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夜勾唇轻笑出声,似乎早已看穿霓裳心中所想,招了招手,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霓裳侍君病了,送他回藏青殿养病吧。”
“我没病!放开我!”
那些人上来要抓霓裳,霓裳奋力挣扎,却还是被那些人带走。
兰夜如今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让陛下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只希望仙音能顺利救出陛下。
被人强行带走的霓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凤鸣殿的方向。
霓裳本就是个低贱之人,若不是侥幸得到陛下的垂怜,此刻恐怕早已沦落风尘,成为他人的玩物。
他没有什么能回报陛下的,只希望能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惟愿陛下安好。
另一边,仙音也果真如愿混进凤鸣殿,用霓裳给的药粉迷晕了殿内当值的宫人后,朝着帝聆祤的方向快步走去。
“陛下,快跟我走!”
仙音一把拉起帝聆祤的手,素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的显现出焦急的神色来。
帝聆祤站在原地没动,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
“陛下?”仙音看着愣在原地的帝聆祤,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惑。
“仙音,”帝聆祤忽然笑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交到他手中,说:“这是出宫的令牌,你走吧,孤放你自由。”
“什么意思?”仙音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令牌,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从前他明明最想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如今听到帝聆祤对他说出这句话时,胸口却只觉得分外难受。
“本就是我逼迫你留下的,如今也该放你走了。”帝聆祤神色平和,仿佛早已看淡一切。
仙音却无端从她身上看出一丝神性,就如同那日在高台起舞时那般,眼中不沾染半分俗世的尘埃。
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你不是她!”仙音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会消失在自己眼前,从前最是清高淡漠的人,如今却因一人慌了神,“我,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兰夜的狼子野心已经昭告天下,他要让帝聆祤做他手中的傀儡,只能任由他摆布。
“今天,谁也别想走!”
两人拉扯间,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殿外狂风大作,细细密密的雨丝顺着敞开的殿门飘进殿中,带来一阵寒意。
兰夜?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兰夜,仙音忍不住有些紧张,他不怕兰夜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担心帝聆祤。
“仙音侍君这是在做什么?”兰夜视线阴沉的扫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神色冰冷。
帝聆祤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解释了一句:“他想出宫,来找我求一道出宫的旨意罢了。”
“哦,”兰夜充满压迫性的视线紧紧盯着仙音,问道:“是这样吗?”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仙音藏着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帝聆祤给他的令牌,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是。”
“既如此,那就送仙音公子出宫吧。”
兰夜嘴角勾起一丝轻笑,这人倒是比霓裳识趣多了,既然他自己主动要走,那他就放他一条生路。
仙音转过头,最后看了帝聆祤一眼,而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凤鸣殿,他不会放弃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既然整个皇宫都已经被兰夜控制,那他就去边关,找曲澜月。
仙音走后,整个凤鸣殿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兰夜不喜欢有旁的人在身边打转,尤其是那些贴身侍奉帝聆祤的宫人,任何一件和帝聆祤有关的事,他都想亲力亲为。
帝聆祤看着他衣襟上被雨水浸湿的痕迹,原来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窗外一片漆黑,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傍晚还是深夜。
兰夜上前想要抱住她,下一秒,被迫停在了她三步之外。
帝聆祤手中不知何时多练练一把长剑,现在,这边长剑正抵在兰夜心口处,锋利的长剑轻易便划破了他衣服。
“陛下是想杀了我吗?”兰夜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长剑,丝毫不把这致命的威胁放在眼里,轻笑着开口。
——轰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闪电瞬间划破夜空。
屋外是电闪雷鸣,屋内的两人剑拔弩张。
“兰夜,你想我死吗?我一直都在算计你,给你下药,派花辞去杀了你的孩子,哦,对了,就连你心心念念的孩子都是假的。”
“我如此对你,你,不恨我吗?”帝聆祤手中握着剑,盯着兰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
听着帝聆祤如此坦然的说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随着她的话出口,兰夜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神中似乎染上了恨意。
兰夜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帝聆祤曾经对他的那些伤害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那些伤痛,怨恨,正一点点覆盖心中的爱意。
当啷!
帝聆祤手中的长剑掉落到地上,兰夜看着地上的那把剑,满腔的仇恨驱使他附身捡起那边剑,毫不犹豫的对准面前之人的心脏。
鲜血瞬间浸透了帝聆祤身上的红衣,一时间竟不知是那红衣太过显眼,还是鲜血浸染了红衣。
帝聆祤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的微笑,从容面对自己的死亡,即便被捅穿心脏,也依旧能笑着面对。
不远处的房梁忽然倒塌,火焰瞬间从房梁蹿了起来,引燃了一旁的价值连城的纱帐,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殿外传来嘈杂的尖叫声,殿外是狂风暴雨,殿内却是一片火海。
闪电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了凤鸣殿,大火因此而起。
眼看火势就要蔓延到他们身旁,兰夜仿佛瞬间回过神来,看在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满身鲜血的帝聆祤,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他做了什么?
他是恨帝聆祤,可他也爱她。
他又怎么会亲手伤了她呢?
“对不起,我……我……”兰夜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看着倒在他面前的帝聆祤,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刚刚那一瞬间,他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满脑子只有仇恨。
周围的房梁还在不断坍塌,挡住了唯一的出口,火势还在不断蔓延,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兰夜却没有丝毫躲藏的意图,抱着毫无知觉的帝聆祤,任由火海将他们吞噬。
“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整个凤鸣殿所有能烧的都被烧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废墟。
曲澜月得知帝聆祤逝世的消息后,连夜从边关赶了回来,路上不眠不休,跑死了五匹千里马。
整个京都陷入一片萧瑟,明明没有下雪,可到处都是一片白。
曲澜月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回到皇宫,身上还穿着作战时的铠甲,看着停放在大殿内的棺椁,脚下的步子仿佛有千斤重。
他不过才离开几个月而已,他的陛下,怎么就躺在这里面了呢?
曲澜月用力推开棺椁,看着里面那具烧焦的尸体,完全没办法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漂亮矜贵的人对上。
“喂,帝聆祤,你怎么变这么丑了?”
曲澜月语气轻快,笑着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她,只是手还没喷到她,泪水就已经先一步滚落了下去。
一滴又一滴,逐渐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不过没关系的,老话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跟着你的,生生世世,碧落黄泉。”
不久后,偷懒回来的小宫人看着被人打开的棺材,连忙上前查看,生怕丢了什么贵重的物品他要掉脑袋。
凑近之后才发现,棺材内多了一个人。
消失许久的凤君又回来了,此刻正躺在他们陛下身边。
“凤,凤君?”
小宫人看着双眼紧闭,一脸安详的抱着帝聆祤的凤君,颤抖着伸出手试探曲澜月的鼻息,在发现他气息全无时,吓得摔在地上。
“不好了!凤君,凤君他随陛下走了!”
宫人一拥而上,想把二人分开,却无奈的发现,曲澜月紧紧抱着帝聆祤,若强行将二人分开,必回损伤躯体。
最终,只能将二人同葬棺内。
*
兰夜睁开眼时没想到他还能活着,他伤势过重,那场大火几乎将他烧的面目全非。
救他的人是谷常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尸骨无存,谷常庆却悄悄把他藏在万佛寺中。
兰夜甚至不明白谷常庆为什么要救他,抬头看着面前巨大的金色佛像,兰夜心中仍有所求。
“施主,唯有放下心中执念,方可解脱。”
住持看着浑身是伤却执意跪在这里的人,双手合十,忍不住叹息道。
“可我偏不想放,也不愿放。”
兰夜声音嘶哑难听,艰难开口,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他的容貌,也熏坏了他的嗓子。
耳边再次传来住持沉重的叹息声,似悲悯,似劝诫。
“你与那位姑娘,注定是生生世世,不得善终,望施主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住持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徒留兰夜一人跪在佛前。
第七日,兰夜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与佛前闭上双眼,再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