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瑾此番过来本是听说落长鱼受伤想借机嘲讽她一番,可刚才看到顾池臣与落长鱼相处的模样落瑾改了主意,不禁想起近日市井间的传闻。
关于长公主召顾家公子入宫的事儿最近在民间可谓传的沸沸扬扬,不管茶楼吃酒还是画舫听曲儿总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此事,京城里不论哪个都爱凑热闹,没过多久渐渐顾家公子入宫做豢宠的消息就声扬起来。
原本对那些话落瑾还不信,可直到今天他来到金銮殿,看着那好似‘新婚燕尔’装拌的两人,落瑾收起手中折扇冲落长鱼开口:“见皇妹无事孤也便放心了,东宫还有诸多事等着,下次再在皇妹这歇脚。”
话了,在一片沉默声里落瑾转身离开。
落长鱼不为所动,甚至没眼内有丝毫涟漪,顾池臣暗暗向她瞥去一眼,脑海浮现一则他听过的往事。
太子生母乃是如今的中宫皇后,皇后身后母族势力庞大因而落瑾一出生便被封了储君之位,而长公主则与太子不同,元妃刚诞下长公主便猝然薨世,此后长公主便由太后抚养。顾池臣想的入神手中动作不留神慢下来。
也许是男子看来的视线太明显,落长鱼侧眸看过去,顾池臣立刻低下头,不慌不忙顺便扶正手里茶筅,就听耳边响起极轻一声嗤笑,落长鱼放下茶杯,转头看他。
“偷看本宫?”
“……没有臣……”
“茶洒了。”
顾池臣低头,桌面上干干净净,半点茶渍也没有,再抬头就见面前那人目光如炬盯着他。
“……”
顾池臣想为自己辩解刚要张嘴,一名宫人恰巧从外面进来堵住他即将说的话。
宫人走到落长鱼身前禀告顾府派来的人已经快到宫门口。
听罢落长鱼朝顾池臣吩咐:“皇宫的路想必你也熟悉了,拿完赶紧回来,本宫只给你半个时辰。”
“臣走得急,忘记带过冬的冬衣,还望长公主殿下代臣往顾府递个信。”
顾池臣那日说这句话是想提醒落长鱼,他是在众目睽睽下进的宫,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任凭落长鱼身为长公主也不好给众人一个满意交代,说完的那句话顾池臣自己都忘了,没想到落长鱼还能记得。
落长鱼说完,顾池臣脸上有些讶异,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落长鱼真的会命人去转告,他向女子道了声谢。
对顾池臣的那声谢落长鱼压根毫不在乎,她之所以派人去顾府不过是因为她一向来言而有信的行事作风,她摆摆手让顾池臣赶紧去。
僻静的宫道上,顾池臣信步独自往宫门处走,突然他感到有人拍了两下自己肩膀,顾池臣眉头轻皱,就见落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走到他身边。
“太子殿下。”,顾池臣照例行了个礼。
落瑾握着折扇在手心敲了敲,带着笑意问他:“顾公子这是要去何处,莫非我那皇妹又难为你了?”
又?顾池臣不知道落瑾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不过他突然凑近,顾池臣嫌弃皱眉下意识往后仰身,警惕回:“臣的家人马上就要到宫门口,长公主殿下也并未为难臣。”
顾池臣觉得他莫名对落瑾感到丝不喜,落瑾在笑可他却感觉那张充满笑意的脸下满是虚伪,他不想过多纠缠,刚要出声告退,就听落瑾先他一步开口。
“原是家人入宫来看望顾公子,那孤就不耽搁顾公子了,顾公子快去,别让家人等急了。”,说罢,落瑾侧身给顾池臣让出路。
一个时辰前落瑾便离开金銮殿,怎么着都不可能在这碰上他,顾池臣隐隐觉得太子似乎是特意在这等着他,可见太子这么说,他压下眼中戒备楫了个礼便径直离开了。
顾池臣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侍卫走上前出声请问:“殿下为何这么轻易便放顾公子走了?”,在侍卫看来,落瑾在这儿等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等到顾池臣出来,却连话也没和顾池臣说上几句便让人离开,侍卫不解。
男子转身那刻落瑾嘴角便抹平,闻言他眸光冷冷的瞥了眼侍卫转身:“多管闲事!回宫!”
宫门前方空地处,顾家马车停在那里,几名小厮正把箱子从马车往下搬,几天前得到长公主派人传来的指令,顾延丝毫不敢马虎连夜赶到裁衣铺亲手定制了批冬衣,成衣刚做好他便派府内小厮送了过来。
顾池臣来时小厮们刚好搬下最后一个木箱,看着眼前一堆木箱,顾池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下搬回去,于是他让小厮们同他一起把衣裳搬回金銮殿。
几人跟着顾池臣往回走,顾池臣抱着个木箱走在最前面,没过一会儿,他脚步顿住,落长鱼迎面向他走过来并命令他让他陪她出一趟宫。
长公主的命令无需多问,多问便要挨骂,这是顾池臣这几日在宫内悟出来的一点,长公主之令不得不从,顾池臣还未反应过来便和落长鱼坐在了一辆妈马车内。
车帘晃动,空间有限的马车内,二人靠着坐在一起中间几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身旁热源传来顾池臣不自在动弹了下身子,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往旁边挪。
“你再乱动本宫立刻将你扔出去!”,落长鱼睁眼,眸中显然有了怒气,散发着一股被吵到的不悦,车内空间有限,顾池臣动时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落长鱼,女子动怒的声音传到耳里,顾池臣抿唇,转头看向车窗。
车内顷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沿途喧闹和车夫摇晃銮铃的声音。
皇倾书院院前,路院长领着手下一批官员早早候在这里,打远见着挂有紫色梅纹雕刻木牌的马车行过来,路院长赶忙领着身后官员去迎,马车缓缓停下,长公主脚踩车凳下了马车。
一帮人立刻围过去:“参见长公主殿下——”
见落长鱼下来,一群人就要拥着女子进殿,他们还未上前,就见马车车帘再次掀开,一名男子下了马车,众人一愣随后又见那人堂而皇之走到落长鱼身后,他们你看我我我看你,直到落长鱼说了句话,众人才恍然回过神。
见一群人不动,落长鱼催促:“路院长还不带路。”
路院长反应过来,赶紧侧开身子:“长公主殿下请,”,他又转头看向顾池臣,想请顾池臣一同进去,可他没见过顾家公子上下努了几下嘴,不知该如何称呼男子。
顾池臣善解人意微微一笑:“在下姓顾。”
“顾公子请。”
皇倾书院是从前某位帝王亲手创建的,书院建成后一代代传下来,也逐渐发展成专门供皇室以及官家子弟读书的地方。
今天不是修沐,是以宽敞明亮的书室里此刻有不少学生正在外面温习功课,学海无涯,书本似海,在这种枯燥繁杂的生活里,落长鱼一行才踏进便立即引起他们注意。
书院的这些人虽是官家的少爷,可他们年纪尚轻没有机会接触朝廷里的事,也很少有人进过皇宫,看着走在最前方的女子,众学生起初还不知落长鱼的身份,可一群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他们听见那些官员口里喊着殿下,随后这些学生也便知哓了。
书院的日子烦闷无趣,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传的极快,于是,不出片刻,长公主莅临书院的消息就传遍了书院上下。
落长鱼进书院这一路明里暗里有学生往这边靠近,那些学生看见落长鱼的同时也注意到了跟在她身后的顾池臣。
“那是谁?”,有人问,在书院门口目睹全程的公子哥立刻回:“前不久入宫那个!顾家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明了了,最近长公主又召了一人进宫的事情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几名学生偷笑,对视一眼坏笑着打算悄咪咪跟去看看,可一转身,一人半边脸浸在阴影里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几人吓得直后退。
夫子咆哮如雷:“一个个就知道出来玩!!日后还想不想考取功名!!!还能不能光宗耀祖了啊!!!”
书院的夫子授课授到一半就见学生一个接一个全部跑了掉,他扯过藤条追上来好不容易追上几人,几个公子哥被堵在尽头无路可退,只能苦哈哈跟着回去。
路院长临时收到长公主要来的消息,刚得到信时他心里直打鼓,想不到书院内有什么事值得长公主亲自来一趟,可他不敢马虎,立马召集上院内大大小小的官就去门口候着了。他陪在落长鱼身周,再三斟酌回答了她的问题。
“昂,回殿下,书院的夫子虽然严苛了些但好歹能管住那帮混小子。”
“书院排名都是按测考来的,属下们最近又完善了下,分别采取十日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来激励这些孩子,陛下也曾发话,谁若在年榜取得榜首谁就能获得陛下亲赐……”
路院长滔滔不绝,就差把每个学生每日用多少米多少根菜一起说出来了。听得差不多后,落长鱼摆手表示一帮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她要自己转转,就和顾池臣从一堆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中离开了,等官员们大眼瞪小眼回神的,已经连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顾池臣和落长鱼避开人群在书院里闲逛,听着耳边陆陆续续响起的读书声,顾池臣抱臂跟在落长鱼后面,到书院这一个时辰,他就听那院长在前面扯东扯西,跟在女子身后半天顾池臣也没搞懂落长鱼到底想干什么。
落长鱼继续往前走,来到皇倾书院最后一排建筑那儿,院子的大门开了,她站在门口正好可以望到里面。落长鱼没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看,不知为何顾池臣觉得落长鱼背影有些孤寂。
入宫多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落长鱼脸上看到这种神情,这里是书院,而这处院子是以前供世家贵女读书的地方。
先皇有仁爱之心,觉得女子也应有资格入学,最初设立书院的时候特批了处地方,虽然小了点,但足以方便供男女分开进学。可后来这个院子就渐渐荒废了,不过因由先皇批立,每月都会派人来打扫。
落长鱼今年十七岁,而这院子却已荒废了几十年,他搞不懂落长鱼眼底的悲哀从何处而来。
可瞧着落长鱼眼底空空的,鬼使神差顾池臣走到她身边轻声半开玩笑问:“殿下再看什么,难不成您也曾在此处求过学。”
顾池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问,身旁女子久久不答他刚醒开口往另一话题扯,就听到女子极轻一声嗯。
出乎意料的,落长鱼回答了他,顾池臣几乎顷刻抬头向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