饼子”。
温舒冉当然知道梅水不值钱,可她辛辛苦苦的从城北送到此处,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收他一个银饼子怎么了?
不过做生意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都是常事,温舒冉笑眯眯的问道,“谢郎君愿意给多少?”
半个银饼子她也不嫌少。
谢晴雨抬眸看向狮子大开口的女郎,“温娘子一共舀二十八下,算八十四文,最后倒了半桶,算你三百文,一桶梅水,一桶香橼饮,应当是七百六十八文”。
这和想象的差距过大,一时间,温舒冉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那、那,我那两个木桶呢?”
谢清羽不知可否的点头,“你说的对,算上两个木桶的市价一百文,共计八百六十八文”。
“对了,扣掉油蓬车花费的三十六文,应当是八百三十二文。”
看到一旁的长风憋着笑数铜板,温舒冉的脸彻底黑了,“油蓬车又不是我要坐的,怎能算在我的头上,还有,耽误我这么长时间怎么不算进去?”
谢清羽垂眸看她,“温娘子的时间如何作价?”
“至少一个银饼子!”
“好,那就一个银饼子,”谢清羽扭头吩咐长风,“给温娘子一个银饼子,将她带去花厅”。
一旁数铜钱的长风立刻应下,一面在褡裢里掏银子,一面将人往里带。
温舒冉还未回神,手里已经被塞进一块银饼,人也站在花厅外头了。
她扭头看向身后,长风动作如鬼魅一般,瞬间不见人影。
这是什么意思??
温舒冉疑惑的探头看向屋内,里头却响起了惊讶的声音,“店家?!”
小红又惊又喜,扭头向自己的主子介绍,“桃娘子,这是今日卖梅水的店家”。
以桃为姓?
温舒冉踏进门内,只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女郎正端坐在椅子上,她容貌秀美,装扮华丽,行为举止柔美至极,但看过来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霎那间,温舒冉便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她顿了一下,而后扬起笑脸,“小客官,你怎么在这处?”
小红看了一眼桃娘子,得了允许才道,“我侍奉娘子,娘子在此处,我自然也在此处”。
温舒冉没追问,她大概明白谢清羽叫她来此处的用意。
手里银饼子瞬间变得烫手,几乎让人握不住,温舒冉干脆将它装进褡裢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谁说拿钱就得办事?
小小剧场:
当天,谢府上下的茶水俱是卤梅水和香橼饮,不仅如此,晚间配饭的汤水也变成了这个。
饭厅里,孙二咂摸着嘴里的酸味,只觉得碗里的汤饼都带上了浓浓的酸味,连打嗝都是香橼的味道。
绿梅也吃得胃里发酸,牙齿发软,“梅水还没用完?”
长风唉声叹气,“何止,郎君今日的团茶都换成了这个,可眼下还有整整三壶”。
“三壶?”绿梅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谢府内外已经被卤梅水腌入了味。
长风又是一声长叹,旁人还能躲着,可他终日侍奉在郎君身侧,郎君偏爱这个味道,他便只能忍着。
可他已经喝了足足五海碗了!
“嗝”。
又是一个冒着酸气的嗝。
孙二和绿梅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俱是用同情的眼神望向长风,见他耷拉着肩膀离开饭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那股子酸味给消没了。
“啊!”
一声惨叫传来。
孙二和绿梅连忙起身去看,只见长风手中拿着牙筹和漱口杯,他神情悲伤,仰天长啸道,“天杀的,竟叫人用梅水刷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