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夜里寒凉,等明日再写书信也不迟。”
陆母端起油灯进屋道。
“母亲,这几日因山匪之事,一直耽搁了我去拜访柳府。
“再不写书信解释,恐怕静姝难以安心。”
陆钦明柔和笑道,手中的纸笔泛着淡黄色的暖光。
“最近城平有闹山匪的传言,还是少出门为好。”陆母轻轻叹了口气。
她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最是懂事孝顺的,也不忍过于苛责。
“是,母亲也早点休息吧。”
陆钦明手里的笔尖微抖,不经意间将字的撇那拉长,只好重新拿纸誊写。
今夜格外寒凉,男人誊写完书信又熟练地打开了桌旁的木匣。
木匣里静静躺着一卷描金鸾凤金纸,外层的细腻的绢面还勾勒有金丝花纹,上面赫然写着“婚书”两个大字。
早在前几日,陆钦明就把婚书亲手誊写好,等大婚之日由自己亲手交出。
虽然准备的时间匆忙,但陆钦明还是尽心尽力找到了上好的纸材绢面。
婚书的初稿修改了不下三四十遍,他希望尽自己所能给静姝最好的。
忽而桌前的烛火闪灭,院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敲门的人手法粗暴而无章法,轻重也无规律。
“是何人深夜到访?”
陆钦明来不及将婚书放回匣子,只好暂且放在自己的袖口中。
正当男人款款步下台阶,准备分辨门口的情况时,就被身后的棍棒就重重打在了肩上。
还未等陆钦明看清身后人的模样,就昏倒在了地上。
“老大!这个被我打昏过去了!”
马大淳大声朝身后的山匪头子张承禀告道。
“争什么功?那一棒分明是我打的!”马二淳不满意地嚷嚷道。
“诶,我看你皮是又——”马大淳抡起胳膊,打算教训马二淳。
“闭嘴。”张承慢慢从马上踱步下来,男人的模样阴柔狠毒。
那双眼睛浸染嗜血的颜色,狠厉的眉间暗藏几道疤痕,甚至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是。”
马大淳和马二淳瞬间安静地像两只鹌鹑。
他们是知道张承的手段的。
曾经的山匪头子孟家主被他活活关在牢里受尽折磨,连家主儿子孟怀苏都要赶尽杀绝。
张承得到如今的位置,早已满手血腥杀戮。
张承附身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陆钦明,冷笑一声:“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看了真叫我恶心。”
张承在陆钦明耳旁低语道:“你们这些清高风骨的读书人,有朝一日跌落进淤泥里还能继续演下去吗?”
男人厌恶地松开了抓住陆钦明下巴的手,头也没回地命令道。
“把他拖下去关起来,我要活的。”
“是。”马大淳,马二淳点头,“老大,那这府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我可不需要府里其他的活人。”张承抬头看了眼干净雅致的宅院,冷月勾出狠厉的微笑。
“我看今夜真冷,放一把火让他们都暖暖身子吧。”
“老大英明。”
马大淳和马二淳跟着张头子没少干烧杀抢掠的勾当。
“老大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保证做的干干净净的。”
没过多久,陆府就升起了猛烈的火焰,灰色的烟雾笼罩住了整个宅院。
“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救命啊!四周全都被堵死了!”
“明儿,我的明儿在哪里?!”
“老夫人别去!少爷的书房已经被火包围了!老夫人!”
“怎么没有人啊!来人救命啊!!”
火光映红了沉闷寒凉的夜幕,惊动了整个城平,房屋燃烧坍塌的灰烬漂浮在半空当中。
陆府的呼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深邃漆黑的夜晚,里里外外的山匪四处游窜抢掠,撕心裂肺的绝望中无人生还。
“老大,我们现在要走吗?”马二淳拍拍手上的灰烬,灰头土脸地从火堆里跑出来。
“这把火放的可真尽兴,这群读书的呆瓜,死到临头了还着急找他们的少爷。”马大淳哈哈大笑。
“不急,还差一个人。”张承缓缓闭上眼睛,想来柳静姝的车马明日就能到城平。
他迫不及待要她看见陆钦明如此狼狈的模样,又会作何反应呢。
想到此处,张承捂脸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
有趣,实在是有趣。
你们这些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啊,可曾想过自己也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接近黎明时分,城平的烽火燃烧亮了半片天空。
山匪袭城的消息四散蔓延,朝廷派兵剿匪最快也需两日才能到达,城中人心惶惶,百姓携家眷四散奔逃。
此时柳静姝一行人的车马早已到了城平城外。
“小云,下去问问发生什么了?”柳静姝神色焦急。
小云见状慌忙走下马车,拉住了急匆匆赶路的路人。
“这位大叔,前面城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呢?赶紧逃命去吧!”
男人甩开小云的手,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城平里的山匪已经开始烧杀抢掠了,听劝就赶紧跑了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什么?!”柳静姝慌忙掀起马车的帘子。
“那城平陆氏可还安好?”
“就是陆氏整家都被山匪纵火灭门了,我们才跑的啊!”男人愤懑地摇头,转身离开。
“小姐!”小云扶住了快要晕倒的柳静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城平眼下不太平——”
“去,一定要去。”
柳静姝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强忍着喉间的苦涩。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姐!我们现在去就是送死啊!”
“啪”柳静姝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小云的脸上,愠怒的少女睁大通红的双眼,珠翠摇晃。
“闭嘴!我说了必须去!”
正当柳静姝与小云僵持不下之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山匪来了”。
一群山匪从山坡处飞驰而下,将柳静姝的车马尽数劫持了下来。
马大淳掀开马车的帘子,挤眉弄眼地笑道。
“哟,这里还有位美妞呢。”
“识相点,赶紧下车!不然还要你爷爷请你下来啊!”马二淳朝柳静姝二人吼道。
柳静姝强忍镇定从马车中踱步下来。
“不知二位可是来寻钱财的?”
“如若是要钱财,都拿去便是,但求能饶我二人一命。”
“哼哼,就凭小美妞你的美貌,恐怕不止值钱财这个价吧?”马大淳的小眼四处乱瞟,朝柳静姝散发诡异的笑容。
“你们敢?!”柳静姝向后退了一步。
“我是柳府的嫡小姐,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劫持我?”
“小美妞,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替人办事的。”马二淳挥一挥肩上的大砍刀,气焰嚣张。
马大淳啐了口唾沫,三下五除二就把柳静姝和小云绑上了车。
“下手别没轻没重的,老大可是专门吩咐过要活的。”马二淳提醒道。
“奶奶的,用得着你说,我自有分寸。”
两个山匪绑了柳静姝骂骂咧咧地朝城平赶去。
此刻城平城内哀鸿遍野,土匪遍及之地寸草不生。
“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绿萝裙的姑娘?”蓝河沿路询问从城平出逃的百姓。
少年衣襟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染上了尘土,腰间的木剑早已豁口。
一路走来,蓝河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山匪。
在羡枝离开后,他跟随羡枝的轨迹来到这里,少女有很大可能去了城平。
蓝河快要疯了,他连续几日未曾合眼休息。
明明答应好了不会离开的,为什么还是离开他。
那日蓝河呆呆地在空无一人温泉前站了很久,怀中紧紧抱着那件崭新的裳裙。
从黑夜到白天,他一直在等待羡枝回来,可始终未见一人。
少年缓缓合上酸痛的双眼。
没关系,少女逃几次,他就会追几次。
“没见过,没见过。”路人摆摆手,满头大汗地继续跑路。
“山匪现在在城内杀人。”
蓝河只是回头望了眼,飞速跑向最高处寻找城平的方向,远远地从城平里冒出烽烟,看来山匪已经在城平驻扎下来了。
不,不对,山匪从不轻易驻扎,为何在城平如此反常?
蓝河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城平内的山匪另有所图。
陆府烧了整晚的大火被天空忽来的大雨浇灭,火星在倾倒般的雨点下湮灭,原本宏大的府邸上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乌云掩了半片天,唯有阴恻恻的沉暗。
“门口站了好多山匪,我们进不去。”
羡枝躲在残存的建筑后,轻声对孟怀苏说道。
“那怎么办?”少年迎风落泪。
每次见到血腥场面,身体的泪腺就会失控。
“这副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流眼泪。”卫衍抓狂道,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
“嘘。”少女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们从东南角那边绕——”
“哎呀,你不要抓我胳膊。”卫衍抖了抖自己的肩膀,总觉得谁的手捏住了自己。
“我没有啊?”少女疑惑地回头。
身后却泛起不寒而栗之感。
“小枝。”蓝河的声音在潮湿沉闷的空气中响起。
寒气围绕周身的少年单手攥住了卫衍的肩膀。
“你是要和他私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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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苦无(一)