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个奴仆围着中间的少年殴打,拳脚声不断,那少年不喊也不叫,只有拳脚到肉的闷哼。他衣衫破旧,滚在地上沾了满身的泥,嘴唇发白干裂,脸颊淤青血迹交错。
然而身边的壮汉不肯罢休,越打越兴奋,嘴里“杂种”“混账”乱骂,根本不分神留意是否突然有人会造访,他们有胆子在大长公主寿辰宴会这日动手,就是看中了这里的隐蔽。
少年一直隐忍不发,虽然身体被压着打,但眼睛晶亮,呈浅淡的棕色,十分漂亮。似乎在观察情况,伺机而动。
其中一个胖子身上满是横肉,踢了几脚后体力不支,吐出一口痰在少年头上,又狠狠踹了一脚,才停在一旁休息。
这时,少年晶亮的眼睛一转,隐藏一股狠劲,出其不备死死抱住他的腿,一口狠狠咬在他腿上。他动作间腿部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不是骨折错位,便是伤得不轻。
“啊啊啊——”胖子痛得直叫。
周围人见此情景吓了一跳。赶忙上去帮忙,有人用力踢少年,有人用力扯少年,有人按住少年……总之一团乱。胖子用力一蹬,少年才在众人的围攻中放开。
只不过,胖子着实伤得不轻,小腿血淋淋的,似乎被咬下了一块肉。
胖子气得指着少年鼻子骂:“贱种,你他马属狗的吗?!”
光说还不够,将他提起来,又狠狠砸在地面。少年被摔得狠了,终于闷哼一声,然而抬起头,脸上挂了一副嘲讽之色。
胖子火气上了头,眼神狠厉,额头青筋鼓起,“你他马那是什么眼神,小心戳瞎你的眼睛。”
说着,捡起地上的树枝,握得紧紧的,一步一步朝少年走去。
见此情景,旁人吓了一跳,忙拦住胖子:“石哥,别跟这种人计较,弄残了不好交代。”
“滚。”
被叫做石哥的人一把推开说劝的那人,那人哎呦一声,直直跌坐在地,摔了个后脚朝天
石哥毫不含糊,按住少年,开始动手戳他眼睛。刚才被拳打脚踢的少年没想到石哥如此残忍,一反常态,挣扎不断。石哥插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妈的,我不信制服不了你。今天就算死了,也是你的命。”石哥骂了一句,又吩咐身旁的人,“你们给我按出他的头。”
旁人不敢动。
石哥怒道:“怕什么,这里没人发现。要是有人发现,有我担着。”
闻言,两人犹豫上前,一个死死压住少年的身体,一个抱住他的头。
石哥舔了舔唇,笑得面部扭曲,快准狠插向少年的眼睛。
少年瞳孔剧震,挣扎着微偏头。树枝擦过少年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红的痕迹,隐隐有血迹渗出。
石哥又骂道:“马的。给我按好了。”
按住少年头的那人,连忙道歉,换了个姿势,直接从后搂住少年的脖子,将头固定住。
确认少年动弹不得,石哥拍了拍少年的脸,就要弄残少年,这时少年突然开口:“有人来了。”
嗓音沙哑。
石哥:“煞笔才会信了你的鬼话。”
有人闻言朝外一看,声音发颤道:“石哥……真……真有人来了。”
石哥回头,只见一个少女急急赶来。她衣饰穿着精贵,人生得灵动,但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样,走得太快太急,头簪在头上上下晃动。
模样生得俊俏极了,石哥忍不住舔了舔唇,眼神贪婪地看着楚楚。
若是丫鬟下人,他还能恐吓两句,但偏偏来的是位主子。也不知管家小姐是个什么滋味……
即使心痒难耐,只能收起龌龊心思,他还不够格。但平日里点头哈腰,不能直视小姐,今日就这这机会,上上下下将面前的小姐看了一遍。
而这么一分神,少年挣扎挣脱束缚,滚到了另一边。
湖心亭有条木桥通往南边,楚楚是顺着木桥走过来的。由于走得急,她气有些喘,冲他们喊道:“你们干什么?”
楚楚是孤身一人来的,没有蠢到深入狼窝。因此,她只站在木桥上,离他们有些距离。这样,她既能确保自己的安危,又能救下少年。
石哥已经错失收拾少年的良机,站起身,回话道:“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眼神令楚楚十分不适,黏腻得似毒蛇,一点点顺着脚底攀岩而上。
楚楚指着少年道:“我看见了,你们在欺负一个他。私自处罚下人奴婢,是要被杖毙的。我警告你们赶紧走,不然我可喊人了。今日外人多,惹出事,看大长公主罚不罚你们。”
在这个朝代,奴婢的命由主子决定,是打是罚都由主子说了算。别人不可伤,也不可欺辱,不然就是看不起这奴婢的主子。而奴婢私下被人打死,那主要责任人要么罚钱,要么偿命。
这群人,显然无身份无钱,少不得要掉层皮下来。
相当于那句“打狗也有看主人”。
石哥毫不慌张,道:“小姐不要妄自揣测他人。他犯了错,我们只是在惩罚他。”
惩罚?!
这明明是把人往死里逼!
不管出于什么惩罚,都不能将人往死里打啊。况且,为首之人一身横肉,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楚楚懒得跟这种人废话,道:“我不管,我今日就想保下这少年。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喊人了啊。我数三下。”
“三。”
这些人无动于衷,但已经有人开始慌张。
“二。”楚楚停顿了一下。
石哥恶狠狠盯着楚楚,嘴唇气得发抖,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这时,旁人拉了拉石哥,低声道:“石哥,算了,咱们走吧。要是真惹出麻烦事,我们小命还保不保?”
“一。”
话音落下,楚楚深吸一口气,就要大喊出声。那些人见事不对,马上开溜,逃得比兔子还快,从另一条道路消失。
“我不过就运量一下嘛,怎么吓成这样。”楚楚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松了口气,抬步朝少年身边走。
少年趴在地上,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衣裳肮脏,头发蓬乱,只是整张青红遍布的脸上有双极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楚,眼神随着楚楚的移动而移动。
楚楚走近,少年才慢吞吞撑着身子坐起来,低着头,说了很小的一声:“谢谢姑娘。”
虽然有些沙哑,但却是最纯粹的少年音。想来年纪也不是很大。这么一想,更觉得刚才那群人不是人了。
楚楚弯腰,问:“你还好么?”
少年抬头看她,抿了抿唇,道:“还好。”
楚楚直起身,道:“看你伤得不轻,我请人来帮忙。”
“不,不用。”少年立马抓住楚楚的裙角,但看到楚楚整洁的衣裙和自己脏兮兮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立马放开。
楚楚疑惑:“为什么不用?”
少年低头不说话。追问了几次,他都不说原因。而且他非常不愿意见到其他人。
这就难办了。
试问,楚楚一个较弱的女子,怎么将一个大男人弄出去呢。还有一点楚楚不愿意承认,少年身上脏脏的,她有点嫌弃。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无奈之下,楚楚只能跟公主府的仆役要了间房。好在附近就有两间空房间。她又找了两根粗壮的树枝从充当拐杖,这才将少年弄回屋。
楚楚简单问了两句。
少年名叫林鹤,这是别人给他取的名字。因为他失忆,一切都不记得,包括自己的名字。
他三个月前在某不知名的山脚醒来,没有钱没有去处,一无所有,身上负伤,他跌跌撞撞去过不少地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公主府。可是多日未进食,饿得太狠,身体发虚,昏倒在了公主府门口。
而那时管家正要买几个奴婢做苦力,听闻他失忆,昧下一部分银两,用他充数。于是,稀里糊涂的,他成了奴婢。
林鹤挺感激公主府的收留之情和救命之恩。成了奴婢,他也不恼,想着既然自己没有去处,便留在公主府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直到有一次,他看见管家的儿子,也就是那位石哥玷污了一个叫小云的少女,并将小云杀死。
小云与林鹤走得近,他当即大怒并质问。
可石哥说:“她之所以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喜欢她那么久,她理都不理我。你一来,她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老子就想尝尝她到底什么滋味。谁知道这娘们刚烈,和我睡了一觉,就要死要活的……”
林鹤和石哥打了起来。石哥的爹是管事,人脉广,在公主府有些权势,又偏袒自家儿子。不知他们怎么操作的,就将小云的死嫁祸在他的身上。
并且由于他刚入府不久,又长了一张异域的面容。其他人根本不相信他。
于是,林鹤藏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躲,很可能遭人毒手。明面上不能杀他,暗地里却有千百种法子。但是他不能死,他还要为小云复仇。
他想杀了人一走了之,但是管家父子何其狡猾,一次又一次躲过他的暗杀。一旦发现他,便将他狠狠折磨他。
前几日他一不小心被囚禁起来,因想要折磨他至死,打断了他的双腿。
但是林鹤并没有放弃,今日乘着大长公主生辰宴会,他试图逃出来,结果半路被石哥发现,然后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林鹤擦干净脸,换了一身衣服。的确是个异域风格的帅哥,深眉高鼻,眼睛呈棕色。加之身高腿长,又有一身的争气。看着就让人舒服。
对比,之前一身横肉的石哥,不仅长相粗鄙,性格也暴戾。是个正常姑娘也不会喜欢。
那位石哥只怕是嫉妒林鹤招姑娘喜欢,借用小云出口恶气。
楚楚道:“这么说你待在公主府不安全,要不先出府?”
林鹤拒绝道:“不,我还要为小云报仇。”
楚楚就差指着他鼻子骂,自己都处境危险了,还惦记着别人。
她道:“有的是办法报复,非要你用命来博么?而且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也该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吧。”
林鹤抿了抿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