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辞安和羡枝迅速瞬移离开了厢房。
“我们这是在哪?”
羡枝环顾四周,墙上镶嵌了诸多五颜六色的纸鸢。
与原先答题的客房如出一辙。
无数绸缎绫罗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与纸鸢相得益彰,诡异感油然而生。
少年提剑上前查看,发觉绫罗虽是柔软布料,但却割不断。
“不要碰!”羡枝惊觉。
但已经太迟了。
“铛”利剑落地。
镜辞安被绸缎彻底裹挟了进去,挣扎不得。
少女匆忙上前想将其拉出去,却被身后的绫罗偷袭。
绸缎织成大网,稳稳兜住了二人。
“...”
羡枝与镜辞安被迫相视,他们之间只隔了层薄如蝉翼的布料。
炙热的鼻息打在彼此脸上。
周遭的温度缓慢上升。
“这是扶卿公子特制的绫罗。”羡枝解释道。
“利剑匕首割不断。”
“所幸这里的绸缎不会越绑越紧,我们再想想办法解开。”
镜辞安沉思道。
“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
而后,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羡枝心中纳罕,从前跟镜辞安相处也未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偏偏是被绑的时候。
少年忽而发出声自嘲式的笑意。
倘若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这样被绑着独处,倒也——
不错。
至少现在只有他们二人。
羡枝望着面前展露细微笑意的镜辞安,不禁蹙眉。
这种时候怎么笑得出来。
他被绑到脑子了?
“镜玄好像对你很...亲近?”
羡枝想趁机转移话题,却找不出其他词形容。
镜辞安抬眸望向少女,他并不想有隐瞒。
“多年前,我们还在镜族宫中时,镜玄便与我交好。”
“我的母亲是镜王最低等的妾室。”
“而他的母亲,是宠冠后宫的娘娘。”
羡枝略感吃惊,问道:“镜玄会巫蛊之术?”
镜辞安略感头疼地揉揉额角,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他的母族就是巫蛊继承人,那位娘娘自幼便向镜玄传授了巫蛊秘术。”
“从前他的宠物毒蛇,蝎子,蜘蛛散落在宫中四处。”
“常惹宫中仆从侍卫不得安宁。”
“他也在找追溯镜碎片,除你之外,似乎对我们都有很大的敌意。”羡枝无奈道。
对她是抱有恶意。
镜玄此行就是为了杀自己而来的。
“我成为质子后,就再未见过镜族的人。”
“再后来便是听闻圣物追溯镜遗失,镜族彻底失势,遭徽帝荡平收割的消息。”
少年垂眸,二人的距离被绫罗越扯越近。
微小的动作在寂静的环境下也容易被无限放大。
“镜辞安。”
少女逆着房中的光线,朝面前的人轻声呼唤。
“你是几岁来宏都当质子的?”
“七岁。”
羡枝的心忽而一瞬抽痛。
七岁吗。
“你那时候会想家吗?”
镜辞安听罢恍惚看向羡枝,她的表情含有某种难以诉说的忧伤,如崩腾涌动的暗河。
“会。”少年轻声回答。
“偶尔会梦到故去的母上。”
“要是当时我们都逃走就好了。”
“要是能替母上忍受痛苦就好了。”
“要是不身为镜族王储就好了。”
少女伸手捂住了镜辞安欲言还休的嘴,眼中泪光闪烁而消失不见。
说不出口的话,再度如酸涩的苦药上了心头。
“我也想家了。”羡枝呢喃道。
“镜辞安,你知道吗。”
“我是羡枝啊,才不是羡清枝。”
镜辞安诧异抬眸,如一场萧萧雪山之上的哗然雪崩。
北风疾吹呼啸过,留下三万残夜奔涌消逝。
她,终于愿意跟自己说实话了吗。
少年等的此刻,已然许久。
【系统警告:警告宿主!请不要干扰人物感情!剧情将会因此发生偏移!】
【警告:检测到书中主角情感发生不可逆变化!】
羡枝脑中的系统轰鸣。
她刚刚,改变了主角情感吗?
可自己并没有被抹杀,这是为何?
少女迅速意识到,系统的规则当中出现了漏洞,改变剧情会被抹杀。
但改变角色情感不会被抹杀。
所以只要遏制住被改变的剧情线,她照样可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既然是主角的情感发生偏移。
那么镜辞安是喜欢自己——
羡枝为了试探系统的规则底线,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
镜辞安目光停留在木然的羡枝身上。
“枝——”
少女的双唇贴上他的唇边,绵长缱绻的吻如酸涩未食尽的杏子,留下寻味的芳香气息。
三,二,一。
系统没有抹杀警告。
羡枝刚心底偷乐,就抬眼与满面绯红,睁大双眼的镜辞安面面相觑。
“你也——”
少年未敢说出下半句。
你也心悦于我,对么。
厢房内的光线穿梭骤然暗淡,羡枝忽觉喉间干涩,回头发现墙上的纸鸢在慢慢消融。
消融的碎片漂浮在空气中,氤氲出醉人的香气。
引得人周身燥热。
“别闻。”镜辞安警觉。
“这是致幻的迷药。”
“闻久了会让人意志消散,魂飞天外。”
羡枝攥紧双手,身上的绫罗割不开,越来越的纸鸢在消散,厢房内的香气愈发重了。
“我听扶卿说过,这是用血染的布料,说不定会对血有反应。”
“枝枝。”
“你要活下去。”
少年沉寂片刻,轻吐出句话。
他辜负了母上临终前的嘱托,倘若是为了救心上人而死——
母上会原谅自己的吧。
“镜辞安?你要干什么?”羡枝惊呼。
少年露出先前未愈合的伤口,以血为引靠向羡枝,将羡枝身上的绫罗引诱向了自己。
无数绫罗窜窜欲动,朝镜辞安袭去。
少女被松开的绸缎扔了出去。
“镜辞安!”羡枝眼疾手快拾起了少年的长剑。
她想扒开重重帷幔绫罗。
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走。”镜辞安艰难地吐出字眼。
他已被失控的绸缎包裹得喘息不得。
“你为什么还是如幻境的蓝河那般?”
少女嘶哑嗓子。
“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暗处响起寥落的掌声,付迷津与蒋川绾齐齐出现,唯独不见镜玄。
“真是精彩。”
“好一个情深意切。”
付迷津勾起嘴角,舒展下酸痛的筋骨。
“你们?”羡枝向后退,颤抖握住剑柄。
“你们不是跟镜玄一伙的吗?”
“要是杀了镜辞安,镜玄也不会放过你的。”
“杀他?”付迷津打了个哈欠,“那也得看我心情。”
“我们只需要人质以此要挟镜玄罢了。”蒋川绾淡淡开口。
“他暂时不会死,不过是昏迷在绫罗当中。”
付迷津绕着羡枝走圈,低声道。
“可如果镜玄不答应我们。”
“那他的哥哥就真的要被杀了。”
羡枝回眸,冷汗涔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我们是同意为镜玄做事,抓住你换我们的自由。”
“可镜玄食言了,他并没有放了我们的打算。”
蒋川绾凝视墙壁上半消融的纸鸢,心思深沉。
“所以你们才打算反叛,以镜辞安做人质为要挟。”羡枝想通了。
“蒋川绾,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无论我们怎么逃,都逃不出你设计好的渡月阁厢房内,对吧?”
“是。”蒋川绾淡然。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是盟友。”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付迷津将短刀伸向少女的脖颈。
但少女丝毫没有被害怕的迹象。
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威胁。
“你就不好奇吗?坐下喝杯茶如何。”
蒋川绾将盛满茶水的茶杯推向羡枝。
少女品了品,便放下茶盏。
“你就不怕我在盏里下毒?”蒋川绾含笑。
“你若是那样的人,也不会拦下镜玄射我的暗箭。”羡枝摇摇头。
得知镜辞安暂时无事,少女方能心安片刻。
“蒋川绾,我知道你。”
羡枝透过袅袅升腾的雾气注视蒋川绾娇美的容颜。
“从前在宏都的时候,便在好友口中略有耳闻。”
“凉王为你数次闯入宏都太医院夺药,不惜砸了太医馆所有的名贵药材。”
“哦?”蒋川绾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确实是凉王的小妾,但他闯宏都砸医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自己。”
“作乱谋反需要美人替罪。”
“你如此聪慧,一想便知。”
蒋川绾自嘲式地轻笑,她与凉王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情缘。
“你是凉王的小妾,为何又要女扮男装做渡月阁阁主?”
羡枝讲出了心底的疑惑。
“因为这个世道,女人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
“太难了。”
蒋川绾表情漠然,一味往盏里添茶。
“世道只告诉女人不该做什么。”
“却从不告诉女人该做什么。”
忽而蒋川绾低声哼唱了出很多年前的那首歌谣。
“蒋川绾,蒋川绾,生来嫁予卖花郎——”
“我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世家大族,空有才学笔墨,却无处可施展。”
“因为家境贫寒,无米粥可食,我的家人后来做起了经商卖布的生意。”
“起初布料生意无人问津,与别家相比平平无奇。”
“渐渐地,他们发现用女儿的血勾勒出的图案生动,色彩绮丽。”
“那是梦魇的开始,身为家族中的女子,日日都要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
“他们为了钱都疯了,女子在他们眼里就是赚钱的工具。”
蒋川绾睫毛颤动,想起了那段痛苦的回忆。
羡枝震惊颔首,说不出话来。
“直到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便把女子以低价卖给别家。”
“我被定下了和卖花郎的亲事。”
“可笑空有才学而命运凌落至此。”
“那夜,我再难忍屈辱,选择了独自出逃。”
“纵使我用尽气力逃走。”
蒋川绾深叹了口气,停顿片刻,将手中的杯盏碾碎。
“可终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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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对月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